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梳妆、换衣。
    穿上浸满秋兰香薰熨烫的衣裳,心中十分欢喜。
    当然此心情只持续短暂片刻,便断送在她哥的话语里。
    神乐瞥了她一身精致打扮,十分满意,他微微点头:
    “女子无才便是德,有爹爹有哥哥,她需要有才?
    她的人生,该是一袭新衣珍藏入箱子里,待有事拿出来穿,又还是新的。
    就像,你如今这身衣裳这般,甚好。”
    神音一听,她眯起眼睛:“女子无才便是德……无知是一种美德。那知识只会被你们男人垄断,教导不会写字的女子很有成就感,哥哥?
    以此,多数男子都有些女为悦己者容的偏见,迂腐又自大。
    妹妹穿漂亮衣裳,浸满秋兰香薰熨烫的衣裳,心中十分欢喜,先为取悦自己。偶尔,便宜你看看……况且……”她,有爹爹吗?
    “怎么不反驳?杵在这里好像木头似的,不像你。”神乐见她忽然想起什么,神音忽然收起笑容,她蹙着眉头,不说话。
    “在想事情。”神音的语气有些迟疑。
    “想什么?”神乐眼眸微动,他语气有些试探问道。
    她看了哥哥几眼,最后才叹气似的吐出一个名字:“……伏羲。”
    “伏羲?”出乎意料的名字,着实让神乐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伏羲做什么,她不是怕冰山怕的要死?
    “他刚才找过我,问,那时送的一缸鱼如今怎么样了?”她难得老实陈述。
    “你小时候送的那缸鱼,被发配到蛮荒之地之前?”他了然。
    “恩,活太久,那些鱼全死了……”神音缓缓说着:“后来,就随手把它们扔掉了。”她的视线,望向下界尘土:“伏羲问,怎么没有把它们埋在土里,好好安葬……”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被昊天发配到蛮荒时伏羲冷漠眼神,那眼神和他平日里看一只花瓶也无多大区别……那一瞬间,她很生气,就出言顶撞伏羲:“他当年没有帮我,现在却要摆出爹的姿态来教育我,没有把鱼好好埋葬。
    哥哥,我有爹爹吗?”
    神乐望了她半响,忽然伸手,一掌拍在她发梢上,他叹气道:“……你啊,只有十四岁。”
    “……什么?”神音有些不解的拍掉他的手。
    “只有十四岁小孩子才会假装恶劣的样子,摆出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模样。
    幼稚!”神乐忽然间换了一只手,不顾她阻拦继续啪一掌压在她头发上:“你啊,当初被昊天贬到荒蛮之地不是因为伏羲没有帮你说话。
    是你,什么都没有做,一副砧板上鱼的姿态。
    无论爹爹也好,哥哥也好,你,从来没有向我们倾诉过烦恼。‘爹爹,我不想去荒蛮之地’,‘哥哥救救妹妹’,这些话从来都没说过。
    你从来没有向我们寻求帮助,你不说,哥哥又怎么会知道。
    小妹,世界不是只围绕你一个旋转的,懂吗?”
    “谁说的?妹妹如今失恋,失恋最大,失恋最可怜,世界就是围绕失去爱的本小姐旋转。”她难得蛮不讲理,赌气说道。
    神乐叹气衣袖一扫,他嘴角悬起高深莫测的冷笑:
    “大小姐脾气,如此难搞,难怪成不了亲了。
    你啊,没有选男人的眼光。你要选择一个愿意为你挡利剑的,不是把你当作箭射向你哥。”
    “恰好相反,妹妹之所以会失恋,只怪阅人无数掌管命运的女神少司命神音,眼光太好了。你觉得东皇太一离开我,因为他有了新宠?
    那他就是一个无趣平庸的傻瓜,还要再做一遍为小妹做过的所有事情,而下一次的恋爱同样是一场疑问题,这付出不一定有结果。这种名叫恋爱的东西,他已经为同一个女子做过的所有事情,以他的性格还会想要重复?
    只怪我选了个不是为了女人而离开我的男人。若妹妹的‘情敌’是一个女人,对手是同类,既然喜欢的还是女人,我才有机会赢;而‘理想’这种东西,他从离开的那一刻,在他心里已经做出抉择,理想高于爱情……
    拯救天下苍生,多么宏伟愿望。
    在他的理想面前,说‘爱’,都会让我感到,自惭形秽……
    常言道: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比起,东皇太一当年,他对世间万物的真心,为世间黎明百姓走遍四海之内寻找到那株小麦。
    天下太平是如此宏伟的理想,他却做到了,相比起他对世界上无数世人慈爱来说,一个女人的爱,分量实在微乎其微了吧。”
    神音脸色平静,身为神明,她为自身狭隘视野中的爱,感到惭愧,就算在‘爱’这一点上,她比不上他。
    “没关系,谁让你是本司命的妹妹,不就是个男人,哥哥也会帮你。”好似安慰的语气,神乐忽然从衣袖里取出一副卷轴:“上面的名字,慢慢选,若中意那个,哥哥把他逮来,当你的如意郎君。”
    如此好?神音挑眉,翻开那副卷轴,她视线微微撇了密密麻麻的名字,看看那些小字辈,哪吒……咳,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她好歹也是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徒儿。她视线一直向上,勉强从同辈中找到:“陆压道君?”
    “陆压乃南明离火之精,与天地同寿,虽然当年在对战孔宣时吃了点亏,特长跑得快,最适合你了小妹。”神乐补充似的说道。
    “跑得快?陆压跑的一溜烟还去那里找?况且,月光宝盒在他手上……哥哥,妹妹和拥有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前男友’的侄子陆压道君,不适合。”那她岂不是要叫东皇太一一声小师叔,平白无故矮了两辈。
    “那不如,世间第一只孔雀,孔宣。玉虚二代、三代弟子在他面前如萤火之虫,基本上就被秒擒。即便燃灯和陆压也只有逃跑的份。”神乐再次提议道。
    她摇头:
    “那婚姻,不就成了一场长期卖春合约?只服侍一位‘客人’,被教育保持如花美貌才会永远受宠,用身体与孩子来换取,权利安全感以及爱。”
    她果然还是不适合这种宛如在市集里挑菜似的方式找男人,这‘菜’矮了一截,那把看着不太新鲜?
    缓缓合上手中卷轴,仿佛有所感慨说道:
    “有的女子可以把自己的全部‘嫁’给‘爱情’,有的永远不可能。妹妹,属于后者。
    无论是对爹爹、哥哥、还是男友,我啊,从来不是一个懂的顺从的好孩子……无论对谁,都想要保留一部分真实的自我,无法百分之百的顺从你们任何一个的心愿。
    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有生命力量在于……”
    “生命力?是了,原本想把这些都收回,如今……”神乐执手,轻念一个口诀,掌中瞬间祭出一柄诛仙剑,剑身一尺六五,坚韧锋利,他手掌微微一动,指向不远处的火凤。
    青铜剑身玄刻菱形暗纹,传来一股凌冽剑气,好像随时都可以把火凤撕开两半,神音喝止道:“你想做什么,哥哥!”
    神乐执剑的手并未落下,他忽然摊开另一只手,视线落在那柄折扇上:“是有生命力的凤凰还是助长修行的翠光两仪灯?小妹,选一样最喜欢的,留个纪念。
    本司命很好奇,你会选‘白纸’还是‘蝴蝶’?”
    神音一怔,她有些迟疑凝视手中折扇,翠光两仪灯与火凤都是师兄曾送给她,纵使什么都不说,明眼的一看,少司命神音与东皇太一之间,多是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
    那柄尖锋利无比利剑,已经划开火凤的脖子,赤色血液缓缓落下。
    “拿去。”神音毫不犹豫抛出那柄折扇,伸手抱着火凤,她阻挡在诛仙剑前。
    “很好。”神乐端看手中折扇良久,脸上难得浮现一缕笑纹:“如今的天界,每个神仙都要选择立场。妹妹,你又怎么会有例外?本司命会把此物交给昊天,代表少司命的,忠诚。”
    神乐转身的那一刻,只听身后女声缓缓说道:
    “知道妹妹为何会选火凤?
    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有生命力量在于……不顺从!”
    神乐丝毫不为所动,他低垂的眼眉,在听到那声‘不顺从’时,他忽闪而过一丝邪魅,衣袖一挥,已经腾云而去。
    俯视下界则山伏若丘,河环如绷,天地空阔,无可名状。
    他一路乘风翱翔,纵使天庭入口南天门他也未曾停下,一路向上,穿过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三十六重天,直达中宫天极星紫宫。
    他还未踏入宫殿,只听前方忽然想起抑扬顿挫的声音,男声语气有些慵懒问道:
    “知道回来了,旷班旷得很舒坦?”
    “师傅。”‘神乐’应声道。
    “西南财神子贡和西北财神刘海蟾联名弹劾你,说你这个挂名空降财帛星君,上任到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做……吾让你做这个财政部部长,你连倒杯茶在办公室坐上一天的形式都懒得做,没用被手下弹劾,吓得都跑得不见踪影。”东皇太一微微翻了几本奏折。
    祈音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就十分棘手,他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徒儿真不明白,凡间那些为了钱而谋害自己枕边人的女人。师傅,你若是女子,会选夫君还是银子?”
    “女人有强烈不稳定dna,总想要两全其美的好事,钱和老公,鱼与熊掌,兼得。
    所以,女人来说最佳选择,嫁一个有钱的夫君。”东皇太一语气调侃回答。
    “那个女人每日都睡在她丈夫旁边,怎么可以为了银子而杀了丈夫呢?女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徒儿完全弄不懂……”于是祈音就去找仅认识的某仙子,试探一下女人的心态,果然,很诡异。
    东皇太一眼眸一挑,撇一眼一身白衣的祈音,心里已然了然他去了哪里,他刻意说道:
    “真会问问题,很简单,你就去找个有钱快死的男人,然后附身在一个女子的躯壳里,嫁给那个快死的男人,不就知道是何感觉。”
    “师傅,您说笑的吧?”
    “这多好,一举两得,既知道女人的心态又体验一把做女子的感觉。怎么,玩变色龙也只敢缩在神乐的壳子里?怕为师惩罚你?”
    “是玩了场游戏,可惜这次……唯有师傅认出,徒儿是谁。”
    祈音凝视手中的诛仙剑,他语气有些失望。好似不甘心只有他一个失望,祈音忽然摊开掌心,那柄折扇已然落在他掌心:“本应该由大司命神乐交给玉帝昊天,以表她忠诚,可本君只是个空降财帛星君,只管钱,不管仙,不可越权。”
    “翘班,不工作。就是为了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揣测女人心?”东皇太一有些好笑的问道。
    “这是‘站队游戏’的战利品。你被舍弃了,不失望,师傅?”祈音语气轻佻。
    “神祗的职责满足世人的需要,为师没什么想要的,自然谈不上失望。”
    “那不如师傅来满足我的心愿。”
    “想要什么,徒儿?”东皇太一含笑问道。
    “她,神音仙子。”祈音微微眯起眼睛,刻意说道。
    他总想看到东皇太一变脸的时候,他师傅每次面带微笑淡定从容的模样,都让他,很恼火。他不懂,不只女人,他连男人的心态都不懂。
    “行。
    爱情呢,是要互动的,若她愿意,为师不会阻止,记得要好好相处。”
    祈音凝视东皇太一半响,东皇太一仍然那副微笑的样子,连唇角弧度都未曾落下半分。
    “她愿意,徒儿还不愿意。能把‘婚姻,形容成一场长期卖春合约的女子’还是留给师傅您老人家。”
    “噢?她这么说。虽然不认同但可以理解。为师觉得,她只是好心,告诫为了结婚而去结婚,把婚姻当作契约,不会长久。
    为了财产、金钱、地位而结婚是错误的;而婚姻不考虑上述因素又是愚蠢的。”
    听了这话,祈音沉默,他果然不如师傅看得透彻,许久之后,他才说出心里最深沉的疑惑。
    祈音微微握拳说道:
    “本君是大司命神乐的恶念所创造出来,是神乐渴望毁灭的那个部分,却被少司命神音所救,取名,祈音。能随意使用诛仙剑,不被神音仙子察觉的冒牌货……我是……神乐的一部分?还是邪恶的怪物?”
    “那只是你的身世。身世,你从哪里来,真实的你,在哪?
    不要只看事情表面,从而避开它的实质。如同给予你财帛星君的位置,你看清楚这枚钱币了?字是正面、花是反面?花是正面、字是反面?
    字花、正反、好坏、对错、爱恨、善恶、神乐与祈音……光暗,输赢。钱币的两面,对于如今正旋转在空中的钱币来说,那一面才是本体?
    正反之间,有区别?
    徒儿,你心愿,在寻求的,是什么?”
    “我是谁。
    师傅,我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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