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拥她进怀里,哑声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除了这些,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补偿她受过的委屈。
    不止委屈,还有身体上的创伤,心灵上的绝望。
    那种种,让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痛得厉害。
    段子矜攥着他衬衫的手逐渐松开,只觉得心里的海浪在剧烈翻滚,冲散了她所有的冷静,终于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他曾经认为,她是个很爱哭的女人,后来才明白,比起她所承受的,她的眼泪实在是太少了。
    而且大多数时候,即使是哭,也是默默地流泪,不会哭出声音来,哭过就过了,悄无声息地自己消化所有的难过。
    这真的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得无所顾忌,就真如书中所写的那样,肝肠寸断。
    男人的心都快被她的哭声绞碎了,可是他不敢让她停下,他知道,她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六年半,将近七年的时间。
    他曾觉得贝儿等了他四年,就是世间少有的爱。
    而她却在没有任何希望的茫茫的等待中度过了将近七年。
    七年,就算是厮守在一起的恋人都会进入疲倦期。
    她是怎么撑下来的呢。
    段子矜也不知道,她只能感觉到,心里压抑而紧绷的弦突然断裂,此时此刻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疼,极致的疼,疼得她想大喊。
    可她又不敢,因为眼前的男人会比她更加痛苦,她累积了这么久的负面情绪一瞬间都压在他的心上,他怎么受得住?
    段子矜渐渐收住了眼泪,抬头凝睇他时,发现男人墨黑色的眼底深处,也漫上了水雾。
    段子佩办完所有事时,已经几近傍晚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掏出手机就发现屏幕上有个来自悠悠的未接电话,时间还是几个小时前,再打过去那边也无人接听,他带着口罩,一双墨兰色的眸子色泽愈发晦暗,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看到他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打量着这个身材高大、戴着鸭舌帽、口罩,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皮箱的男人,只觉得每根神经都绷紧了,“您去哪?”
    “市中央医院。”男人的声音低磁好听,却仿佛往外渗着寒气,语气更是结了冰般,无端让人脊背发冷。
    司机收回目光,踩下油门发动了车。
    段子佩匆匆赶往米蓝哥哥的病房,打开房门除了护工以外谁也没看到,他低咒了一声,转头脚下生风般大步下楼,又打了辆车回家。
    车还没停稳,他就看到别墅外停着一辆奔驰S级,从外观就很容易辨别是进口车,价值不菲。
    他只见过江临平时出行坐的那辆劳斯莱斯,并不知道这是他的私车,一时间太阳Xue有些发涨,心狠狠沉了下去。动作匆忙地丢了张钞票给司机,铁青着脸,疾步走进别墅。
    刚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盖了一脸。他怔在原地,听到女人温软浅笑的声音:“阿青,你回来了?”
    沙发上,女人正抱着软垫斜斜地倚在那里,褐色的头发铺了满身,更衬出她的皮肤白皙胜雪。
    段子佩总算松了口气,将手里的箱子放在玄关,走到她身边,口吻还是略带不善,“怎么不在医院等我?”
    “你不接电话啊。”她说得很轻巧,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有点累就先回来了。对了,你刚才去哪儿了?吃饭了吗?”
    段子佩刚打算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就被紧接着冒出来的第二个问题点醒了,说到吃饭——他沉着眸光看向不断往外冒着香气的厨房,“谁来了?”
    段子矜亦是往那边瞄了一眼,面不改色道:“请了个做饭的厨子。”
    段子佩冷笑了一声,“你从米其林餐厅请的厨子吗?”
    出门还开进口奔驰的。
    段子矜没出去,自然不知道外面还停着一辆车,于是继续大言不惭,“怎么会?就是普通家政公司请来的帮佣。”
    正说着,厨房里的男人端着碗碟走了出来,饶是段子佩早就猜到那人的身份,可是看见他身穿深色系的西装、挽着衬衫袖子、浑身透着一股成功人士高高在上却又混着几丝不伦不类的居家煮夫的气质,还是怔了好几秒。
    脑补和眼见为实,那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江临看到沙发旁蹲了个男人,并没有太过意外的表情,神色依然是疏云淡月的平静,“吃饭。”
    段子佩沉沉睨了眼沙发上的女人,目光又凝回男人英俊非凡的脸上,忽然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家政公司……请来的厨子?”
    段子矜心里“咯噔”一声,余光瞟着男人深沉而静敛的眉眼,没有温度亦没有起伏,什么都瞧不出来。
    她忙扯了下阿青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
    段子佩伸手攥住她不老实的指头,根本没低头看她,五官浸透着张扬凌厉的气息,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讽刺:“公粮不够吃了吗?堂堂江教授跑出来接私活了?兼职能不能找个稍微上档次一点的?这一个星期的工资,够干洗你这身衣服的吗?”
    段子矜抬手扶了下额,甚至能感觉到两道深邃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阿青看江临不顺眼,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六年前到现在,他就没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
    也难怪,段老爷子不过就是对她严厉了些,他就能替她记恨二十多年,更何况这个男人屡次三番让她伤痕累累,这次还差点把命都留在欧洲。阿青能看他顺眼才是有鬼了。
    男人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碗碟,修长的手指上还沾着水珠,便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动作斯文而从容,“说完了?”
    段子佩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男人看也没看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吃饭。”
    语毕,他走回厨房把菜肴一盘一盘端上了餐桌,忙完了出来发现段子佩已经不见了人影,只有面容明媚的女人还抱着软垫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他俊漠的双眉微微一皱,长腿直接迈了过去,走到她身边,低低笑问:“不是嚷了半天饿,怎么还在这躺着?”
    段子矜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瞧着他,“懒得走过去。”
    “那我替你吃?”
    她眸光潋滟,三分无辜七分娇软,“哦,你要饿着我吗?”
    男人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热息吹进她耳朵里,“我什么时候饿着你了,嗯?”
    段子矜的脸莫名开始烧,不知是因为他说话时渡出来的空气太灼热,还是他话里某些无法言明的弦外音。
    男人看了,薄唇的唇畔加深了弧度,意味深长地哑声问:“江太太,天还没黑呢,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段子矜恼羞,抓起手里的软垫就扔了上去,男人笑着接过,随手丢在她脚边,刚回过身来就看到女人明眸皓齿的脸绯红未褪,伸着双臂,等他抱的姿势。
    男人微抬了下眉梢,没有动作。
    女人不满地撇嘴,手仍然举着没放下,“我累了,你不抱我过去吗?”
    男人淡淡看着她,淡淡道:“一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辛苦你了。”
    “你也知道辛苦啊。”段子矜从善如流地抱怨,“这沙发硌得我腰疼。”
    男人侧目看了眼方才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软垫,不温不火道:“你要是抱着沙发躺地上,现在浑身都会疼。”
    软垫是拿来靠的,她非要抱怀里,还嫌弃沙发硬。
    段子矜皮笑肉不笑地放下了手,“怪我了?”
    男人俯身抱起她,眉目纹丝未动,“怪沙发。”
    段子佩从二楼卧室出来,就看到男人抱着沙发上的女人往饭厅走的样子。
    虽然不关他什么事,他就是莫名觉得这一幕极为辣眼睛,心里烧着一团火,只想冲下去把这俩人分开。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回洛杉矶之前不还一副生离死别此生不见的样吗?是有人按了快进吗?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
    段子佩面无表情地走下楼,面无表情地坐在二人对面,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比他还要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筷子一筷子不停往女人碗里夹菜的动作,突然就忍不住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面上,“段悠,你不打算跟我交代点什么?”
    段子矜这才想起来自己家这只巨大型火药桶还长期处在状况外,她“唔”了一声,咬着勺子,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说起,细软的眉头轻轻拧着。
    男人还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不眨眼的姿态,看着她的小动作,音色冷清地打断她的沉思,语调不急不缓,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吃完饭再说。”
    段子佩忍无可忍,“我问你话了吗?你不是厨子吗?你见过哪个厨子做完饭还上桌吃饭的?”
    “阿青。”段子矜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正色看着他,“你说话客气点。”
    “跟他有什么好客气的?”段子佩指着那个气质矜贵、面容清俊的男人,“他是我什么人,我跟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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