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琪花从九连环上抬起视线,依靠的身子又歪了歪,清亮的眸子此时盈满尖锐的锋芒。
    “先给一根手指头,半个时辰后韩家还没有动静,就把整只手给出去。我看他韩思贵舍财还是舍命,那可是他韩家唯一的香火……”
    韩廷恩是在一家农家院里被鱼老大绑走的,他在大街上瞧上一名良家女子,跟踪人家回了家,想要玷污姑娘的清白,被鱼老大及时赶到凑打了一顿,然后绑走了。
    鱼老大是个快意恩仇,好打抱不平的人,最讨厌男人欺凌弱小,当场就将韩廷恩欺辱少女的一只手砍了下来。
    鱼老大后来将那只断手交给了冯彦,想着威胁韩思贵的时候应该用得着。
    冯彦领命出去了,房间里的气氛一下诡异起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周全垂着眼睑不敢看对面的人,百里琪花浑身散发的狠厉气场让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之前只觉得殿下十分亲和,此时才感受到真正的皇家公主的气场,聪颖、坚定、狠绝。
    “对……对了,九皇子从阚州来了信,说北渊端王世子南宫薄在浦昌造反了。”
    “当真?”
    百里琪花闻言,脸上瞬间一喜,身体前倾接过哥哥的信,迫不及待的迅速打开来,快速将上面的内容浏览一番。
    南宫薄在浦昌造反,占领了北渊边境的数个城镇,依诺将驻守在青芒草原,虎视眈眈监视边城的军队撤离,并给琭城送去了盟书,表达与北境的友好互助关系。
    南宫薄在北渊遭受唾弃多年,一朝爆发,定然是轰轰烈烈,誓不罢休。
    南宫薄占领边境造反,北渊也陷入了重大的内乱,便无心招惹大楚,自此九皇子的腹地北境便能更加稳固安定。
    没有了北渊那个后顾之忧,便能一心对抗伪帝。
    百里琪花惊喜的长长出了口气,将信在烛台上点燃,火苗快速的攀燃上整张信纸,摔落地面,转瞬间化成灰烬。
    北渊这个后顾之忧终于解决了,也不枉她落下了这缠人的寒症。
    “哥哥怎么没说草原不足暴乱的事,也不知道管佶哥怎么样?”
    百里琪花重新摆弄起九连环,心里算着管佶回琭城已经有些时间了,但都没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暴乱平息没有。
    周全自信道,“有管佶将军在,肯定不会有事的。”
    管佶是是九皇子的第一猛将,能征善战,是北境和所有支持九皇子之人心中的大英雄,对他充满信任和敬仰。
    百里琪花瞧眼周全充满景仰的眼神,抿唇一笑,已是见怪不怪。提起管佶,大多数人都是这副表情。
    冯彦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看他松快的表情便知道威胁起作用了,韩思贵老实的妥协了。
    周全揖礼告辞,既然事成,接下来他就有的忙了。
    百里琪花正在屋里用晚膳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嘈杂声,隐隐约约的并不真切,但很快嘈杂声越渐清晰,最后直接来到了三楼,朝他们所在的东侧走廊而来。
    两个女子的跋扈声音在走廊上吼闹着,几个掌柜、小二的劝阻声唯唯喏喏的响起,想要阻碍硬闯的几个女子,但显然有所忌惮,连劝阻声都是低三下四的语气。
    女子横冲直撞的来了百里琪花房间所在的走廊,这条走廊的四个房间都被她包了,时刻守着护卫,不得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
    掌柜小二拦不住人,百里琪花的护卫却是一点不会客气,一语未言,直接一声重物摔地的声音传来,接着有男人沉闷的呼痛声,女子吼闹的声音更大了,嚣张的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忌惮。
    百里琪花从女子大喊的声音中听到了‘王妍’这个名字,人是来找她的。
    而那两个女子的声音也很熟悉,是韩昔翎和樊黎。
    百里琪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提着铺地的裙摆款款起身,朝门口走去,从里面打开了门。
    三楼上此时一片嘈杂,搅得客人们不清净,许多客人从房间探出头来骂骂咧咧的抱怨。
    掌柜和小二努力想要将两个女子带走,不要再搅扰客人们,但面对这两个人却根本去发强硬对待,甚至不敢冷脸急色。
    这两个姑娘可是阚州有名的大家小姐,特别是那鹅黄衣裳的女子,阚州第一皇商韩家的大小姐。
    “韩小姐,樊小姐,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这里是客栈,还有好多客人要休息呢,我们不要在这……”
    “闭嘴,把王妍叫出来,否则我拆了你们客栈。”
    韩昔翎一语喝断掌柜的卑微哀求,嚣张的一瞠目,掌柜急得额头只冒冷汗。
    这两位姑奶奶得罪不得,那房间里住的姑娘有岂是能得罪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房间里的姑娘姓甚名谁,是什么来历,但凭他阅人无数的眼光,和这几日对那一行人的观察,绝对不是可以随便得罪的主。
    两边都没法得罪,掌柜夹在中间,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王妍,你给我出来,你是怕见人吗,躲在房间里当缩头乌龟!”
    韩昔翎扬着下巴大喊,也不管此时的样子有多难看,一想到王妍也住在金堂街上,与晋王百米相隔,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恨不得将人抓起来痛打一顿。
    在韩昔翎毫无形象的泼辣骂啸中,走廊正中的浮雕吉祥红木门从内打开,百里琪花清雅的身姿出现在众人眼前,素白的衣裙闲适典雅,发间只松松插了一支荷花玉簪,清新脱俗,令人移不开眼。
    走廊上陷入短暂的寂静,韩昔翎双瞳冒火,突然冷笑一声打破寂静,“终于不当缩头乌龟,敢出来见我了。”
    百里琪花亭亭玉立在房门前,视线悠悠的与隔栏相对的阿皎相视一笑,阿皎安逸的坐在房间翘头案边,房门大开着,正好可以将对面走廊的骚乱看的清楚。
    百里琪花与阿皎短暂相视,阿皎朝她轻轻勾了勾唇,明艳的脸庞精致入微,含笑妩媚,远远一瞥,便已足够让人心驰神往。
    百里琪花云淡风轻的移开视线,终于看向了韩昔翎,韩昔翎还是那副张扬艳丽的模样,华丽的衣裙光彩照人,表情却与漂亮的衣裙一点不协调。
    百里琪花轻蔑的抿唇一笑,绣帕掩鼻,丝毫不掩嫌弃之色。
    “我今日才算领教了,阚州第一名媛的教养,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百里琪花的冷嘲热讽深深刺激了韩昔翎,她如今在百里琪花面前犹如惊弓之鸟,百里琪花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便能令她爆发,全然没有了形象和仪态。
    韩昔翎太骄傲了,从没受过挫折,百里琪花的再三刺激,已经对她造成了心里阴影,成了她的心魔。
    “你说你住在金堂街有什么目的,你是不是想接近晋王。就凭你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回家照照镜子,不自量力。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打晋王的主意。”
    百里琪花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韩昔翎这会来找她麻烦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和晋王住在一条街上。
    她之前都还没发现,韩昔翎竟是这般藏不住想法,喜怒于形的人,或者她只会在自己面前失控,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身为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争抢男子,相信过了今晚,明日整个阚州大街小巷都会流传起韩昔翎的流言,她阚州第一名媛的名声算是毁了。
    韩家这对父子,父亲刚刺杀她,女儿又来叫骂,连番上阵是商量好的吗?
    “韩小姐的指控实在可笑,我看你对晋王情有独钟,才会胡乱猜测找上门来,我建议你不如去都督府向晋王表达情意,相信定能成就一段绝美佳话,届时你也就不必再疑心疑鬼有其他女子肖想晋王。”
    百里琪花语调缓缓,不慌不忙,却是给韩昔翎实实在在扣上一个花痴的形象。
    花痴女可是深闺女子最忌讳的名声,一旦落上这样的名声,便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善妒、不检点、看见男人就情难自控的女人。
    三楼上看热闹的客人纷纷指指点点,小声谈论,面上全是戏虐、讥讽之色。
    韩昔翎陷在对百里琪花的厌恶之中,没听出她的话有何不妥,也没注意到外人的反应,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宴席都结束了还呆在这不走,莫不是以为与晋王住在一条街上,便有机会接近他?
    我告诉你吧,晋王明日便要去军营了,什么时候回都督府都不知道呢,你等也是白等,还是滚回丹棱县去吧。”
    韩昔翎也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消息,会馆宴席后,晋王过府与父亲促膝长谈了一番,感激韩家捐赠的粮饷,也好好安慰了父亲一番。
    今日韩家虽在宴席上丢了脸面,晋王和皇上却始终看重韩家,韩家在阚州、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韩昔翎想到这,不由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王妍名声再大再聪明,不过一个小商户之女,想对付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王妍,我好心提醒你,我韩家可不是你这样的阿猫阿狗可以得罪的,识趣的乖乖低头,否则,你们王家就等着遭殃吧。”
    百里琪花懒得听她聒噪,捏了捏耳垂,不屑的转头就要回屋,正好看见大力和哼哈咬着大肉包从楼下上来。
    百里琪花狡黠一笑,朝哼哈喊了一声,“哼哈,送客。”
    哼哈一个大口将嘴里叼着的包子囫囵吞下,一个疾步冲到韩昔翎面前,怒叫一声,立马把韩昔翎和掌柜几人吓得腿一哆嗦。
    韩昔翎盯着哼哈凶狠的脸,脑中即刻闪现出会馆门口那个丫鬟血淋林的下肢,胸口的心跳瞬间如擂鼓般激烈,似乎下一刻就要蹦出来。
    瞠大的瞳孔中满是惊惧,脸颊瞬间煞白,两股战战,想要逃离却挪不动步子。
    樊黎看见哼哈也害怕的惊叫一声,连忙拽着韩昔翎往楼下跑,掌柜和小二也跟着一溜烟消失在了三楼。
    哼哈将人吓跑了却没有回来,反而跟了下去,雪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百里琪花无奈的笑了笑,吩咐大力一声,将哼哈看着,别真的咬伤人。
    她现在还不能与韩家正面相对,等到周全的事办妥,以后有的是机会。
    百里琪花重新坐会食案前,刚刚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饭,一股困意席卷,手臂垫着脑袋,直接趴在食案上睡着了。
    百里琪花醒来时正值子夜,屋外漆黑一片,不时传来狂风拍打窗户的声音。
    芦苇和大力都不在内室,门口隐隐传来低微的说话声,声音急切,透着一丝惊慌。
    百里琪花坐起身来喊了一声,芦苇的沉稳和快速的脚步声传来,帐幔掀起,芦苇聚着烛台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
    芦苇将内室的烛火全部点燃,昏暗的四周瞬间亮堂起来。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芦苇捏着手,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犹豫,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是冯彦护卫。”
    百里琪花心中奇怪,是冯彦有什么犹豫不能说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百里琪花目光瞬间肃然起来,什么也没问,只是看着她,芦苇便已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又捏了捏手,蹙着眉头抬眼道,“哼哈不见了。”
    百里琪花脸色瞬间一凝,美目一下凌厉起来。
    芦苇老实的将事情讲述一遍,哼哈追着韩昔翎下楼后,大力也跟了过去,但哼哈已经追着韩昔翎的马车跑远了。
    大力追了很久也没追到哼哈,甚至已经找到了韩家门口,还是没瞧见哼哈的踪迹。
    后来冯彦带着几个护卫一起去找,可到现在都没找到。
    百里琪花掀开被子快速穿好衣服,大步就往屋外去,芦苇紧跟着将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肩头,一同出了客栈。
    客栈大堂十分安静,四处挂着羊角宫灯,将整个大堂在黑夜中照的如同白昼。
    百里琪花急促的脚步声噔噔作响,吵醒了柜台后打瞌睡的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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