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理想与纯洁的爱情总让人心生向往,而无论那种安逸内心对它们都抱有崇高敬意,却敬而远之。她宁可把自己萎缩在坚硬的龟壳里,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至少不会受到伤害,更重要的是,不会伤害到别人。
    把爱情当信仰,大抵是世间上最不靠谱的事。
    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借由少年维特来说明这个问题,维特爱慕却不得的姑娘绿蒂。
    绿蒂与别人订婚的消息不只让他伤心欲绝,甚至让他联想到自身茫然的前途无望而自杀。安逸记得书上曾如此描写,尽管日月升起又落下,维特却再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他心中只有绿蒂。
    安逸会止不住讽刺的想,诺干年后名满天下的歌德再次遇到‘绿蒂’,他大概连她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了。绿蒂,帮助他成就文学上造诣,她是他,对过往时光的怀念与对不平等社会等级的抵抗。
    她是推移前进的动力,却非旅途归来后最终的归宿。
    而那些对爱情满怀信仰的人,注定了要饮鸩止渴。
    如同,蓝神乐对公主。
    蓝神乐娶了美丽尊贵的公主凌霜降。
    虽然安逸曾讽刺蓝神乐伪君子,却不得不承认,曾经算是半个现代人的她,习惯一种思考方式,换位思考。
    如果安逸她是男人,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像蓝神乐那样娶公主。因为,一个人的价值在于获得别人或者社会的认可,不被认可的人,是没有价值。
    男人娶妻子与女人选丈夫,从思考上没有多大分别,他们甚至更为理智。
    因为‘娶’的前提,是婚姻。
    娶个妻子,至少也要满足男人某方面的向往,足够漂亮是一种,科学的角度未来能生出漂亮的后代;
    富有学识可以聊天是一种,相伴到老也不会孤单寂寞,满足心灵的伴侣;
    有钱吃穿不愁也是一种,生活琐事往往是磨砺掉彼此感情最好的戾气,有钱就会少很多生活上的摩擦,彼此相处会顺利的多。
    而公主,满足三方面的需要,是上上之选。
    他们之间感情最后走向深渊的原因,大概是,蓝神乐是否也能满足公主凌霜降,她对男人的幻想。
    公主自身条件优厚,那么她对配偶的要求也会比凡人高一点。单论外表蓝神乐满分,但当有另一个同样不相上下的男人出现……
    风祈音能吸引公主凌霜降的原因,安逸想大概源于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凌霜降贵为公主,身边人都会顺着她的喜好来说话,就算当初连安逸自己也说些公主喜欢的话,奉承她。很少有人会反对、不屑、刺激公主。
    想要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只有两种,要么极度喜欢,要么极度厌恶。
    风祈音两点都做到了,他用他那张极度讨女人喜欢的脸,鄙视最高贵的公主,给公主留下深刻印象的开始。
    危险,具有致命吸引力。
    危险侧面是冒险刺激,对未知激情是身居高位一帆风顺的公主,是致命。
    风祈音做事肆无忌惮,外在到内心都对世人怀揣轻蔑的目光,嘲笑他们无法看清楚世间的本质,就像他们无法看清他究竟是谁一样;
    安逸外表随和但内心傲慢,就算遇到是师兄萧皓月,首先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也采取怀疑的态度。所以,她才可以轻而易举的认出风祈音假扮萧皓月,从骨子里安逸难以被取悦。
    安逸和风祈音才是一类人。
    她与他都难以真诚相待,交流的方式只能像叔本华的刺猬。
    叔本华,曾描绘一个特别的意象。
    在一个寒冷冬日,两只刺猬太冷了,互相取暖,却被对方身上的刺扎得遍体凌伤,他们只好保持距离;但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刺骨,树梢上凝结冰柱一直垂挂到树根,两只刺猬只好再次拥抱相互取暖,刺猬身上的刺扎入对方身体……
    “你勾引公主,在她的婚姻以外与你发生感情,风祈音这是不道德的。”安逸说道。
    “换言之,在你看来,只要公主提出与蓝神乐和离,凌霜降离婚以后所发生的感情,就合乎情理。”风祈音问道。
    “蓝神乐在各个方面都满足凌霜降对婚姻的需要,而你,风祈音自私的介入其中,若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魅力,你就太自私了。”安逸低垂眼眉。
    “并非所有人,都是圣人。
    你用过于严苛的目光来衡量别人身上的弱点与过错。
    只是你无法掩饰自己,安逸你用俯视的角度来看待凡人的痛苦,身为神明的你对凡人只有怜悯,没有公平。
    安逸你骨子里有洁癖,保持高标准,伪装成圣母的样子只是你最后的避免所。”风祈音毫不犹豫的揭穿她的伪装。
    “你让公主以一种不道德,近乎野蛮的方式背叛蓝神乐,破坏她的名声。”安逸义正言辞。
    “从本质上,你并不在乎公主是否出轨。你在乎,公主在‘婚姻以外与别人发生情感身体关系’,这一点,违背你心中的道德标准。
    所以,安逸你不断的强调,‘这是不道德的’。
    你一面同情谴责我与公主的行为,一边在内心暗自庆幸自己认出我伪装成萧皓月,眼明聪慧的你并没有上当,你的同情包含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收起你那副居高临下的同情,伪圣母。”风祈音微笑,他继续说道。
    安逸眼眸一眨,她忽然问道:“你爱她么?”
    “什么?”风祈音仿佛没有听清楚似的,但那句话又让他不自觉的蹙眉。
    “大多数人觉得只要结局是好的,那么无论过程多么曲折艰难都可以忍受,这是人心。
    繁衍到感情上,人会不自觉的倾向‘真爱’,只要彼此双方的感情是真挚的,那么纵使有违道德规范,也无需在乎旁人的看法,也是人心。
    所以,风祈音你爱凌霜降么?”
    安逸说完,她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风祈音回答,对他来说这问题很难回答?还是说有资格听到答案的公主不在这里,他不屑回答?
    须臾。
    安逸有些不耐烦的抬眸,她蓦然撞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眼睛很漂亮或许本人性格关系而微微上挑,显露一丝嚣张放肆,却还有另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掺杂其中,不是一贯的鄙视与不屑,而是更为深层的……
    安逸还来不及看清楚,她感到腰上尖锐刺痛,腹部汹涌而出的血液粘稠,她望着自己掌心,红色血散发出粘腻的腥味。
    “指责你,只是因为我也感到同样的挫败。”
    风祈音毫不犹豫的拔出尖锐的利剑,他打量血液落在地上,忽然低喃。
    “我所爱的,会死在我手里。
    而原本,公主……
    不用死。”
    安逸瞳孔有些涣散,她忽然想到老子在道德经中那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遇到坏事的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包含其中,同时,也应当考虑更坏的情况,幸福之中包含祸水,而绝望里又有一丝希望。
    但,原来人心更甚。
    为人所爱,被人所杀!
    在造物主手中,人,究竟是怎么一种光怪陆离的产物?!
    不同环境,人的感情都是变化无常。
    今日所爱,往往是明日所恨;
    今日所追寻,是明日所逃避。
    “你高高在上时,应该对下面的人好一点,因为等你摔下来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遇见他们。所以,收起你那副仙女的同情心,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已经离你远去,你已经从天上甩下来了。
    等待你,唯有……
    死亡。”
    风祈音冷漠望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安逸,他吐出异常残忍的话语。
    “我在这里,任何比我强的人都可以来评讥我,没有那种绝对方法保护我不会受到伤害。”
    安逸捂住伤口,她喘息微微停顿一下,接着说下去:“但,我还是会选择站在一个更高点来看待事物。
    如此,才能看清事实。”
    她微微抬头,牵住风祈音的衣摆。
    “我快死了。风祈音,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风祈音微微蹲下,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离开。
    而那句话,仿若落叶悠悠飘散在空气里,无声无息的落下。
    “脱离,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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