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眸色一厉,正想说这次绝不相让,就听怀里温静的嗓音淡淡响起:“秦昭,你放我下来吧,我只是伤了胳膊,自己能走。”
    秦昭想拒绝,又听她道:“这样太难堪了,我不喜欢。”
    也是,谁不知道顾千秋身为淑女,脸面大于一切。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松手放开她,顾千秋还没站稳,就被另一双有力的臂膀卷入怀中。
    他动作急促又凌厉,迫不及待,丝毫不温柔,她几乎是撞在他胸口的。
    邵玉城把她打横抱起,不顾看台上莫名其妙的一群人,还有四周无数的目光,更好似不记得她方才那句“太难堪了,我不喜欢”,冷冷对阿左吩咐道:“和这件事有关的,活的死的全都给我带走!少一个唯你是问!”
    阿左忙道:“是。”
    顾千秋蹙眉,想说“放我下来”,邵玉城却先她一步,沉沉道:“什么都别说,闭嘴!”
    她闭了闭眼,终究是没再要求。
    临走时,她看到了欲言又止的秦昭,对邵玉城说:“等一下,我有话和他说。”
    邵玉城低眉望着她,深眸寂寂,眯成危险的弧,却依言停了脚步。
    秦昭也看着她,眼神一样的深邃。
    顾千秋道:“秦学长,你猜的是对的。但我这个人,”她笑得几分苦涩,可自始至终都算平静,“有点一根筋。这件事已经开始太久了,今天这些……好像还不够,远远不够。”
    别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秦昭的面色却倏然沉了。
    她,是在回应那时他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想,我猜到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了。可是邵玉城今天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够让你死心吗?”
    她的回答是,不够,远远不够。
    秦昭望着她白皙的脸上铺张开的温柔恬静的笑意,心里那股冲动怎么都压抑不住。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厉声问她:“顾千秋,你……你到底图什么?”
    女孩还是笑着,却没再看他,而是抬头望向篮球馆吊得很高的馆顶,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总是觉得还有一点希望。”
    其实今天她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但是现在邵玉城这样把她抱在怀里,这样紧张地望着她,她突然觉得,他其实,也很在意。
    邵玉城不想再听他们两个人打哑谜,冷冷瞥了秦昭一眼,抱着她就离开了。
    ……
    顾千秋的手臂果然是骨折了。
    医生在为她接骨的时候,邵小公子一通雷霆之怒以不可阻挡之势发泄在了另一群人身上。
    他显然是没有耐心陪着顾千秋看完医生再回到学校去处理这些事,而是直接让阿左把这些人带到了医院,以自己在郁城说一不二的身份直接命令院长辟出了一间会议室,他随便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黑眸深处酝酿着一片风雪萧瑟、万千寂灭的寒芒。
    “下手这么轻,没吃饭?”
    邵玉城冷眼看着阿左,沉沉的嗓音落在寂静的会议室里。
    回声荡荡,震颤人心。
    伴随而来的还有阿左和他的小弟们加重的拳打脚踢,和众人哀嚎惨叫的声音。
    时不时就有人禁不住打,“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冷肃干净的会议室里顿时弥漫开血腥的味道。
    邵玉城无动于衷地瞧着这一幕,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是在篮球场里从旁偷袭他的人。
    此刻他被阿左一脚踹中了膝盖,站不稳跌跪在地上,阿左显然也气得不轻,“你他妈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邵小爷你也敢动,你嫌命长是不是?”
    那人哆哆嗦嗦地抱上阿左的腿,“左哥,左哥,我真不知道会这样……”阿左在崇明就已经是坐拥几十个小弟的人了,顾千秋也是因为有他“罩着”,所以就算再多人看她不顺眼,也不敢对她如何。
    他没想到的是,阿左见了邵玉城竟然也要尊称一声“小爷”。
    那这个邵玉城,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连连磕头,“邵小爷,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又是一脚踹过来,他被踹翻在地上。
    邵玉城唇角竟然含着笑,“饶了你?可以。”
    他看了眼阿左的腰,阿左立刻会意,掀开外套,从腰间抽出一把瑞士军刀。
    邵玉城接过来扔在地上,用脚往前踢了踢,另一只手支着头,从容自在道:“哪只手砸的球,自己剁了吧。”
    众人皆是胆寒。
    方穗穗望着男人的侧颜,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阿左把他们带来以后,刚才在球场里那些看热闹的、起哄的无一例外,都被他用各种手段狠狠教训了一通。她原以为这男人只是脾气暴躁,谁想到他的行事风格亦是出人意料的狠辣霸道。
    目前为止没有受伤的,只剩她一个了。
    他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也没让阿左“教训”她。
    方穗穗想,可能是他思及她奋不顾身为他挡那一下的情分,所以才……
    思及至此,她心下一喜,鼓起勇气开口劝道:“玉城,他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吗?真折腾出事来,还是给自己惹麻烦。”
    邵玉城听到这话,忽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嘴角一弯,笑了。
    方穗穗心中的喜悦倏然扩大,却见他嘴角的纹路突然锋利起来,一字字如同把她打入冰窟:
    “你出去问问,整个郁城敢在爷面前讨面子的人有几个,讨得着的,又有几个?”
    方穗穗一怔。
    “脸这种东西,爷高兴了就给,不高兴了……今天就算我老子站在这,爷一样让他滚出去。”他目光渐冷,“你呢,你觉得自己算什么东西?”
    女孩的脸刹那间褪尽血色,惨白如身后的墙壁。
    她十足的难堪,难堪到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四周的人。
    方穗穗能想到周围的男男女女们看她的眼神是如何讥讽、如何同情、如何幸灾乐祸。
    ——这和最开始邵玉城看上她、每天接她上学放学时那些女孩艳羡的目光完全不同。
    怎么会这样呢,她紧紧攥着五指,指甲嵌入掌心。
    邵玉城,不是喜欢她的吗?不是他先来撩她的吗?
    这个男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怎么能,在这短短不到一个小时里就灰飞烟灭,一丁点都不剩了,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她的错觉。
    “邵玉城……”她声音涩然,但还是想拼尽全力赌一把,她咬牙抬头,直直地望着他,“我收回先前拒绝你的话,只要你答应我放他们一马,我就改变主意,同意和你在一起。”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邵玉城眼底浮起些许异样。
    这话,让门外想要推门而入的顾千秋都愣在了原地。
    她处理好伤口之后本来在休息室等着,却半天不见邵玉城回来,想起他临出体育馆时冷厉的眉眼,心头一阵不安,赶紧找人打听了一下,找到会议室来。
    却刚巧,听到了方穗穗如此大胆的一句话。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子里很快掠过两个念头。
    第一个,原来是邵玉城先追的方穗穗,而方穗穗还拒绝过他。
    第二个,既然方穗穗和她所求相同,都是为了让邵玉城不要惹事,那么她是不是该转身离开,不要多此一举了?
    想是这样想,步子却似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清楚地从门缝里看到邵玉城沉峻的脸,漆黑的眸,还有他眼中明灭的光影,她想,方穗穗可能是赌赢了。
    邵玉城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会儿,果然坐回了椅子上,不再刁难脚下那个人,而是转移了注意力,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方穗穗身上,“是我听错了吗?”他一笑,“你刚才是说……只要我答应你,你就肯改变主意?”
    方穗穗点头。
    邵玉城低笑了一声,“穗穗。”他这么叫她的名字,同样朝她伸出手,“你过来。”
    方穗穗觉得他岑薄的唇里吐出这两个字时都带着他独有的迷人味道,她脸一红,朝他走了过去。
    门外的的顾千秋望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突然笑出了声。
    她想起,每次邵玉城用这招对付她时,她也是这样傻傻走过去,不管眼前是荆棘还是深渊。
    她原以为这是种温顺的情深。
    可现在,站在外人的角度看上去,真的是愚蠢又可笑。
    是不是,她每次朝他走过去时,在他眼里,也是这般的愚蠢可笑?
    方穗穗走到他身边很近的地方,他懒洋洋地展开手臂,像是要把人搂进怀里。
    呵。
    顾千秋明白了。
    是她错了。
    她怎么能拿自己和方穗穗比呢?
    愚蠢和可笑都是她的,而方穗穗,是他追求的女人,是要被搂在怀里好好珍惜的。
    一股并不陌生的疲倦席卷了她的心房。顾千秋觉得,可能是刚才麻药打多了,不然她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呢。
    她再也懒得给这场闹剧当观众,拖着疲惫的身体想要离开,刚一转身,却听到背后寂静的会议室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
    “啪”的一下,伴随着女孩愕然的惊叫,还有倒地时的痛呼。
    紧接着,男人沉静紧绷的嗓音从她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来都来了,不说句话就要走?顾千秋,你又想去哪里。”
    顾千秋僵在原地。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拉开了,她能感觉到两道深沉犀利的视线就这么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背后。
    所有人都被这一霎间发生的事情惊呆了。
    阿左更是。他和旁人一样,以为城哥要把方穗穗抱进怀里温存,眼尾余光一掠,却瞧见门外淡淡转身的二小姐。
    他十分心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城哥抬手便是一掌,掌风凌厉急劲地掴在了方穗穗脸上,半点不留情。
    把她整个人都打翻在地上了。
    方穗穗双目泛红,恼怒、羞辱、不可置信,又可怜楚楚。她想问他为什么,面前的男人却突然转身大步走到门边拉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门外那个令她痛恨入骨的背影。
    窈窕,纤细,玲珑,也……削瘦。
    方穗穗记得,刚才邵玉城给了她一巴掌、单手抄袋站在那看着她时,唇畔衔着冷笑,那冷笑仿佛在告诉她,还没完。他对她的惩戒远远不止这样,他还有话要对她说。
    就在她恐惧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时,他却好似被什么吸引了心神,脸色一僵,一变,全不顾她和周围的人,抛下所有的一切就朝门口走去。
    阿左亦是惊愕。
    他站在这里正对着门,所以看到了二小姐。
    可是城哥明明一直背对着门口,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二小姐站在那的?
    顾千秋没能继续走开,邵玉城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她不得不转过脸来,温婉得体地扬起笑容,“邵小公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不好意思。”
    一声冷哼溢出鼻腔,邵玉城倒不愿和她计较是不是在偷听的事,他扫了眼她胳膊上缠紧的绷带,道:“偷没偷听你也听见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爷还能把你耳朵摘了是怎么的?一天到晚就会道歉,出息。”
    他朝她伸手,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再等她过来,而是直接握住了她没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把她带进了会议室里。
    阿左十分机灵地给她拉开一把椅子,顾千秋看了看四周或站或跪或趴的一群人,踟蹰片刻,还是不太自在地坐了下来。
    邵玉城亦是姿态慵懒地落座,从她出现以后,他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医生怎么说?”他问。
    顾千秋一怔,答:“没什么事。”
    他冷了脸,缓缓皱起眉,不怎么高兴道:“什么叫没什么事?天塌下来在你顾千秋眼里也叫没什么事。”他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阿左,把医生叫到这来,让他亲口跟我说。”
    顾千秋忙道:“不好吧,医生刚才说他接下来还有台手术,你别……”
    阿左也站住,犹豫地看着二人,等个结果。
    邵玉城丝毫不为所动,看也没看顾千秋,眯眼睨着阿左,寒声道:“我说话你是不想听了,还是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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