晋王与郝磊将军带着上千队伍追寻管佶,找到渡口时,只见到了一片血腥的战场,根本不见管佶和粮食的影子。
    茫茫大海,空档无垠,他们早已跑的不知所踪。
    府衙之中气氛冷凝,阚州各大小官员齐聚正堂之中,都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垂首而立,屏息凝气,不敢看坐在主位上的人。
    晋王捏着额头双肘支撑在公堂书案上,浑身散发着濒临爆发边缘的凌冽气息,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开口,生怕他的怒火爆发在自己身上。
    “殿下,此事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就在这压抑的恐怖气氛中,郝磊事不关己般突然开口,声音沉定平稳,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质问。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脊背僵硬的更加厉害,心中皆道郝将军真是大胆,这个时候还敢质问晋王,往他身上戳刀子。
    但即便他在戳刀子,晋王却完全没有迁怒于他。
    晋王从公堂书案上抬起视线,幽幽的扫视着面前站着的众人,阴冷的眼神像两把利刃,狠绝的刺在每个人身上,似乎要把他们穿透,将他们伪装的假面具全部戳破。
    “今日之事,谁能给本王一个解释?”
    仓库交接居然会发生冒充这种低劣的错误,管佶正大光明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骗走粮食,分明是在嘲笑他,侮辱他,让他难堪的无地自容。
    “殿下,是属下的错,被人下了药一直拉肚子,才让管佶得逞!属下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黄鹰一下跪在地上,郑重请罪,一句开脱之言都没有。
    他是交接粮食的负责人,出了事确实该有他负责,况且此事确实是他严重失误,他是唯一认识孙杰和王开文的人,是他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殿下,高祥忖才是罪魁祸首,他是逆贼的奸细。”
    胡仁突然上前大声指控,一语激起千层浪,顿时所有人全部将质疑、揣测的目光投降高祥忖,高祥忖坦然的挺身而立,目不斜视,如坚挺不屈的松柏,风雨侵袭也傲然不惧。
    晋王深邃的视线幽幽的落在高祥忖身上,一句话也没说,浑身包拢的威迫气息却让人胆战心惊不怒自威。
    高祥忖上前一步,一字一句解释道,“殿下,臣对皇上、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臣坦坦荡荡,胡别驾是别有居心,胡乱指控。”
    高祥忖镇定自若,沉稳冷静的神态让人侧目,纷纷猜测着他是否真的是奸细?若是奸细,岂能如此坦然无畏?
    胡仁冷哼一声,嗤笑道,“休要狡辩。分明是你放走了管佶,这是众人所见的事实。”
    高祥忖看向胡仁讥讽且猖狂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开口道,“本官核对腰牌时大家都看见了,腰牌准确无误,你凭什么说我故意放走了管佶。”
    “黄鹰校尉被人下药就是你干的。”
    “你有什么证据,直接拿出证据便是!”
    高祥忖和胡仁当众争辩了起来,胡仁圆润的脸庞上勾着轻蔑的笑容,冷声道,“大年三十你将阚州山川地势图拿出了文馆,别以为我没看见。管佶就是根据地势图推测出拉粮队伍的路线,然后提前伏击,再冒充拉粮队伍骗粮。你知道黄校尉认识孙杰和王开文,所以让黄校尉拉肚子,将交接的事交由你,你便能放走管佶。”
    “这都是你一相情愿的臆断。至于山川地势图,大年三十那日本官确实拿走了,那是因为殿下让我帮衬黄鹰校尉完成交接,我提前观察一下仓库附近的地形,好对府衙官兵经行部署。而且,山川地势图我只拿走了一个时辰不到就放了回去,负责文馆的张长史知道。”
    高祥忖坦然的迎视着晋王审度的视线,张长史应声站出来,作证道,“启禀殿下,太守大人所言非虚,大人拿走山川地势图时与臣打了招呼,回家前就还回来了,还回来后臣仔细检查过,并无问题,现在也好好在文馆中存着呢。”
    高祥忖做事完全谨慎,做事前便已想好了退路,他将地势图不过给百里琪花看了几眼,然后迅速还了回去,短短一个时辰,谁都无法说他做过什么手脚。
    但他也好奇,就那么几眼能看到些什么,怕是连地势图上有几条河都数不清吧。
    胡仁嚣张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在场的人谁人瞧不出胡仁抓住高祥忖不放,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此时见着情势明晰,高祥忖没有疑点,便纷纷帮衬着说起好话。
    “太守大人在阚州任职十几年来,尽心尽责,对皇上的忠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太守大人为了追回粮食与管佶交手,还受了重伤,其心可鉴啊。”
    “……”
    “他分明是装模做样,故意用受伤撇清关系。”胡仁沉冷着声音着急的争辩。
    “殿下突降阚州夺了他的实权,所以他心中不满,联合管佶给殿下使绊子,同时也是给自己留退路,万一将来阚州落到九皇子手里,他也不至于被牵连。”
    “你是觉得本王守不住阚州!”
    晋王突然的厉喝声吓了胡仁一条,胡仁激动的口不择言,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惊慌的立马跪下身子连连谢罪。
    高祥忖漠不关心般静静看着,神情冷静,在胡仁急切的哀求声中,拱手出声道,“殿下,臣有一事要禀报。”
    晋王脸色气愤,呼吸灼热,凌厉敏锐的视线却锁定在高祥忖身上,抬了抬手,高祥忖便认真开口道,“臣与管佶交手时,发现劫粮队伍里有个人影很熟悉,管佶两人拦住官兵,那人带着粮食逃跑时回了一下头……”
    晋王的精神一下被他勾了起来,直觉他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会让他震惊。
    所有人都紧张的望着他,高祥忖似在思考沉吟般,许久才张嘴道,“虽只是远远瞥到一眼,但臣有十之七八的把握,应该就是上次茶楼中偶遇王姑娘时,她身边带着的护卫。”
    高祥忖供出了百里琪花,因为他知道,即便胡仁拿不出明确证据指证他是奸细,但晋王对他的怀疑丝毫没有消减。
    今日之事让晋王大为恼怒,气愤难平,必然需要有人负责,承担后果,他很可能会成为这个替罪羊。
    在阚州,晋王想要杀一个人,轻而易举,无需任何理由。
    他若不想办法与逆贼完全撇清关系,不想办法彻底打消晋王的怀疑,他怕是很快便会没命的。
    高祥忖的话如同一束烟花在晋王的脑中炸响,一瞬间便将百里琪花与管佶画上了连接线,而他两人同时连接向了另一人——百里琪树!
    王妍,王妍,王妍,你果然是假的!
    “本王这是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
    晋王自嘲的呵呵冷笑出声,在场却没有人敢笑,只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冷气扑面而来,脑袋又埋得深了些,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整个府衙鸦雀无声,近大半官兵全在城郊仓库殒命,如今只剩空荡荡的少许人守着府衙门口,萧条压抑的气愤蔓延了整个府衙,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黑幕。
    “高大人说的王姑娘是总结会上的那个女子?她是北境的细作?”
    郝磊只见过那个女子一次,总结会那日她的狗咬伤了一个丫鬟,让他对那个女子印象很深。
    虽然后来那个女子时常进入都督府,但他大多时间都在军营,所有一次都不曾碰上。
    高祥忖还没来得及回答,晋王已经压抑着嘶哑的声音,冷冷的道,“怕是不止是细作。”
    身患入骨寒症,带着一匹北境草原上才有的雪獒,他此刻哪里还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他早就对她有怀疑,但总是被她一而再的化解,被她一而再的蒙骗。
    郝磊冷漠的视线投向他,寻求解释。
    胡仁一脸震惊的抢话道,“臣早就觉得那名女子有异常,那日在臣府中吊唁之后,王老爷便直接赶往了北境,原来他们是故意做戏,王老爷早就被她收买。”
    胡仁满脸感慨唏嘘的神情,啧啧两声,感受到一束阴冷的视线,猛然对上晋王吃人的眼睛,立马重新跪下,不再说话。
    “来人,备马,本王要回府。”
    晋王突然想到百里琪花还在都督府,一下站起来大步离去,郝磊跟着也离开了府衙,剩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般,后怕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高祥忖眉头深锁,真正的危机对他而言还未结束,百里琪花落在了晋王手里,她若知道他指出了她的护卫,不知会不会向晋王告发他。
    胡仁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难看的蹬了高祥忖一眼,怒哼一声甩袖出了正堂。
    今日他本以为抓到了绝好的扳倒高祥忖的机会,没想到却输的一败涂地,灰头土脸。
    晋王跑出府衙时马已经备好,却一下撞见都督府中的侍卫匆忙赶来,朝他拱手见礼后便立马道,“殿下,王姑娘寒症发作,她的大力回客栈拿药,结果打晕侍卫不见了。”
    郝磊刚好从府衙跟出来,将侍卫的话听的清楚,开口问晋王道,“可要我派人去抓?”
    晋王根本没管逃跑的大力,急问道,“王妍呢,她可在府中?”
    侍卫回答,“王姑娘在傅明殿中昏迷不醒。”
    晋王闻言长舒了口气,“一个丫鬟而已,肯定是去传信求救的,跑就跑了吧。”
    晋王今日压抑气愤的心情此时终于稍稍缓解,只要百里琪花没跑就无所谓,他虽丢了五万石两,却也抓到了逆贼三公主。
    堂堂三公主可比些许粮食有价值多了,今日这一番较量,他不算亏,更不算输。
    晋王回到都督府时,见到的就是脸色惨白的百里琪花,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像个毫无生气的木偶娃娃,漂亮却生硬。
    晋王直直的望着她的脸,初见时他便觉得她很熟悉,此时知晓她的身份才想起来,她与先皇后长的很是相像,眉眼、气度、神态,完全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怎么没有一早猜出她的身份呢,明明那么明显。
    他看着那张虚弱又漂亮的脸蛋,这就是三公主百里琪花,他最小的妹妹。
    晋王一直对她很好奇,她一出生便跟着九皇子逃亡,他听说过她许多的故事,大多都是讲述她与九皇子的漂泊无依,顽强坚韧,讲述他们的兄妹情深。
    若没有十几年前的宫变,她现在应该是皇宫中最耀眼的嫡公主吧,受尽宠爱和尊贵,而非如此刻一般为了九皇子的大业费心筹谋,置身险境。
    芦苇警觉的一眨不眨盯着晋王,手紧紧握着百里琪花的双手,跪伏在她的床边守着她。
    晋王静静站在那,目光幽暗,邪狞浅笑,那笑容如同一只利爪,能够将人抓的血肉模糊。芦苇从他脸上看到了惊喜、得意、还有嘲讽,凌冽的气势让她胆战心惊,却又故作平静。
    “人怎么样?”
    晋王的视线久久的锁定在百里琪花的身上,突然开口询问,一旁的领头丫鬟连忙回答,“已经喝过药了,症状缓解了一些。”
    “他莫非就是三公主?”
    郝磊依旧一脸的淡定、冷漠,像是即便此时躺在面前的是逆贼领头九皇子,也无法让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失了五万石军粮,但抓到了三公主,这下至少对皇上有交代了。
    晋王幽幽的视线终于从百里琪花身上转移,落到了芦苇身上,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命令门外的侍卫,“将人抓起来,关入大牢。”
    芦苇紧张的脊背微微一颤,身体更加紧绷,死死捏紧百里琪花的手,紧咬着牙齿,秀丽的眼眸中绽放出坚定、无畏的神采。
    她的命早已葬送在乱葬岗中,是公主给了她新生,为了公主付出生命,是她的荣幸。
    芦苇不屈的望着向她大步走来的侍卫,哼哈突然急吼着飞扑上去,雄伟的身材矫健、魁梧,一下将领头的侍卫朴倒,一口咬上他的脖子,鲜血淋漓,瞬间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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