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阚州之中,对皇上最忠心的还是韩思贵,出手阔绰,从不让人失望。
    这五万石粮足以解决他二十万大军吃半年,充足的粮草便可保证他全心应对逆贼的进攻,没有后顾之忧。
    北境雪灾严重,粮食紧缺,九皇子的军粮定然十分严峻,这一点上他们便占据了有利优势。
    “韩老爷对皇兄的忠心,本王感动不已。”
    晋王哈哈大笑着再次赞扬,韩思贵心中得意,面上谦虚回应,“多谢殿下赞誉,草民对皇上、对殿下忠心耿耿,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
    韩思贵直起腰板,斟酌一下询问道,“不知殿下合适派人将粮拉走?”
    “本王自会安排,接下来的事交由本王便是。”
    韩思贵谄媚的连连应着是,犹豫一下,小心提醒道,“殿下,这批粮食都是草民将各地粮店的存粮快马加鞭运送而来,引起了许多人注意,不时有贱民聚集在仓库外探头探脑,草民怕那些人饿急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冲进去,还是早一点运到军营里安全些。”
    “还有这事?”
    百里琪花坐回书案后,沉吟着微微蹙眉,手中狼毫停在砚台边,笔尖浓墨凝成墨滴滴入砚台墨汁中,漾起浅淡的黑色涟漪。
    韩思贵也是一脸厌烦的样子,“是啊,那些穷的吃不起饭的人要是疯起来,可是麻烦的很。”
    晋王沉吟了许久只是说了声,“本王知道了。”
    韩思贵没有得到确切答案有些着急,想要再说两句,就听晋王突然问他道,“你对王姑娘的父亲有什么了解?”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王老爷?”
    韩思贵下意识好奇的反问一声,晋王挑眉勾了勾唇角,目光冷冽逼人,韩思贵瞬间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懊恼的恨不得咬断舌头。
    晋王岂是他能质问的。
    空气似乎都一下凝结起来,韩思贵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讪笑着连忙垂着脑袋,恭恭敬敬的回答晋王的问题。
    “王老爷是商会的一员,但王家的生意都在北境,所以草民并不太了解。王老爷为人也比较内敛,少与人来往,在商会的存在感很低,除了必要的场合,一般很难见到他。草民对他并不太熟。”
    “你之前可曾见过他的女儿?”
    韩思贵心一跳,晋王突然关心起王老爷和他的女儿,显然是冲着百里琪花去的,难道他已经怀疑百里琪花的身份了?
    “草民……第一次见到王姑娘是在一个月前的总结会上,以前只听过王家姑娘的天才之名。”
    ‘嗒嗒嗒——’的敲击声清脆穿荡在书房中,晋王身体放松的靠在交椅中,细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案面,眼皮微阖,不知在想着什么。
    韩思贵的心随着那一声一声的敲击声七上八下,晋王不会真的察觉百里琪花的身份吧?要是百里琪花被发现,他该怎么办?
    儿子和女儿的命都在她手里捏着,她暂时可不能有事。
    韩思贵心虚的身上直冒汗,那一下下的敲击声摧毁着他的神智,神经紧绷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绷断一般。
    “殿下若想了解王老爷,或许可以问问高太守,他们以前好像是同窗。”
    韩思贵清晰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紧咬着后槽牙,实在承受不住晋王那强势、窒息的压力,在脑中的弦即将绷断前,突然开口,将晋王的目标转移向高祥忖。
    晋王手中的敲击声一下收住,邪狞的眸子一下睁开,韩思贵的心猛地一震,恭敬的微垂着视线。
    晋王将韩思贵放走,立马传了高祥忖来,两刻钟后,高祥忖便出现在了他的书房。
    高祥忖是被突然叫来的,所以并未来得及重整庄重着装,穿着捆束手脚的短褐和长裤就来了,外头随便披了件大氅,整个人利落飒爽,来之前应该正在练武。
    “殿下,急传属下不知所为何事?”
    晋王也未拐弯抹角,直言道,“听闻你与王老爷是同窗?”
    高祥忖面色平静的对视上晋王敏锐的眼眸,心中惊愕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属下与王老爷幼年曾在一家私塾读书。”
    “那你们应该互相很熟悉了?”
    晋王低沉的声音透出一丝试探的意味,书房中香气清新提神,让高祥忖心中猛地一震,瞬间惊醒过来,空气中似充斥着危险杀机,随时让他千疮百孔。
    一丝慌张从深幽的眸子中一闪而逝,迅速隐藏着表情,平淡自若的回答道,“回禀殿下,属下与王老爷祖籍相同,幼时在同一家私塾学习了两年,之后他便退学搬家离开了祖籍地,我们便再未见过。直到十几年前,他举家搬来了阚州,我们才再次碰见。几十年未见,我们已是渐行渐远,如今几乎无甚来往,所以对他也不太了解。”
    晋王又开始敲击起手指,一下一下,声音铿锵有力,富有节奏。
    高祥忖手心渐渐浸出汗水,心情沉重,全身神经满满紧绷起来。
    “你与王老爷是旧相识,应该见过他家女儿吧。”
    果然,晋王提起王老爷果然是因为百里琪花,高祥忖心中骇然,与韩思贵有着同样的想法,百里琪花不会被晋王发现了吧?
    若真是如此,他一定要尽力撇开关系。
    但转念一想,晋王既然只是试探询问,应该对百里琪花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还不能揭穿百里琪花,他若直接揭穿她的身份,晋王也会对他产生怀疑,毕竟他与百里琪花见了两面都未认出她,此时揭穿只会显得做贼心虚。
    而且百里琪花还不一定会暴露,百里琪花这步棋还不到必须丢弃的时候。
    他可以将问题抛给百里琪花,让她自己解决,这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回禀殿下,属下之前见过王家姑娘一次,那时王老爷刚来阚州,由他夫人抱着到府上拜访,那会还是个一岁大的小娃娃,一转眼再见,却已是个大姑娘了。”
    晋王沉吟着不说话,幽暗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喜是怒。
    高祥忖安静了一会,看晋王还没表态,壮着胆子问好奇问道,“不知殿下可是……看上了王姑娘?”
    晋王的指尖一顿,很快继续嗒嗒嗒敲击起来。
    高祥忖看他没否认,继续道,“属下与王老爷虽没了往来,但殿下若对王姑娘有心,属下愿意替您撮合。若是能入晋王府,相信王老爷不会不愿的。”
    “你可知谁对王家姑娘比较了解?”
    沉默许久的晋王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只让人以为他承认了高祥忖所言,对王家姑娘有意,所以想要了解她。
    高祥忖沉静的想了想,“属下听闻,王老爷曾纳过一个姨娘,王姑娘母亲早逝,都是姨娘带大的,后来姨娘多年不孕,便自请回娘家了。这个姨娘的家好像就在主城。”
    晋王阴鸷的眼眸飞快闪过一道暗芒,即刻命令人去找王老爷的姨娘,找到人后也把王家姑娘请来。
    书房中陷入死寂,晋王坐在书案后继续批阅起公文,高祥忖请辞被拒绝,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一边耐心等待。
    稳健的脚步声在楼道上响起,震动着地板哐哐作响,似乎要被踩踏了一般。
    有住客好奇的伸头来看,见到一行人穿着兵甲,脸色立马肃然起来,见士兵们直接走向东侧的走廊,脸上瞬间升起果真如是的神情。
    三楼东侧房间的姑娘也不知是什么人,总有人找她,个个看着都大有来头。
    士兵来到百里琪花的房间门口,冯彦从隔壁房间出来,询问了他们身份,敲门回禀了一番,很快大力打开了门,百里琪花从屋里出来。
    “王姑娘,殿下有请。”
    百里琪花看着门口的四个士兵,派士兵来请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房门打开,门口的士兵也看见了屋里的师千一,惊讶了一下,客气的见礼,“妙手圣医也在这。”
    师千一从房间里他不而来,覆手而立,对士兵门客气点点头,脸上挂着如春风明月般的和煦笑容。
    “在下来给王姑娘换药方,正要回府呢。”
    “刚好,不如一路吧。”
    百里琪花盈盈一笑,让士兵们稍等一会,换了身衣裳便随着他们而去。
    冯彦跟着随行,却被士兵一把拦住了。
    “我们会保护王姑娘安全,护卫留步。”
    冯彦当即便要拔剑相向,他绝对不会离开殿下半步,况且不准护卫随行,可见此事有鬼,更加不能让殿下独自去冒险。
    宽大的手掌刚刚握上剑柄,便被百里琪花一个眼神喝止了动作。
    “都督府就在一条街上,你不用跟了,芦苇陪我就行了。”
    冯彦想反对,但百里琪花态度坚决,带着芦苇在士兵的包围之中,离开了金堂客栈。
    都督府与金堂客栈在同一条街上,隔得很近,一盏茶时间就走到了。
    师千一与百里琪花在院中分别,一个回了竹轩,一个往傅明殿而去。
    百里琪花漫不经心的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芦苇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也不由有些着急。
    往常晋王对百里琪花都比较客气,今日却派兵请她,说是请,其实是强制挟持。
    究竟所为何事?
    芦苇心绪烦乱,转眼傅明殿就到了。
    小山满脸沉重的守在门口外,像是特意在等他们,关切的想说些什么,见到百里琪花身边四个面色威严的士兵,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芦苇被留在了屋外,百里琪花独自进了书房。
    百里琪花还未来得及见礼,就见晋王书案旁的软垫上坐着一个打扮讲究的妇人,看模样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妇,皮肤保养的白嫩光滑,五官也精致漂亮,穿着一件雍容华贵的暗红撒花褙子,唯有眼角几根细小的眼纹彰示着她已不再年轻。
    百里琪花瞧见妇人怔了一下,欢喜的快步迎上前去,一把握住妇人的双手,喜笑颜开的唤到,“安姨娘,您怎么在这,妍儿好多年没见到您了,您还好吗?”
    百里琪花激动的紧紧握着她的手,脸上抑制不住的重逢之喜,眼眶不自觉微微泛红,羞赧的脸颊泛红。
    “您一走就是三年,您都不回来看看妍儿,您不想妍儿吗,妍儿每日都在想您。”
    百里琪花说到动情处,不自觉的哽咽一声,眼角一滴欣喜的热泪滑下脸颊,湿润了她干涩的眼眶。
    安姨娘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美目微瞠,眼神怪异的瞧着面前抓着她的女子,这女子一进来就自称妍儿,可她哪里是王妍。
    安姨娘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面前女子力气极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你……”
    她正想出声揭穿她,女子抢先阻断了她的声音,凄凄哀哀的哽咽着道,“安姨娘,我知道你还在生父亲的气,父亲因你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对你多有冷待。但妍儿是你一手带大的呀,你怎么忍心一直不来看妍儿。”
    安姨娘眼睛睁得更大了,黝黑得瞳孔渐渐染上愤怒和难堪,拼命想要挣脱她的手,揭穿她不是王妍,可自己怎么都摆脱不了。
    百里琪花哽咽的声音还没停止,脸颊上的泪水已经泛滥成灾,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好不让人心疼。
    “妍儿听说你后来又嫁了人,很快便诞下了麟儿,可见不是你的问题,是你与父亲没有这个福运。妍儿还未恭祝安姨娘,喜当母亲。”
    百里琪花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清晰,特意加重了‘麟儿’二字,看着安姨娘的眼眸也深邃起来,饱含凌厉的威胁。
    安姨娘不耐烦的紧皱起秀丽的眉头,对她眼中的威胁之意莫名其妙。
    安姨娘用力抽着自己的手,却感觉被握的手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垂眼一看,只见一个掌心大小的红色平安符塞入自己手心,而那平安符背后绣着一个小小的‘灵’字。
    安姨娘顿时停止挣扎,脑中一片空白,耳朵也一下失聪,只有那个平安符不停在眼中收缩,放大,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是……她亲手绣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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