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赶紧点头。容见和明野是这出戏的主角,他们要是都走了,剩下来的人也闹不起来了。
    现在就看程景想不想闹了,反正他今天是没讨到好,面子上很难看。
    程景挥了挥手,意思是算了,又转过脸,认真地对容见说:“容见,你还真是讨厌我,上次就拿他糊弄我,这次还蹬鼻子上脸。”
    他的话一顿:“那你等着,以后你天天都能见到我。”
    明野瞥了程景一眼,眼瞳漆黑,目光冷且冰,程景忍不住愣了一下。即使是方才被人刻意针对,明野也不太在意,不像现在这样。
    容见对他没什么好脾气,前一句是“没种”,现在就撂下一句“我等着”,再也没理他,拉着明野就走了。
    他不想要这样,明明是原身留下的债,他非但不能解决,最后还要让明野背锅。
    下课的时间很短,刚刚又闹了一会儿,此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容见左边胳膊挂着外套,右手拽着明野的手腕,但一离开体育场就松开了。
    明野走在他身边,稍稍落后半步,能很清楚地看到容见的侧脸。
    容见的脸颊泛红,像是烧着的火云,大约是方才太生气的缘故。他的眉眼很好看,是那种纯粹的漂亮。
    明野想,容见从不会像对程景那样和他讲话,那双漂亮的眼睛也从没拒绝过他。
    他有点想抽烟了,实际上也这么做了,拽住在容见臂弯摇摇晃晃的外套,从里面拿出一盒烟,朝容见晃了晃。
    容见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介意,又很担心地问他:“脚踝很疼吗?”
    他偶尔能从明野的身上闻到烟味,不重,很浅的味道,大约不常抽。
    明野半垂着眼,点了根烟,不轻不重地说:“有点。”
    容见更担心了,像男主这样的性格都能说得出疼,看来是伤得不轻。毕竟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又打了整场的篮球,肯定会加重伤势。
    容见害怕过于亲密的接触会暴露自己的秘密,却还是说:“那我扶着你。”
    明野没让他扶。
    他就是这么说说,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就已经是他想要的结果了。
    从体育场走到医务室,不长的一段路,明野恰好抽掉了那根烟。
    绘文中学财大气粗,连校医室都建得很豪华,但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值班,倒不是学校吝啬,而是平时学生有什么头疼脑热一般都直接回家看病,确实用不到那么多医生。
    校医是个很温柔的姐姐,替明野看完了脚踝,说是没伤筋动骨,就是红肿淤青,喷点药,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就不会有事。
    容见松了口气。
    校医姐姐看着他的模样,打趣了一句:“小朋友别紧张,你男朋友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两天,就能背着你跑了。”
    容见干巴巴地解释:“您误会了,我们就是同学。”
    校医姐姐笑着调侃:“哪有男生受伤,普通同学关系的女孩子送人过来看伤的?你是看我年纪大了,以为我没读过高中,没有过青春年少时光啊?”
    容见求救地看向明野。
    明野终于开口,把裤脚放下来,轻声说:“真的不是。”
    校医摆了摆手,说下午的课明野都可以在这里休息,然后推开门,去外面的办公室了。
    屋里只剩下容见和明野两个人。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如果不说话是很尴尬的。
    容见觉得很对不住明野,自动没话找话地说:“你的篮球打得真好。”
    明野弯腰系鞋带,一边说:“是吗?很久没打过了。”
    他系好了鞋带,直起身,说起了从前的事:“初中的时候,我是学校篮球队的,因为每天训练都能拿到两杯牛奶和免费夜宵的补助。如果成绩好,能拿到更多东西。”
    明野从没说过这些。因为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说或是不说都无关紧要,他并不能以此博得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不一样了。
    明野知道,他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告诉的对象不是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而是真天真的容见。
    容见一怔,这些是《恶种》里从未提过的事,也是明野的过去。
    并不是书里那些一笔带过,被人偷换身份并抱走的剧情,而是实际存在的现实,明野做这些只是为了吃饱一些。
    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论一年后的明野再如何大放光彩,过去也不能被改变。
    明野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容见的异样,站起身,左脚没有用力,偏过头说:“今天要谢谢小姐。”
    容见本能地摇了下头,这件事本来就和明野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原身引起的无妄之灾,但现在他就是容见,原身做错的也就是他做错的,而且他私心不想把原因告诉明野。
    也许很多年后明野会知道,可容见不希望是现在。
    于是,容见很快就编了个谎话:“你是我的老师,我当然要帮你了。再说,程景这个人很讨厌。”
    明野抬起眼,目光落在容见的脸上。
    容见大约不知道,每次他讲假话的时候,伪音就会说得格外甜,格外腻,仿佛在用这些遮掩心虚。
    明野问:“小姐很讨厌他吗?”
    容见含含糊糊地说:“反正就是个很讨厌的人。”
    他心里想,明野从来不会叫他的名字,只会用“小姐”这两个字代称。
    但容见忽然不想再这样了。原来没有感觉是因为觉得什么称呼都无所谓,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很疏离。
    容见仰起头,对明野说:“别叫我小姐了。”
    他继续说:“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容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哥:卖惨可耻但有用。
    第二十章 雨珠
    明野垂着眼,没有说话。
    容见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以为这是很顺水推舟、至多一句话的事,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为了掩饰尴尬,只好偏头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变了。
    天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积云,太阳像是被淹没了。屋里很暗,也没有开灯,空荡荡的,只有风卷起窗帘的声音。
    他听到明野说:“还是称呼您‘小姐’吧,不然被太太听到不太好。”
    周小春出身贫苦,上位的手段又很不正当,心里格外在乎所谓的尊卑,平日里家里哪个佣人叫错了称呼都要扣钱。
    明野的理由是很正当的。
    容见说服了自己,小声地“哦”了一下,不再提这件事了。
    他总不能让明野只在没人的时候叫自己的名字。即使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敏感,也觉得那样就过于暧昧了。
    明野站了一会儿,活动了几下脚踝,对容见说:“现在走路还有点不太灵活。要不然小姐先回教室?”
    容见当然不可能把明野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陪着你一起。”
    说是“陪着”,也就真的只是陪着而已。
    容见今天用嗓过度,不太能讲话了,他想要找hector聊天,又不敢当着明野的面打开“寻他”,只能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也许是因为上节课是被陈妍妍从午睡中叫醒的,容见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明野见容见睡熟了,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脚步沉稳,没有一点不便利的样子。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冷风灌了进来,容见坐在椅子上,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
    明野就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弯下身,搂着容见的脖颈和腿,轻而易举地将他抱到了床上。
    容见太轻了,似乎连骨头都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明野把容见放到床上,脱掉了他的皮鞋,只剩一双白色及膝长袜。
    这种袜子太挑身材,只有脚足够小,脚腕足够细,小腿足够瘦,甚至每一处的骨头形状都要漂亮,穿起来才会好看。
    恰好容见满足每一个苛刻的条件。
    明野移开了目光,替容见盖上了被子,觉得他真是没什么戒心。连只睡着了的小猫被人挪了窝都要喵两声,容见却眼皮都没抬一下,睡得很熟。
    不仅是这些,他说出来的话也完全没过脑子。
    明野想起了容见方才说的话,让自己叫他的名字。
    但“容见”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对明野来说没什么意义,他要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容见做了个梦,梦一醒来就全忘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
    容见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明野在一边的桌子上写东西,他问:“现在几点了?”
    明野抬起头,说了个时间,快要下课了。
    容见掀开被子,穿上鞋,后脚跟还没塞进去,只有前半脚掌用力,踢踢踏踏地朝明野那边走过去。
    明野正在默写生物第三册 书的知识点。
    他们是从体育场直接来这边的,身上什么也没带,纸笔大概是向校医借的,明野梳理这些基础的知识点甚至都不需要书,仅凭记忆就足够了。
    明野已经写满了四五页纸,容见心想男主不愧是男主,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能倒头昏睡两节课,所以自己只配穿成炮灰。
    容见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司机发来的消息,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一分钟后,司机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容见瞥了一眼,俯下身,穿好鞋,走到窗户边,外面正下着雨,看起来短时间内也不会停。
    容见微微皱起了眉。
    明野停下笔,问:“怎么了?”
    容见有些发愁:“我没有带伞,司机说要来教学楼前面接我。”
    他不想让司机来医务室,到时候被周小春知道是小事,韩云要是知道了,又会很担心。
    明野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那就去教学楼等他。”
    容见怔了怔,跟着明野走到走廊,雨下得不大,可没有伞也很难走过这么长的路。
    明野将那几张纸仔细折好,放到了裤子的口袋里。
    容见还在看外面的雨,想着什么时候会停时,眼前忽然一黑,被一件衣服兜头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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