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罕见的春雪下了快有个把月了,今早天气终于放晴。
    团团云雾笼罩着高不见顶的天山,在天山脚下,这天忽然来了三骑快马。
    天山南面有一条驿道连通兰州府,这条驿道本可以直达飞云镇上,只因今年的大雪来得往年大得多,加上官道年久失修,路基被山洪冲坏,飞云镇上的人走这条路出外赶集还没有什么,马匹却是十分难走。这条路又在群山环绕之中,平素飞云镇的人都习惯去外面赶集,外面的客人进到飞云镇里、来的还是三个骑客,镇上的人们更是没有见过。领头的是个是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白面长须,双目炯炯有神,另外两位,一位是个身材高胖的僧人,手里提着一杆明晃晃的方便连环铲,腰间挂着一口钢刀;一位是个黑衣道士,骑在马上,也没见他睁眼,仿佛竟在马上睡着了一般。镇上的人极少见到外客,都给他们吸引着了。
    严冬渐渐远去,春光将复明朗。那条山道,因被山上融化的积雪裹着山石泥土形成了一道洪流而冲毁,靠近镇口的地方,裂开了一条三丈多宽的大缺口,一时未能修复,上面架了一块仅可供一人行走的木板,山风吹来,上面无人还自摇摇晃晃,要骑马走过那是绝不可能。三名骑客在这缺口前下了马,来回看了一趟,打算涉水过去。
    那高胖的僧人回头看了领头的那人一眼,笑道:“宇文大人,说实话,我可不相信这小镇上能有什么高人值得你我千里迢迢地跑来,难道这里面果然藏龙卧虎?”那位“宇文大人”笑了一笑,走进缺口,望着湍急的山洪正轰隆隆地向下急泄,道:“三四丈远近,原本难不倒本官。只是这匹好马是我辛苦得来,花了笔大钱才求得到手,跟了我十多年,沙场征战,少不了这位老伙计的帮忙。我倒有个提议,两位看如何?”道士道:“什么?”那宇文大人笑道:“我出五两黄金的花红,看看咱们三人连人带马,不踏这木板,谁能全身过去,能过去的,算赢,得这五两花红;若掉了下去,与人无尤,还要倒赔两倍。如何?”那道士笑了一声道:“宇文大人这是在给我们出难题了。大人出身行伍,自然精通马术,我们两个出家人怎能跟大人相比?”那僧人咧嘴一笑道:“这倒未必。贫僧有心和大人赌这一把。”那宇文大人笑道:“本官有心看一看天弘尊者如何过去。”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轻轻一抛,抛过对岸,笑道:“愿赌服输。花红已出来了,天弘尊者,看你的了。”
    天弘尊者又是咧嘴一笑,道:“好。大人看着。”先把手中方便连环铲和腰间戒刀掷了过去,大吼一声:“起!”一手抓着马鬃,一手抓着马尾,也不管那马拼命嘶鸣,猛地双臂发力,竟把一匹高大雄壮的健马丢了过去。他一身蛮力,但用劲颇巧,那马飞过缺口,竟然稳稳落地,毫发无伤。天弘尊者哈哈大笑,蓦地腾空飞起,看不出他身高体胖,轻功竟自不弱,只见阳光下人影一花,天弘尊者已到了对岸,手拄方便连环铲,望着缺口这边的两人哈哈大笑。
    那道士抚须笑道:“这头蛮牛想得出这个办法,也算不错了!宇文大人,该你了。”
    宇文大人笑道:“本官须不的如此狼狈费力。”约马后退数丈,猛地一夹马腹,急打几鞭,一声嘶吼,那匹赤兔马恍若离弦之箭,四蹄腾空,闪电般飞过了缺口。宇文大人打马落地,扬声笑道:“青石道长,看你的了!”道士微微点头,笑道:“两位稍等。”自圈转马头,走回十余丈远,慢慢地打马上山,只听山坡上一阵水响,天弘尊者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道士从山坡上好整以暇地乘马走下来,大叫道:“不算,不算!”宇文大人哈哈大笑:“以智胜不以力胜,妙!”其实那个缺口上方水势平缓,那道士眼观六路,从山坡下经过时,已然看见,以此大有把握,轻轻巧巧地便从十余丈外的山坡绕过了这道湍急的山洪,果然“不踏木板”,便走了过来。
    宇文大人大笑不绝,安抚气鼓鼓的僧人天弘尊者,道:“这五两彩金,先存你处,待我们找到了人,完成了使命,再以这五两彩金痛饮,如何?”天弘尊者这才回嗔作喜,连连应道:“好,好好好!”提起方便连环铲,道:“只是不知那人此刻在何处?天山方广三千多里,在这片广袤的地方找人,可不异于大海捞针!”
    宇文大人淡淡一笑道:“人我是已探听出他的下落了。只是这人轻易不好惹,须得便宜行事。”青石道长道:“此言何意?”宇文大人道:“这人乃是天山剑客杨白眉的弟子,惟一的衣钵传人。杨白眉死后,天山一脉,大约也就由此人来继承了,听说他不但是杨白眉的徒弟,咱们京师里,京兆尹张红拂张大人,也曾教他六年扎根的功夫。二位想一想,这两个人堪称当世高手,他们教出来的徒弟,岂是等闲之辈?”青石道长道:“如之奈何?”天弘尊者道:“咱们三人联手,未到得便输与了他!”宇文大人冷哼一声道:“你这话口气未免太大。杨白眉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红拂女又是什么人,你难道也半点不知?咱们大唐盛世,名将如云,女子上阵杀敌立功封侯者有几?当年河朔十八雄何等手段?竟挡不住红拂女一剑一尘。尊者乃吐蕃三教成名的高手,不是本官刻意菲薄,只怕你我三人,能从那人剑下逃生已是大幸,要把他抓回京师,那是想也不用想了。”青石道长道:“圣上英明,这明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为何交给我们来做?”
    宇文大人道:“此处没有外人,你我三人,都是大内同僚,我也不怕跟两位说了。这人来历不凡,身份极为敏感,圣上有令,不许我们透露此番出京任何情由,向来我们出差,都要在大内记录在案,这次却非如此,圣上传口谕,不许任何人加以记录,出差的经费也从原来的五百两增加到了三千两。试问,此人若无蹊跷,圣上只需下令给北庭都户府遣人捉拿便是,何必要我们大老远的赶来?而且大约若非你我向来谨言慎行,深孚圣望,今日也不会派我们来了。”天弘尊者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以至于圣上也日日悬心?”宇文大人皱眉道:“我不敢妄下定论。由圣上亲自指定人手,大内派人执行,这在以前,从未有过。要知大内总管、御林军统领、内廷总管三家向来分立,互无统属,按说这件事应该是御林军统领衙门派人来做,圣上派本官带着两位一同前来,多半必有其意。因此我奉劝两位,若是找到那人,千万不可鲁莽从事,务须小心谨慎。”
    青石道长道:“那人住在何处?”宇文大人道:“就在这飞云镇东面的一座宅子里。平日此人以上山打猎为乐,若无事时,四处云游,居无定所。听说他的父母都是在冬季去世,因此冬季到来年春季,他定然在飞云镇上居住。”
    三人在弯弯曲曲的山路转来转去,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望见绿树掩映中,隐隐露出一座石屋的一角。这座石屋占地约前后三进,一丈七八高,像个小小的堡垒,屋前有好几株苍松。三人下马,却见石门虑掩,里面寂然无声。宇文大人轻轻推开石门走了进去,但见四周静悄悄的,静谧非常。他见四处没人,刚要举步,只听有人道:“山居简陋,不足以招待贵客。三位从何处来,找我有什么事?”声音回绕,宛若有人就在耳边说话一般。宇文大人吃了一惊,抱拳道:“在下宇文冲,这两位是我的同伴,一位是天弘尊者,一位是青石道长。我们三人特地来寻裴继欢少侠有话说。”那人远远地应道:“我与三位素不相识。三位光临寒舍,到底有何见教?”但见一人分花拂柳,从远处走近。但见那人身长玉立,剑眉虎目,不怒自威,虽是粗衣布冠,端的神威凛凛,两侧太阳穴微微突起,一看便知是内力精深之士,左手倒负背后,右手拿着一卷书。
    只听那人道:“在下裴继欢,三位大人到底有何见教?”宇文冲道:“裴少侠侠隐天山,皇上可挂念得紧啊!因此特地派兄弟前来寻裴少侠。”裴继欢冷冷地道:“我和你家皇帝远近无交,为何寻我?”宇文冲道:“国家多事之秋,皇上闻鼓声而思良才,闻剑器而无法安枕,向闻裴少侠文韬武略,人中一等,因此慕名下问。”裴继欢道:“大人之言差矣!当今满朝文武,人材济济,凌烟阁上,名剑如云,冠裳佩剑者不下百数。裴某山野草人,有何能为,劳当今皇上挂念?而今天下太平无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焉得谓为‘多事之秋’?大人所言,裴某实在不明其意。”双方说话看似客气非常,其实却是针锋相对。
    宇文冲忽地仰面打了一个哈哈,抬头说道:“裴少侠,咱们都是直肠直肚的汉子,就不必文绉绉地兜圈子了!你可知京师两王争乱,搅乱朝堂?如今两王皆废,国家储君,大位虚悬,皇上有心请公子回京,共商大计。”裴继欢一声冷笑道:“裴某一介山野小民,不闻外事,皇家大事,更不敢也不想过问。三位远来不易,不如早日归去罢!”宇文冲道:“四海之内皆帝王之所有,大唐国运昌隆,方兴未艾,少侠为何不肯替皇上分忧?”裴继欢眼光一转,沉声说道:“皇上若然有心振兴国家,何必裴某一人?四海之内,高士如云,岂裴某一山野耳?”宇文冲道:“裴少侠言重。当今皇上正是因为对你信赖,所以才叫兄弟前来寻访。裴少侠,你瞧,皇上若然不将你视如国士,以他老人家英明睿智,焉肯万里来寻?皇上对你,可真是倚若长城,恩典如山哪!”
    裴继欢面色一沉,把手中书卷放在是石桌上,转过身徐徐地道:“请恕在下不能奉命。骨肉相残,手足相争,历代皇朝,未始有今日之甚。裴某山野性情,散漫惯了,京师繁华,非吾所望,三位还是请回吧!裴某只不过一个山野小民,哪一个做皇帝,我照样纳租缴税。”宇文冲与天弘尊者换了一个眼色,道:“裴少侠果然是说一不二的汉子。青山绿水,相见无期,咱们兄弟走了,你好好保重!”只见宇文冲微一转身,天弘尊者就在他背后呼的一掌,拍在裴继欢肩上。原来他们俩早已得了宇文冲的暗示,就在转身出门的瞬间,忽然发难!
    只听得“砰”地一声,裴继欢肩头一撞,将天弘尊者连人带铲抛出门外,喝道:“小人,敢施暗算!”话犹未了,宇文冲拔出宝剑,唰的一声,带起尖锐的风声,直向裴继欢的背心袭来。
    他动作太快,裴继欢猝然之下应变不及,当下深吸口气护住心脉,借着对方这一扑之势,带起噗噜噜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急速飞旋出去。随着宇文冲“天女投梭”的出手之势,裴继欢高大英挺的身躯已旋风般飞出五丈以外。他足尖刚一落地,宇文冲身形已是猝然腾起,兔起鹘落般已赶到裴继欢身后,左掌再向对方背心拍去。裴继欢只觉一缕尖风,直向自己后脑部位袭来,更不及回身,足尖猛地一点,身躯怒鹰也似再度飞出。眼看着对方腾空飞起的身势,有似展翅雄鹰,须臾之间,已身在三丈开外。
    裴继欢冷冷地道:“你们远道而来,当是负有重要的任务,只可惜由于你过分轻敌,而致即将落入己手的猎物飞了。现在你该知道,天底下能人异士到处都有,如果你没有必然致胜的把握,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对方渊?s岳峙,气度非凡,双目神光湛然,深于武学之道的宇文冲立时便看出对方身负绝艺,这一交臂实在是险到极点。看起来,天弘尊者足以摧枯拉朽的掌力就像擦着对方的肩头飞滑过去,两条人影明明撞在了一块,偏偏差之毫厘,就这么疾如电光石火般倏地分了开来。
    红教大手印绝非等闲功夫,其威力之大,不在于少林铁砂掌、金刚掌、摔碑手等一应刚猛掌力之下,天弘尊者在一对铁掌上下过数十年寒暑之功,一击落空,断断不肯就此罢手。一招落空之下,他胖大的身子倏地一个倒拧,已贴向对方身畔,右掌前穿,向裴继欢背上击去。只听“呼!”地掌风一片,破空作响,掌影劲疾里,裴继欢冷漠清秀的一张脸分明近在咫尺,偏偏天弘尊者的掌力就此拍空,身体已是拿势不住地向前猛倾。他心知不妙,却是万万没料到对方身法如此之快,妙在无迹可循,如影随形,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惊之下顿时冷汗满身。一个武家高手,最忌讳的便是被敌人贴身而近,这种情形之下出招落空,无如便是死路一条。正因为如此,天弘尊者才登时着慌,急切之间,再要移形换步,却是慢了一时。他猛觉手腕一紧,右手脉门已吃对方五指如钩,抓个正着。这一股劲力,若有若无,渺若轻羽,重若巨木,天弘尊者一霎时遍体发麻,出掌饶是力道万钧,此刻却是半分劲道也提不起来,身形一空,腾云驾雾般飞出三丈开外。
    但见裴继欢宛若清风一袭,冷冷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看来大唐皇帝、所谓开明之君,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宇文冲喝道:“大胆!竟敢非议当今圣上,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裴公子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你们万里西来找我,到底因了什么事?缘何对我下此毒手?”
    宇文冲冷笑一声道:“我们奉上命前来天山‘请客’,至于我们请的是不是正主儿,那就得看对方手底有几分真本事!”
    五台剑派掌门青石道长微一长身,腾空飞起,长剑一招“乌龙取水”,居高临下,向裴继欢当头刺下,与宇文冲两口长剑几乎同时攻至。裴继欢身随步转,顺手一带,让过了宇文冲一剑,左掌如风行电掣般拍到青石道长胸腹之间。掌未到,风先至,迅猛已极。青石道长乃是着名的剑法行家,一见对方出手便制自己下盘,长剑当即横空一划,飞身落地,裴继欢只觉背上一股凉气,青石道长明晃晃的剑尖离着他背心要害不盈寸许,身躯一扭,左足点地,疾向前飞身纵出。右首一条黑黝黝的长形兵器闪出,正是天弘尊者方便连环铲向他当头砸落。裴继欢飘身急退,青石道长一口长剑已然拦在正面,天弘禅师方便连环铲呼呼风响,从左抢至,宇文冲挂了宝剑,只用一对空手,寻隙拍击,大风雷三十六路穿心掌掌力非凡,旁劈侧击。裴继欢凌空倒飞,手起掌落,先将两名随从震翻,双掌飘忽不定,或抓或按,或拍或拿,使出的招数,不是硬夺敌人的兵刃,就是施展小巧狠辣的手法拍按敌人穴道。更令三人暗暗心惊的棘手之事,是他浑身宛若铜铸铁打一般,横练功夫似已练到了上乘境界。斗到四十招开外,天弘尊者被迫得气喘连连,额头见汗;青石道长剑法绵密,也只落得紧守门户,无暇进攻,堪能自保。宇文冲功力精深,败相未露,裴继欢却是愈斗愈勇,但见他手肘起处,风随掌至,天弘尊者蓦觉背心一麻,登时扑倒,竟是被裴继欢施展铁指神通的功夫,点中背心要穴。
    点倒强敌,裴继欢运气于臂,几个飞纵,双掌齐飞。青石道长和宇文冲的双掌同时递出,奈何裴继欢来得实在太快,这一掌终于难能避开,“砰”一声,青石道长右肩中掌。裴继欢一掌得手,次掌跟袭。宇文冲右掌反钩,跟着左足一点,身子微侧,手臂骤长,五指如钩,抓到裴继欢面门,这一抓直取敌目,又狠又准,正是武当神社内家功法中的精微招数。青石道长则沉声凝气,身体半旋,手肘抵住对方掌心往外一推,左掌“顺水推舟”,反手一掌。这一掌掌力沉雄,摧筋破骨,狠辣无比,这一下要是给他打中,裴继欢就算横练功夫登峰造极,也势难硬抗。当下伸手格出,手法急变,啪地一响,竟将青石道长直掼出去。
    宇文冲又惊又怒,铮地一声拔出佩剑,但见寒光满眼,剑气森森,一剑向裴继欢当胸刺到。裴继欢倏地俯身避开来剑,一个筋斗倒翻出丈余,宇文冲引剑再刺,裴继欢外衣掀起,玉光闪烁,一支紫玉箫横格一剑。宇文冲的佩剑乃是皇帝亲手所赐,纵不及龙泉太阿,也是裁金截铁,锋利非凡,谁知这一剑竟削不动对方这支两尺长的紫玉箫,裴继欢这一招避敌转攻,端的是又疾又巧,宇文冲竟也情不自禁暗地喝了一声彩。眼见对方紫玉箫带起风声,直扫过来,自己长剑刚刚收回,敌人紫玉箫已到眼前,当下急使“铁板桥”,上身向后猛仰,但见一道紫光,从鼻尖划过。宇文冲危急中左手疾起,以擒拿法勾抓敌人手腕,哪知裴继欢臂如铁柱,宇文冲一抓宛若抓到一块冰冷的铁板,裴继欢已是反手一拂,宇文冲失声惊呼,只觉胸口十三处穴道宛若被利针穿刺,阵阵剧痛,不由自由的放松了抓在敌人手腕上的左手,向后直跌出去。
    只听裴继欢纵声狂啸,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多耽片刻,你们便多吃一分亏。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愿来时便来,愿去时便去,让他别来惹我,否则就让他现在就准备后事吧!”啸声刺耳之极,人已倏尔不见!
    裴继欢去了良久,宇文冲才站起身来,只觉胸口阵阵刺痛,气息不畅,不禁暗暗惊骇:“我生平自诩剑法,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三人斗他一个,尚自大败,可见这姓裴的果然不可小觑!”盘膝运气,直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回复如初,当下把青石道长和天弘尊者扶了起来,幸喜两人受伤也都不重,天弘尊者被裴继欢连点了四处要害穴道,气血揉通,也就好了,青石道长则断了一根肋骨,也还可以行走。宇文冲暗忖道:“初次出京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还有何脸面回京复命?”眼光一转,忽见地上光芒一闪,上前一看,原来是一把小小匕首,掉落在地,衬着阳光,正自发出闪闪的寒光,显是那裴公子走得匆忙,一时大意,无暇顾及而掉落在此的。宇文冲上前将它捡起,放在手心,仔细地端详着。
    但见那匕首刃身不过三寸左右,一指来宽,其薄如纸,锋利无比。这么小巧玲珑的暗器武林罕见,匕首挥出,若乘以风,其势蹁跹,劲道更锐。武林之中,很多门派都有自己独特的暗器现于江湖,一把匕首也即是一件信物,代表着某一门派在江湖中的声威。宇文冲手中的这把匕首,刃身上有凹进的阴文铁线篆书“白眉秘制”四字。看样子他们此行虽然失败,倒也并非一无所得,至少可以认定这武功神秘莫测的裴继欢,正是他们奉命远度关山、万里西来要寻的那位前太子李建成留存于世的唯一骨血,也即是武林第一剑客杨白眉的衣钵传人。
    淡弱的阳光下,又飘起了亮闪闪的冰晶,宇文冲只觉背心冰冷,半身麻木。
    出京之前,皇帝秘密召见了他,告诉他此行去找的人关乎大唐国运,严令他小心行事。他从未见过皇帝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以他大内第一高手的身份,从不轻易夸奖谁的皇帝三四次口头对他进行了褒扬,将他置于心腹。他能越过大理寺都总管府直接从一位御林军的下级军官平步云溪到了现在这个举重若轻的位置上,纵与皇帝慧眼识珠密不可分,但也绝不是靠吹牛拍马来的。
    他究竟是谁?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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