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绒没喝过这种果酒,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水果做的,就觉得滋味还不错,酸酸甜甜的,而且喝着也没觉得有太重的酒味,于是时野喂她,她便张了嘴一口接一口的喝了下去。
    时野本来想提醒她一声这种果酒后劲足,但转念一想,反正明天的饭局是定在晚上,真喝醉了明天大不了就在酒店里睡一天。
    说起来,他还挺怀念乔绒醉酒的模样的,上次在新房里,那是时野第一次看到乔绒喝醉,虽然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但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醉酒之后的乔绒,另有一番可爱风情……
    这么一想,时野便没有劝阻,而是由着乔绒喝。
    直到乔绒摆了摆手说自己真的吃饱喝足了,他才开始吃自己的。
    两人在船上飘了一路。
    乔绒对c城不熟,而且跟时野在一起,她也不用刻意去记路线,所以便也没去问时野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最后下船的时候,乔绒才发现时野带她去的是一座叫玉兔的山。山倒不高,而且石阶一路修到山顶。时野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两人很快就上了山顶,然后坐进了山顶上的一座小阁楼里。
    时野一边撑着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栏杆眺望远处的月亮,一边淡笑着给乔绒解释道:“这个小阁楼,叫观月楼。很适合观看月亮,我以前有一阵子,晚上睡不着,就会一个人来这儿坐一坐,看看月亮。”
    时野没说是哪一阵子,但乔绒稍微想一想,便猜到大概是他家里刚出事那一阵子了。那时候的时野才多大?估计也就跟乔绒刚认识时野的时候差不多大,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
    十七八岁的乔绒,最大的烦恼是数理化加起来只能考100分,除此之外就是担心吃多了容易发胖。
    可那时候的时野,已经要以少年人稚嫩的肩膀,承担起家庭的巨大变故,甚至要撑起一个家了。
    乔绒想象着少年时期的时野,一个人坐在这间小阁楼里,整夜整夜望着月亮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时野的腰,哽咽着轻声说道:“时小野,你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
    -
    时野僵着背脊,半天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那时候,家里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宣告破产了。后来时野想,或许也不是毫无征兆的,可能是早就已经有了征兆,只是父亲一直刻意瞒着他,毕竟那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孩子,父亲估计觉得就算告诉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公司破产之后,原本对他来说无所不能像山一样顶天立地的父亲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酗酒,动不动就发脾气,把自己一个人整宿整宿的关在书房里……
    沈静向来是个没有主意的,遇到天大的事情也只会哭。
    时野当时就已经意识到了父亲的状态不太对劲,像是某种精神疾病,他也曾试探性的跟父亲提过,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去看一看。但被父亲大骂了一顿,说他这个当儿子的是在咒他。
    时野那时候住着校,回家的次数也相对比较少,所以等他发现父亲开始出现幻觉、妄想、有自残自虐倾向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不可控了。
    他现在已经不太能回忆起来父亲出事的具体细节了,可能是因为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机制,所以会刻意遗忘一些太过沉重的回忆。
    唯一记得就是沈静的哭声,从父亲出事,到父亲的尸体火化,甚至于亲朋好友来家里吊唁,沈静一直都在哭,数次哭得晕厥过去。
    那哭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萦绕在他耳边,像梦魇一样。
    失眠,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后来沈静终于不再整日哭哭啼啼,时野还以为她是自己想明白了,想开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活着的人,总归是要好好活下去的,直到他发现,沈静开始迷上了赌博,迷上了做一夜暴富重回阔太生活的美梦……
    时野以为自己早就不会难过了。
    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最难的那段日子他也撑下来了。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十七岁少年,他如今,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快到而立之年了。
    可是当乔绒这么从后面抱着他的腰,眼泪沁湿了他的背,他才知道,其实他这些年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等着有个人,温柔地对他说:“时小野,你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人会是沈静,后来他对沈静失望死心了,便觉得世上或许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
    毕竟就连亲生母亲那里都得不到的温情,他又还能去哪里求呢?
    可是老天终究善待了他。
    尽管这一天,来得这样的迟,比他预想的要晚了十一年。
    但他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等来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真心心疼他,也真心爱着他。
    明明哭得比他还要伤心,却还要硬撑着来安慰他。
    时野觉得,似乎直到这一刻,那个藏在他身体深处的十七岁少年,才终于彻底被治愈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乔绒,也没有哭,他甚至还微微弯起了唇角。
    随后,他轻轻拍了拍乔绒扣在他腰上的手,非常认真的说道:“我不难过,真的,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有你了。”
    -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又在山顶吹了风的缘故,回去的路上,乔绒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对劲起来。有点热,又有点燥,最重要的是,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看什么都像在打转,就连看身边的时野,都像带着重影。
    她想把车窗降下来让自己冷静一下,但手刚扣上车门,就被时野拦住了手。
    时野的手自带凉意,这点凉意,正好是乔绒此刻渴求的,以至于她想也没想就抓起时野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老实了一小会之后,更是整个人都黏了上去,手也开始不自觉地往时野衬衫里钻,想汲取更多的凉意。
    时野看着前排司机意味深长的眼神,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不容易扣着乔绒的手把人带回酒店,一进门,乔绒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解他的衬衣。解不掉就开始扯。
    扯不动还要发脾气:“时小野你这衣服怎么回事?怎么质量这么好,都扯不坏的!!!”
    时野能怎么办?总不能跟喝醉酒的人讲道理,于是只好一边耐心哄着,一边自觉地开始脱衣服,然后弯下腰,一把把人给抱进了浴室。
    这一晚两人一路从浴室折腾到床上,折腾得太狠,以至于乔绒隔天睡到下午都没醒,最后还是被时野给叫醒的:“……绒绒,起床了,晚上约了人吃饭,再不起怕是来不及了。”
    乔绒翻个身,不太想动,宿醉加上酒后那什么,让她现在整个人都困倦得不行。她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上三天三夜。
    但时野隔几分钟就叫她一次,闹钟一样,最后终于逼得乔绒从床上坐了起来:“……到底约了谁吃饭啊这么积极?”
    时野静静地看着她,说:“你婆婆。”
    作者有话要说:  绒绒:“不哭,来,摸摸!”
    时野:“……”流氓!
    第65章
    乔绒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便盯着行李箱里的衣服开始纠结。
    虽说她对沈静这人有点意见,但沈静到底是长辈,又是她……未来婆婆。第一次正式以时野女朋友的身份去跟沈静见面,乔绒总归想给她留个稍微好一点的印象。
    她这次来c城,为了方便出行,带的换洗衣物都是一些舒适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唯一带的两条裙子,也是偏素色的套裙。
    以前柳茜就老说她年纪轻轻,穿衣风格太过朴素,所以她想着,沈静跟柳茜年纪差不多,会不会也比较喜欢明艳一点的颜色?
    要不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去买套新衣服?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时野。
    时野已经换好衣服,此刻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等着她。
    今天他没穿他平日常穿的白衬衫,而是换了件简简单单的天蓝色衬衫。他平时很少穿这么明亮的颜色,再加上皮肤白,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格外的干净漂亮,像他身后澄澈的天空。
    乔绒抿唇想了想,既然时野穿蓝色,那她也穿蓝色好了。
    于是便弯腰从行李箱里捡出了一件天蓝色的套裙,刚准备拿去浴室换上,就听到坐在阳台的时野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去哪啊?就在这儿换呗!”
    乔绒回头睨他一眼:“要不你来给我换?”
    时野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他喜欢的姑娘,总是这么的出人预料。
    等乔绒换好衣服,两人便准备出门。临到门口乔绒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折返回去,把之前从柳茜那儿带来的那套首饰给装进了包里。
    时野安排的饭店离酒店不远,所以两人没有坐车,而是牵着手慢慢走过去。
    乔绒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路过的摊子一路点评过去,然后又说到昨天晚上坐船跟她之前跟着家人去桑州祭祖的时候坐船有什么区别,最后又说到晚上他们就要回z市的事情。
    时野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等远远看到酒店大门的时候,他才停住脚步。
    两人牵着手,他一停,乔绒便也被带着停了下来。
    乔绒抿了抿略微有点干涩的唇,仰脸看他:“怎么了?”
    时野低头亲了她一口,说:“到了。”
    乔绒:“哦!”
    时野:“别紧张。有我呢!”
    -
    两人到得还算早,结果没想到沈静比他们到得还要早一点。
    已经叫了一壶茶坐在包间里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了。
    看得出来沈静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素色旗袍柳叶眉,再加上精心绾的发髻,即便没开口说话,只是坐在那儿喝茶,气质看上去也温婉动人,很有古典神韵。
    时野牵着乔绒在门口站了一会,他不走,乔绒也没催,就陪着他站着。
    直到沈静发现了他们,回头冲他们笑了笑,他才拉着乔绒的手抬脚走进去。
    乔绒来之前,还以为沈静会趁着这次见面吃饭,跟她说点什么,或者是问问她家里的情况。毕竟两人上次匆匆见了一面,一句话都没顾得上说,今天算是两人第一次的正式见面,正常情况下,当婆婆的见到未来儿媳妇,总有很多好奇的,想问的。
    但沈静没有。
    除了乔绒最开始叫她的时候她应了一声之外,吃饭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怎么开口,就是专注地吃饭。
    时野也没怎么开口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替乔绒夹点她爱吃的菜,或者是看她茶杯空了,就主动替她加满。
    这大概是乔绒这辈子吃过最沉默的一顿饭了,以至于沈静一放下筷子,她也迫不及待地跟着把筷子放了下来。她怕再吃下去自己会消化不良。
    倒是时野,依然自顾自地吃着。
    他吃,沈静便坐在对面看着。
    事实上,她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这个儿子同桌吃饭了。
    上一次同桌吃饭,还是三年前的除夕夜。
    从那之后,时野三年没有回来,连电话也很少往家里打。如果不是隔一段时间卡上就会多一笔钱,她几乎以为这个儿子是要跟她断绝关系了。
    沈静不是没给他打过电话,但绝大多数时候,时野都是不接的,偶尔接了,他也总是沉默着,没什么话要跟她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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