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誉之感慨万千,这对道侣不像道侣,更像凡间爱侣。两人虽然心意相通,爱惜彼此,但性情不同,处事方法迥异,情深义重又磕磕绊绊,看来还有的磨。
    真没想到,霁霄竟然会有这一天。
    想当年,霁霄真人刚成名时,丰神俊朗、气质出尘,惹得多少女修倾心动意。
    寒山紫烟峰主袁紫叶爱打牌,霞山、松风谷的女修便来找她打牌,以此为借口上寒山拜访,想接近霁霄真人。但霁霄不解风情,冷漠疏离,众仙子媚眼抛给瞎子看,纷纷知难而退,道是谈感情不如打牌。
    至于寒山其他剑修,也没有因为众仙子齐聚寒山,而趁机寻得道侣,告别独身。
    一方面,大家勤于练剑修道,另一方面,师长不会教讨女修欢心的法子,周围师兄也没有成功经验可以传授。
    一代传一代,合籍概率低是寒山传统。
    紫烟峰主看起来温柔,练得却是雷火之剑,外柔内刚,一般人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她的女弟子们,继承她衣钵,一样修炼雷火剑,倒是很想找到松风谷的男医修,作为结伴游历的对象,但也不会主动示好。
    这一点,如果孟雪里在,一定深有同感,秘境大比中,张溯源等三人遇到宋浅意,总说宋师妹温柔医术好,宋师妹什么都好,为什么要跟荆荻那混蛋组队。两队分别时,明明舍不得宋师妹,却只会抬头望天,三人齐齐不发一言。
    某种意义上讲,胡肆作为寒山百年难遇的变异品种,口舌如蜜,手段高超,骗尽痴男怨女眼泪,注定不属于寒山,确应另立门户。
    钱誉之心想,霁霄如果能与孟雪里恩爱百年,起码证明寒山剑修,一样可以与人合籍,一样配拥有美满情缘。
    哪怕道侣原来是妖,有一个总比没有强。
    “吱呀”一声,书房门打开,钱誉之听到动静,一个箭步窜过去。
    却见书房里,霁霄坐着,神情似无奈似隐忍。孟雪里站着,还站得离他甚远。嘴唇略微红肿,眼睛也红,似乎哭过。
    其实孟雪里刚才趴在霁霄怀中抹药,热烫伤口接触冰凉药膏,忍不住呻吟呼痛,喊得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他们勉强收拾妥当,孟雪里再不愿坐在霁霄怀中,生怕局面不可收拾。
    钱誉之打量屋内,家具摆设整齐,只有书桌略凌乱,两人不像动过手。
    他想,当年凶名赫赫、纵横妖界的雪山大王,居然被霁霄骂哭了。造孽啊。
    他拉过霁霄,低声劝道:
    “他有错,你说他两句就算了,干什么骂人?你到底行不行,道侣是要哄的!”
    霁霄笑了笑,平静反问道:“你很懂吗?你有道侣吗?”
    钱誉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握扇的手,微微颤抖:
    “我,我没谈过道侣,难道没看过话本吗?!”
    作者有话要说:
    霁霄发动:万箭穿心
    钱誉之:—999血槽清空
    第99章 生活逼的
    “话本?你如果不提, 我确实想不起来。”霁霄微笑。
    钱誉之忽然心虚, 猛摇折扇, 辩解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让人写的那些,总比外人写得好!都是为了挣钱嘛, 生活逼的!”
    他派大掌柜写过许多话本,主要编写孟雪里的故事,随“亨通聚源”的长春峰桃花类产品附送, 促进销量。他哪里知道, 霁霄还活着,还会来算账。
    钱誉之轻咳一声, “说正事。你们去妖界,有请柬不够, 还需隐藏身份。”
    以人族修士的身份,绝对无法光明正大的进入风月城。
    孟雪里平复情绪, 尽量声音平稳道:“我从前是妖,扮做妖也简单。所以我才想一个人去。”
    他还是没忍住,委屈地看了霁霄一眼, 意思是我做事有自己的理由。
    殊不知霁霄被他红着眼睛, 似怨似怒地一瞪,更觉难挨,只好错开目光,默念清心咒。
    霁霄:“你三年不问世事,妖界, 已不是从前的妖界。”
    孟雪里默然:“……我知道。”
    沧海横流,物换人移,妖界经历一场剧变,新的妖王推行新的法度。
    “孟长老扮妖,我不担心。”钱誉之也想看霁霄变脸色,故意道,“可是霁霄真人,您也要扮妖吗,您扮的像吗?”
    孟雪里瞬间与钱誉之统一战线,趁机过嘴瘾,占尽口头便宜:“扮不像妖,可以扮我的侍宠嘛,扮作被我拐来的貌美男修士,岂不美哉?”
    霁霄目光一转,静静看他。
    孟雪里腿还软着,正要道歉,忽听霁霄道:“你高兴就好。”
    朱红云船回到天湖大境。
    雀先明冷笑:“你拿我朋友威胁我?!呵,你们人界修士,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虚伪至极,最会使下流无耻的手段!”
    胡肆笑了:“你何时听我说过仁义道德?”
    雀先明无言以对。
    胡肆:“我真正的下流手段,你都没见识过。”
    “你不是圣人吗?不该成为千万人楷模?”雀先明心想,这人坏就算了,居然坏的毫无负罪感。
    胡肆感到莫名其妙:“我只活一辈子,怎么快活就怎么过,凭什么要做君子?”
    胡肆负手踱步,放下床边垂幔。他今日披了件深红色长摆一声外袍。
    铺张的衣摆在竹席上游曳,发出细微沙沙声,像绵绵的春雨,又像千万只蚕啃食桑叶。
    如果抛却仇恨看胡肆,胡肆确实好看,雀先明即使再不愿意,也得承认这恶鬼有副好皮囊。
    不,不是恶鬼,雀先明隐隐觉得,胡肆身上有两种矛盾至极的气质,沉静与轻浮并存,像月夜绽开的红莲。
    看书起卦、炼丹炼器时的胡肆,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目光专注,安静如佛陀。任谁看了,都会说这就是圣人做派。
    等胡肆放下手头正事,勾唇一笑,又变得靡艳,轻浮如艳鬼。
    雀先明心想,真邪门。人还有两副面孔,比最擅长变化的妖,更像妖。
    天湖的流云聚了又散,日子一天天过。
    雀先明每天有美食吃,有美人看,不必操心外界争斗,看似安逸,但孔雀要的不是豢养,是自由飞翔。
    他发誓不骂人之后,心里依然不舒服,总要找点事做。
    他便去招惹胡肆的美人们,尤其喜欢逗弄面容稚嫩,看起来天真无知的小侍女。
    孔雀妖挥着翅膀说:“你帮我解开金锁链,我就能飞上天,给你摘星星去呀。”
    侍女只是长得面嫩,其实已十七八岁,当然不受孔雀蒙蔽:
    “你骗小孩呢?”
    雀先明叹气,低头忧伤地吃烤肉,化悲愤为食欲。世风日下,小孩都不好骗了。
    他白天是妖身,美人们对着一只被锁链禁锢的妖,没有对待成年男子的戒备心、警惕心。
    只要漂亮孔雀不骂人,还是很愿意与他搭话聊天的。
    秋光真诚道:“小圆,你别叹气啊,心情不好,羽毛会失去光泽,变得不漂亮。再严重些,就要掉毛的!”
    “我不叫小圆!”雀先明看看自己色彩绚丽,如霞如锦的浓密羽毛,“你们长得这么漂亮,都是被他抓来的吗?他是嫉妒我们貌美?”
    秋光掩嘴娇笑:“胡说什么呢!你觉得境主不美?”
    雀先明:“……真想骂人,但我不能。我化成人形,也是极好看,极英武,等我解开锁链,就化给你看!”
    春水心软,劝解道:“境主虽然行事肆无忌惮,不讲礼法,但他不会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地抓一只妖,我劝你仔细想想,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雀先明:“我哪里得罪他?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觉得,胡肆就是有病,闲病、富贵病。因为顺风顺水修至圣人,以为万事无不可为,所以心态扭曲,没事找事。
    天湖大境美人如云,一只孔雀妖掉进香粉堆。他倒恩怨分明,不因胡肆迁怒美人们。
    众女都知道,孔雀妖脾气暴躁,如果惹他生气,他要摔东西砸碗筷。
    但如果哄得他开心,他愿意陪你玩,一定逗得你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乱颤。
    这天晚上,宴会散了,寝殿又只剩胡肆一人。雀先明在月光下化出人形:“喂,你之前说,放我去万妖大会,是不是真的?”
    胡肆立在窗边看月亮,没有答话。
    雀先明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话啊!”
    胡肆转过身,银色月光下,他面容半明半暗:
    “不是放。就算放了,你还飞的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孟雪里:我总是胆子很大,想法很皮。
    卷纸:都是因为没被r过
    第100章 因果循环
    雀先明后背一凉, 凉意直窜脚底:“你什么意思?”
    胡肆淡淡道:“开。”
    言出法随, 金色锁链从雀先明脚踝滑落。
    雀先明挣脱桎梏, 终于重获妖力。
    他启唇厉啸一声,蓝色妖火吐出,似离弦之箭般、铺天盖地的射向胡肆。
    胡肆浑然不惧, 临窗而笑,轻轻一拂袖,像在拂去一片尘埃。
    深红色大袖迎风展开, 如硕大花朵绽放, 蓝色火焰被凌空打散,瞬间消失无踪。
    雀先明心知自己硬拼不过, 妖火只是障眼法,他已化作妖艳孔雀身, 就要振翅而飞,冲出殿宇, 冲出天湖,冲向真实天空……
    他飞,竟然没有飞起来。
    孔雀大骇, 奋力扑扇翅膀, 离地不过三四尺。
    气流激荡,寝殿里重重垂幔飞扬,被他双翅搅得纠缠碎裂,碎片簌簌落下。他却触不到殿宇房梁。
    胡肆关上窗户,一步步向他走近。深红色长长衣摆, 在地面拖曳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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