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相抗的打斗声在空荡荡的殿中回响,却不见侍卫和宫人前来营救,司徒铮情知不妙,仍是高声呼喊侍卫,崔淑妃果然冷笑道:“你叫来的恐怕只有鬼魂。”
    司徒铮一边躲闪一边道:“我是当今太子,你若杀了我,我阿娘和外祖不会放过你!”
    崔淑妃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阿娘这时恐怕已被押起来听候发落了,至于你外祖,恐怕也是自顾不暇,过了今夜,这世上怕再没有权倾朝野的杨家了。”
    “这老蠢物果真不中用,”司徒铮脸色如常,似乎只是有些遗憾,“是二兄?”他说完便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二兄没那么狠,是阿耶?”
    崔淑妃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把剑往前一送,在他肩头刺出个血洞。
    司徒铮心里将皇后与杨安又骂了一通,他一早说了该斩草除根立即送他阿耶归西,可杨安那死老魅偏畏惧人言,当断不断,活该有此下场,只是自己死不算,还要连累于他。
    他疼得脸色苍白,下意识捂住伤口,血从他指缝里渗了出来,咬着牙道:“就算阿耶怪我,我也是他的血脉,你杀了我,在他跟前也讨不着好。”
    崔淑妃怒从心起,一挑眉,又向他股上刺出个血洞。
    司徒铮身子一歪跪倒在地,因疼痛而不自觉地往外淌眼泪,崔淑妃的剑随后便送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十年来,她做梦都想着手刃仇人,可真到了下手的关头,她的手却颤抖起来。
    司徒铮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迟疑,仰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惊恐万分地痛苦哀求道:“阿娘......阿娘......我知道错了......”
    崔淑妃一震,心中抽痛起来,执剑的手不由一松。
    司徒铮瞅准时机并指用尽全力朝她腕上劈去,长剑锵一声掉落在地,崔淑妃来不及反应,司徒铮的匕首已经扎进了她心口。
    “我学得像不像?”司徒铮一扫方才脸上的惊恐和愧悔,捏着嗓子奶声奶气地道,“阿娘......阿娘......痛......痛......四弟临死前就是这么叫的呢。”
    崔淑妃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那时候她的锐儿才学会开口叫阿娘,他自小不是个好看的孩子,一点也不像他阿姊,与小他半岁的五皇子一比更是寒碜,连她这做阿娘的看了都有些泄气,她嫌弃他眼睛小,肤色黑,耳朵招风,直到他叫人从濯龙池里捞上来,小小的身躯泡得肿胀变形,再也没什么可嫌弃的了。
    “不像。”远处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随即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嘶鸣着没入司徒铮的眉心。
    “阿娘!”常山公主朝着倒在血泊中的崔淑妃跑去,握住她的手,“阿娘你为何瞒着我?为何瞒着我呢?你忍一忍,医官很快就来了。”
    “你阿弟......”崔淑妃气若游丝地道。
    ”阿娘放心,阿弟的仇已经报了。”常山公主忍住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崔淑妃摇摇头,朝司徒铮看了一眼:“那是......你阿弟......”
    “他不是我阿弟。”常山公主垂下眼帘,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第89章
    马车在山路上行进,厚厚的青毡布将车厢遮得严严实实,狭小的车厢里漆黑一片,钟荟和卫秀被缚住了手脚,只能从外面的鸟叫声判断大约已经天亮了。
    他们似乎在下坡,钟荟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失去平衡压在了卫琇身上,脑门重重撞在了他嘴唇上。她尴尬不已,急着爬起来,一时忘了自己手脚不能动弹,胡乱使劲,偏偏这时马车又重重颠簸了一下,她非但没能爬起来,反而与卫十一郎贴得更近了。
    卫琇冷不丁被她撞了一下,嘴唇连带齿根都有些发麻,鼻根和眼眶霎时酸胀起来。捉住他们的那队宿卫显然不会替他们操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有马车坐已是不易了,还是因姜二娘病重,他们怕她死在半途回去不好交差才从附近乡绅的园子里弄来的,为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那些人似乎并不怕他们合谋串供,也不怕他们呼救,没堵上他们的嘴,只就地取材解下他们的俩的腰带将他们手脚捆住扔上车。不过两人一路上都沉默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这步田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还好么?”过了好一会儿卫琇才轻声问道。
    钟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无尽的歉意,仿佛她沦落到如此境地全是他的错,顿时觉得有人在她心上狠狠地揪了一把。
    她待要说点什么,车外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重物仆地的沉闷声响。只听有人大喝一声:“有埋伏!”一时间抽刀、拉弦声夹杂着凌乱的马蹄声四起,可以想见外面是怎样一番人仰马翻的光景。
    行进中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车帷猛地叫人拉开,阳光顿时从缝隙中灌入车厢中,两人都忍不住觑起了眼睛。
    “待在里面莫动!”有人朝车厢里低吼了一声,听声音似乎是昨夜领兵捉拿他们的宿卫头领,他的语声中充满威胁之意,不过还是能从中辨别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不等两人看清楚周遭的情形,车帷又落了下来,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一众宿卫在山中没日没夜地搜寻了几日,眼看还有几里路就能出这邙山,没想到一进这山谷便遭遇了伏击,对方占据了形胜之地,潜藏在两边的山林里居高临下放冷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多时便折损了过半。
    眼看着招架不住,那头领只好一声令下:“撤!”宿卫们闻令掉转马头扬鞭疾驰而去,他们撤退时仍未忘记自己的使命,将钟荟和卫琇所在的马车护在中间。
    然而这一撤正中了伏兵的下怀,不过退后半里,一大群黑衣人从前方山坡的一片密林中策马冲杀下来,宿卫们大惊失色,慌忙转身,却见身后又有一队人马杀过来。
    那宿卫头领眼见无处可逃,唯有破釜沉舟以命相搏,忿忿地朝地上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扬声道:“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捉拿要犯,何人胆敢在此设伏阻挠?”
    钟荟正满怀希望,想着是不是来营救他们的人,却听一人冷笑一声道:“与死人有什么可交代的!给我杀,莫留活口!”
    钟荟差点哭出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前那伙人还只是把他们绑回去,这拨人倒好,一上来便要他们的命。
    经过方才好一番颠簸,眼下钟荟的头脸正紧挨着卫琇的背,此人一出声,她便感觉到卫琇的身子明显一僵,于是她小声问道:“这人你认识?”
    卫琇答非所问:“你的牙怎么样?”
    钟荟一愣:“哎?”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费劲地扭了扭身子,脸顺着他的背往下,摸索到手的位置,然后开始用牙啃咬布条打成的死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憋出了一身汗,终于把那绳结扯松了一些:“你试试看能不能挣出来?”
    卫琇使劲扭动手腕,好在他们的衣带都是光滑的丝绸,竟然真的叫他挣脱开了。两人解开了手脚的束缚,将车帷撩开一条细缝往外一看,只见绑他们的那伙宿卫只剩下十来骑,将马车护在中间,四周乌压压一群黑衣甲士将他们团团围住,那身装束既不似官兵又不像平民,可拼杀起来却透着十足的狠戾,竟有些像死士。
    就这片刻,持刀守在他们车前的两名宿卫身中多刀倒在了血泊里,驾车的宿卫也中箭栽倒下来,缰绳从手中滑脱,本来就受了惊吓的马失了控制,长嘶一声便扬起蹄子狂奔起来。
    头领自己左右支绌,手臂和后背都受了刀伤,见那惊马拉着车从他身侧狂奔而过,直向山道下冲去,也是无计可施。
    当即有数名黑衣人挽弓朝马车射箭,车厢后部顿时钉了多支箭矢,好在这车厢用料实在,木板够厚,力量最大的箭矢也没能穿透,只隐隐露出稍许箭镞。
    黑衣人见跑了正主,一时间无心恋战,转头来追马车。
    钟荟和卫琇在车里颠得七荤八素,卫琇一手扒住车窗,一手把钟荟抱在怀里,总算没从疾驰的马车中滚出去。
    那马儿已然癫狂,前方一个急弯来不及收势,一头朝着山崖下扎了下去。
    钟荟忍不住闭上眼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从卫琇怀里摔了出去,一条胳膊却扔被他牢牢拽着,两人像沸水中的面片似地来回翻滚,身体各处在车厢壁上撞了好几下,钟荟右肩撞得最重,几乎疼晕过去,嘶嘶抽着冷气,心道这回怕是要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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