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一直被老爷子拒见,只能私下里从郑伯那里打探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什么的,郑伯作为阎家这么多年的忠仆,自然也是不希望这么一个大家族到最后日渐生疏没落,总要后继有人才行,所以也一直从中斡旋着。
    老爷子年岁已大,眼看着就要将整个阎氏都交给阎律,而阎律也已不再年轻,阎律不曾结婚当然也没有孩子,阎律之后的接班人,还得是阎皓南。
    若是老爷子一直不肯原谅他接纳他,那到时候阎家的偌大家业由谁来继承?
    阎皓南就知道是这样被拒绝的待遇,因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太多的伤感,只看着上方的可视对讲机拜托郑伯,
    “郑伯,那麻烦你帮我跟爷爷说一声新年快乐。”
    “好的。”
    郑伯应了下来,阎皓南又询问了一下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恢复的还好吗?”
    郑伯回复,
    “挺好的,现在已经能下床稍微活动活动了。”
    “辛苦你了郑伯。”
    阎皓南道谢之后又叮嘱,
    “若是爷爷有什么不适的话,请一定通知我。另外,我重新聘请的家庭医生老爷子觉得怎么样?我朋友是开医院的,我让他给我找的最好的心血管医生。”
    老爷子这一次入院是心血管类的疾病,阎皓南特意找了唐煜寒,让他帮自己说服医院最好的心血管医生,定期去给老爷子做检查诊断什么的,报酬当然给的很丰厚。
    “医生很不错,只是老爷子不怎么配合,老爷子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还硬朗着呢。”
    郑伯倒也没有隐瞒老爷子对家庭医生的排斥,阎皓南了解老爷子的Xing子,对此也表示理解,
    “爷爷一生要强,这个时候肯定也不会愿意承认自己被病魔击倒了,还要麻烦郑伯你在旁边多开导一下爷爷。”
    老爷子Xing格强势而执拗,年轻的时候戎马战场,后来创办阎氏,白手起家,由一家小小的粮食加工厂开始,逐一将阎氏发展壮大到如今的规模。
    阎氏食品,地产,电子,纺织,金融、酒店等等,每一个行业,在业界都有着不俗的成绩。
    而老爷子更是虽然八十几岁的高龄,却依然紧握着阎氏的命脉阎氏食品的大权,其他的产业才是阎律掌管。
    所以这样强势的一个老人,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可想而知他的排斥心理能有多严重了。
    “我会的,二少爷您就放心吧。”
    郑伯跟随老爷子多年,自然也是了解老爷子的这些心Xing的。
    阎皓南又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宅子,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每一次都是带着希望而来,最终失望而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了没几步之后,身后那扇紧闭森严的大门,竟吱呀一声缓缓打了开来,他在惊喜中回过头去,就见管家郑伯小跑步急急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是欣喜的,
    “二少爷,请等一下!”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停下了脚步,转身疾步朝郑伯走去,
    “郑伯,是爷爷肯见我了吗?”
    郑伯点了点头,
    “老爷子说,既然是来拜年的,那就要拿出点诚意来,怎么可以让别人传达新年快乐这句话。”
    按照老爷子那样的Xing子,这样说,就是表示肯见他了。
    那一瞬间,阎皓南竟然觉得眼眶潮湿。
    这么多年,他终于能再次踏进这扇大门……
    就在刚刚,阎皓南前来拜访老爷子之前。
    因为这几年来阎皓南每年初一一直都来,所以这一次也一样。
    郑伯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在偌大的宅院里溜了一圈回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
    “老爷,有些话我想还是要告诉你。”
    阎正德因为身体暂时还有些虚弱,行动不便,所以暂时坐在轮椅里,但是虽然坐在轮椅里,但是依旧不减他的威严。
    那一双凌厉的眸子看向郑伯,让郑伯差点没勇气开口,但最终还是将心里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您这次生病,皓南前前后后一直在照顾着,他是真的挂念着您这个爷爷。”
    老爷子不准别人再称呼他二少爷,所以郑伯便也只能称呼他皓南。
    之前老爷子刚出院,阎皓南一直不让跟老爷子说他前去照顾这件事,但是郑伯觉得,如今老爷子的身体恢复的也挺不错的了,是时候把这些事告诉老爷子了。
    阎正德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那个孙子,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照顾人的人,冷哼一声,
    “谁让他去照顾了吗?”
    老爷子一点都不为所动,郑伯只好又说,
    “老爷,请恕我说话直,您这身体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阎家,终究还是他的,二爷膝下又无子……”
    说道阎律,阎正德不由得又来了火气,
    “那个孽子又去哪儿了?”
    郑伯回,
    “今天一大早儿就走了。”
    他们家这位二爷,打小就跟老爷子不对眼,年少的时候,气愤老爷子将阎氏传给哥哥阎放,后来又因为婚姻大事而跟老爷子闹僵,这些年跟老爷子两人就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着。
    年三十晚上,倒是遵循礼节,回来陪老爷子过年,但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
    老爷子那Xing子,刚硬固执,而他们二爷也不是善茬,谁都不肯说一句软话,谁也不肯先低一下头,就这样一直僵着。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郑伯觉得确实如此,这一大家子的事,一环扣一环,积怨越来越多,便有了如今这副凄凉冷清的局面。
    听说阎律一大早就出门了,阎正德气的用力拍了一下轮椅的把手,
    “打电话把他给我叫回来,一会儿各家都来拜年了,他不在算是怎么回事!要不就抱怨着不肯将家主之位传给他,现在传给他了,他又什么事都不管当起了甩手掌柜!”
    阎正德越说越气愤,郑伯赶紧上前帮他捋着背顺气。
    后来郑伯出去打电话叫阎律回来,书房里只剩下了阎正德一个人。
    他就那样坐在轮椅里,有些颓然的看着窗外,生过一场大病之后的他,憔悴苍老了许多。
    想他这一生,风风雨雨都走过,却在年老的时候,频频遭遇来自子女方面的挫折。
    先是他将家业传给大儿子惹来二儿子的不满,处处跟他作对,无论是在公司里,还是在家里,掀起一波波的腥风血雨,企图篡位,将大儿子从高位上给挤下来。
    面对着二儿子的愤恨行为,阎正德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始终遵循了老祖宗的古训,传家业给长子,即便那个长子并不如二儿子能力出众。
    这种封建的观念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就如同古代的皇帝似的,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皇位都是传给嫡长子的。有时候哪怕那个长子并不如其他一些儿子优秀,也还是要传的。
    然后又是二儿子要结婚,结婚的对象却是曾经搅的大儿子的家庭乱成一团糟的女人,他怎么能同意!那女人要是进了他们阎家的门,他们阎家得乱成什么样子。
    他跟二儿子的关系,就这样彻底恶化。
    两个儿子的争斗尚未结束,就又传来长子长孙长媳车祸身亡,而那间接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的亲孙子。
    好好一个家,就这样散了,乱了。
    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在商场上无所不能意气风发的他,竟将自己的家庭经营到了如此破败的地步,一家的孽子孽孙。
    他一怒之下,将那个罪魁祸首给逐出了家门。
    这些年,每每想起当年那一幕,他就胸口气血翻涌,又气又怒。
    就无法原谅。
    可是,这次一病,从鬼门关走了那么一遭,竟觉得没那么多怨气了,尤其是听说了他一直在病床前守候照顾。
    他又想起了几年前老伴过世时跟他说过的话,老伴说毕竟血浓于水,劝他放下心中那些愤恨,接纳二儿子,接纳二儿子的那个女人,接纳那个孙子。
    老伴还说,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了,就不要再失去另外的儿子和孙子了。
    这些道理他当然都懂,可是心结却始终无法解开。
    郑伯说的那些什么继承家业的,他倒是不在乎后继无人,反正也是白手起家的,那个孽子膝下无子,大不了他就临死的时候立一通医嘱,将这万贯家财都捐给慈善机构。
    人,也许永远只有在脆弱的时候,心底也才会跟着软。
    若是没有这场大病,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心软。
    所以,当他按响门铃,跟郑伯在可视对讲机里说了那么多话之后,他终究是开了口,准许他再次踏入那扇大门。
    也或许是,心里终究是被感动了几分,因着他于病榻前的守候照顾,因着他忙前忙后找的最好的医生,因着他拜托郑伯的那些照顾。
    阎皓南再次站在熟悉却又陌生的恢弘的客厅里,竟是觉得天旋地转。
    因为太过于惊喜,以至于大脑竟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
    直到郑伯推着那个两鬓斑白却又憔悴了许多的老人从卧室里走出来,他才回神。
    “新年快乐,爷爷——”
    他站在那儿,艰涩开口。
    爷爷那两个字,时隔这么多年,终于面对面的叫出。
    当年他犯下大错,痛苦的跪在老爷子面前恳求原谅,老爷子暴怒将他逐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孙子,自那之后,他再没跟老爷子这样面对面的见过,除却偶尔几次在公共场合的遇见。
    老爷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看了他一眼便冷声吩咐,
    “年拜完了,你可以走了。”
    阎皓南抿紧了双唇,就那样看着老爷子,老爷子直接别开了眼不看他,吩咐郑伯,
    “郑伯,推我回去!”
    郑伯应声下来,推着老爷子往回走然后给阎皓南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先回去,不要Cao之过急,老爷子此次肯让他进来面对面的拜年,已经代表老爷子的心开始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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