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出了酒方,东方承朔派人打理作坊和酿酒,他最不缺的就是人手,酒水运送也是用他的自己人。
    不过,现在林二春显然还没有这么多人脉,而且跨地运输在这大夏有很多手续和关卡的,她自己运输难度有些大,荣绘春也没有这个实力。没有东方承朗,就算是到外地开铺子,她也没有竞争力。
    原本林二春是打算等东方承朗迎娶荣绘春之后,借东方承朗的人脉来实施的。现在这掌柜的提出来,有些话她还真不好跟他说。
    这掌柜的见她犹豫,笑眯眯的道:“我倒是有个提议,姑娘知道有专门给人送货的行当吧?”
    林二春点点头,这时代镖局和水上行帮都不少,但是走这一行的都算不得正经门道,多半有点涉?。
    见这掌柜一脸期待的样子,她笑了笑:“李掌柜是帮荣二爷问的吧?”
    掌柜的神色一僵。
    林二春心中了然:“等他恢复了让他自己来找我谈。”
    她虽然不知道荣绩具体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但是心里也有猜测,能够让东方承朔说是大敌,对朝廷大害的,除了谋反妄臣,权臣,也就是走私贩子了,最严重的走私就是私盐和铁器。
    她猜荣绩就是其中的一种,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运输渠道的,如今打自己的注意,而她卖的是酒水......那荣绩多半是卖私盐的。
    不管是真合作还是坑她,她等着。
    第173兄妹,从不缺聪明人
    “......她并未上当,准备好的说辞都用不上,她就是一口咬定这是二爷指使的,说二爷要是想找她还是亲自跟她谈,根本不接其他的话。”
    李掌柜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组织着措词回禀跟林二春会面时候的情形,不时还以眼角余光暗觑一眼荣绩的神色。
    荣绩浑身乏力的躺在临窗小榻上,他的面上很是苍白,才一晚上的时间,脸颊两侧似乎都有些凹陷下去了,眼底的青色很重,瞧着疲惫又憔悴,一看就是正在大病之中。
    不过,那双细长的眸子却泛着让人胆寒的森冷幽光,倒是给他添了几分精神。
    他被不知名的慢性“中毒”折磨已经了两天了,这次估计是被林二春气得不轻,催动了毒性,发作得很是猛烈,除了幼时,他已经很少在“毒发”的时候晕过去了。
    晕倒之后又被林二春下了药,他上吐下泻了整整一晚上。此时面色能好才怪。
    林二春......这个死女人!
    李掌柜看着荣绩的眼神和抽动的嘴角,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的,回禀完了,他直接跪在地上道:“小的也不知道是究竟是哪里露出的破绽,请二爷责罚。”
    他事没办成,不仅没有诱得林二春上当,居然连哪里露出了破绽都不知道,让林二春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荣绩。虽然他已经极力去掩饰和描补了,可林二春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他也很是挫败,原本他还以为荣二爷让他来对付一个年轻姑娘是大材小用了,哪知道阴沟里翻船了。
    李掌柜这会都不敢跟荣绩说,他怀疑林二春根本就知道二爷的底细,那底细若是曝光出去。可是要被杀头掉脑袋的。
    荣绩冷冷的看向李掌柜,又扫了一眼站在李掌柜身后的小厮,目光落在那小厮手上抱着的两只大肚细脖窄口白粗瓷瓶子上。
    虽然是粗瓷但是釉色细腻柔亮,做工也算得上是细致了,瓶肚上印有“两度春”的标志。之前荣绩让人调查林二春的时候,是见过这个的,里面都是一些果酿。酸的、甜的、有一些带了酒味。
    就这玩意儿他无意中听荣绘春跟小姐妹说起可以消食、润肤,总之是让人变得更漂亮,因此很受一些小姑娘们的追捧,价格也真的挺贵,就这一小瓶子都快赶得上一坛子五年份的花雕酒了。
    荣绩一面对此嗤之以鼻,一面也忍不住要感叹一声:女人的钱真是好骗啊,哪像他做的营生,那都是刀口舔血的,那都是血汗钱!
    如果林二春处心积虑的接触荣绘春只是为了找个庇护,赚点银子,荣绘春也能得益,多点嫁妆傍身,荣绩也不会从中加以阻拦,说不定还能够帮上一把。
    可,眼下看来很显然不是,也不知道林二春跟他那个妹妹达成了什么协议,荣绩明显觉得这个妹妹变了。
    先前荣绩就知道荣绘春只是表面上乖巧柔顺,其实心有成算,她从八岁开始就再未吃过亏了,荣家庶女不少,没一个有她这样的待遇的。
    就连她的亲事,她也是有底气的,她明明对亲事被杨氏拿捏着心有不甘,却一直从容的隐忍顺从,从不正面与杨氏对上,只在暗中筹谋,想来荣绩都觉得有些好笑和心酸,他的妹妹从十三岁开始就用有限的机会在高门大户内为她自己的亲事谋划了。
    虽然她做得十分隐秘,也从来没有留下半点话柄于人,甚至将杨氏都给瞒过去了,可,这些手段却瞒不过对她关注有加的荣绩,包括她对东方承朗的那些手段,荣绩都看在眼中。
    不过,荣绩对荣绘春左挑右选选定的头号备选人东方承朗却并不看好。嫁给皇子也只是表面风光,要是受了委屈,娘家想要为他撑腰都没那个底气。
    何况荣家跟东方氏的关系比较微妙,如今东方氏内部皇权争斗正激烈,荣世子是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如果荣绘春嫁给东方承朗,那她的下场就是被荣家放弃。日后将全无依仗。
    就算荣绩对自家再看不上、再厌恶,也不得不承认,对女子来说,娘家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一个强劲的娘家,是保证她们在夫家的一辈子安然顺心的重要条件,即便荣绘春只是庶女,就凭荣家在江南的威望,凭荣绍这个荣家嫡长子对她这个庶妹的看中,只要嫁在江南范围内,都足够她在婆家硬气一辈子了。
    荣绩相信以妹妹的聪慧肯定是权衡过这些利弊的,可能实在是因为东方承朗太得她的心意了,她居然还是犹犹豫豫的朝东方承朗出手了。
    荣绩心中笃定妹妹绝对不会做这么亏本的事情,她还在犹豫,说明她并未完全丧失理智,对东方承朗也就是一时冲动而已。是以,他只是冷眼旁观着。
    后来东方承朗走了,荣绘春虽然怏怏了一阵子,但是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至少表面上她还是往常温柔贤淑的模样,讨好荣绍。伺候杨氏,安抚姨娘,没什么变化,荣绩也就放下心来了。
    年底的时候,他有事在身,也就放松了对荣绘春的关注。
    哪知道,等他忙完之后。荣绘春就变了,她在亲事上居然敢跟杨氏较劲起来了,而且态度很是强硬,在家里陡然掀起了一阵风浪。
    用荣绘春先前形容荣绩这个亲哥哥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荣绩看得出来,这下妹妹是死心塌地的准备嫁给东方承朗了,而她的这些抗争也按照她的意愿。如数的传到了东方承朗的耳朵里,这就是她对东方承朗的投名状。
    很显然,东方承朗的心理被荣绘春摸准了,他是吃女人死心塌地宁愿放弃娘家也要争取他这一套的,他在几日前荣绘春及笄的时候,还给她送来了一份意味深长的贺礼,来回报荣绘春对他的深情。两人的婚事已经显现了端倪。
    荣绩这会就是想要阻拦荣绘春嫁给东方承朗都晚了,若是硬来,得罪了东方承朗反而不妙。
    荣绘春最近不好过,要不是东方承朗还护着她,荣绘春也够机警,荣绩都怀疑荣世子都能将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给暗中“暴毙”了。
    程姨娘逮到荣绩就哭哭啼啼,让他想办法劝妹妹。这些让荣绩很是恼火,他怎么都想不通,妹妹居然会宁愿舍弃荣家,也要嫁给前程未卜的东方承朗,这实在不是她的风格,感情的力量就这么伟大?
    反正荣绩是不信的。
    他觉得荣绘春敢这么放手一搏肯定是有了底气,而他并不认为这种底气是来自于远在京城的东方承朗,荣绘春在荣家长大,如果她还将下辈子的安稳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那就真是太蠢了。
    荣绩很快就查到了林二春,荣绘春的生活简单,只在这一阵子多了林二春这个人,从往密切。
    荣绩不怀疑她,怀疑谁?
    他越是调查越是觉得林二春从去岁九月开始就十分反常,到处都透着疑点。
    可,荣绩实在是想不通林二春哄着荣绘春究竟有什么企图?让荣绘春嫁给东方承朗,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还有,她背后又是什么人,针对一个庶女又有什么目的?
    荣绘春少女怀春,在感情上的狠劲荣绩是不能理解的。
    另外,他想破头也不会猜到。林二春并不认为是她促成了荣绘春的决心,她明明是因为认定了荣绘春一定会嫁给东方承朗,所以才巴上她,想要借此顺理成章的靠近东方承朗,接近东方氏的核心,给东方承朔制造一个强大的对手,以保护她自己和童家不至于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改变他们都败亡在东方承朔手上的命运。
    林二春也知道自己在勾心斗角一事上并不十分聪明,她的那些经历是她的资历,比别人多了几分胜算,然而她的性格上虽然能够称得上是果断,却缺乏狠劲,在权力交锋中,若是没有狠劲,又怎么能够成大事?
    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和教养已经养成了她的性格和习惯,她虽然惨死一世,然而重生归来却忘记了所有不堪的、痛苦的记忆,即便知道了上一世的结局,她心中也并无滔天的恨意和什么复仇的执念。
    什么血腥杀戮,还是距离她太远了,她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个在目前看来。还天真得近乎异想天开的办法,至于以后究竟会参与到什么程度,她并未多想过,人不被逼到一定份上,是不会知道自己的底线和潜能的。
    的确,林二春的这些“雄心壮志”在外人看来,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已。
    就比如荣绩,他以前只觉得林二春有些赚钱的手段和小聪明,在见过了林二春一面之后,他对林二春多了不知死活这一点认识,但是也绝对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猜不透对方,反而让林二春一眼看穿他,这让他心中烦躁不已。
    李掌柜跪在地上,好一会没有听见荣绩说话。他暗暗抬头,就见荣绩目光阴郁的盯着那两瓶果酿,心中惴惴的解释道:“这是林二春让送给二爷的,说二爷喝了有助于身体康复。”
    荣绩目光一闪,回过神来,嗤了一声,“扔了。”
    那小厮正要拿出去,又被荣绩给叫了回来,“等等。”
    虽然昨天被林二春折磨得够呛,但是荣绩也不得不承认,今天他虽然还很是虚弱,但是腹痛比昨日要好多了,皮肤上的?色也褪去了许多,就连尿液颜色也浅了很多。
    她给自己胡乱灌了一通。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阴着脸问:“她还说了什么?”
    李掌柜一脸茫然,荣绩不耐烦的道:“她对爷的病还有没有什么话?”
    李掌柜本来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也跟外人一样只当荣绩是醉酒,要么就是气血有亏,听荣绩问起,这才赶紧道:“她还说让二爷别接触罗汉豆,罗汉豆田、花都不要靠近。”
    “罗汉豆?”荣绩眉头紧锁。
    李掌柜赶紧道:“罗汉豆也叫佛豆、胡豆、蚕豆。”
    这么说荣绩就明白了。他目光一凝,想起来了,这次病发之前他跟着几个同为庶子的狐朋狗友一起出城去寒山寺踏春,那边是有一片罗汉豆田,庙里的僧人每年佛诞日都会把豆子煮熟,施舍众人。
    还不只,太久远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但是还能记得上一次、上上次病发,好像......的确都跟佛豆有些关系。
    “还有吗?”
    李掌柜绞尽脑汁,满头是汗的补充:“她让爷不舒服的时候,不可服珍珠末,金银花,川莲,牛?,蜡梅花,熊胆......就这些了。”
    李掌柜越说,荣绩脸色越沉,他心里?了一遍,这些都是有解毒功效的药材,其中一些他觉得自己中毒之后也是用过的,的确是服用之后腹痛难当,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用了,生生挨着。
    看来林二春还真不是哄他的。
    他指了指那两瓶果酿,道:“拿过来爷尝尝。”
    小厮拔下瓶口的木塞,递过来给他,他闻了闻,仰着头,咕噜一声灌了一大口。然后“噗——”又全部吐了出来,脸上发青,他怒气冲冲,当即就将这瓶子给扔在地上了,应声而裂,水流了满地。
    吓得李掌柜和那小厮不约而同一哆嗦。
    “二爷......是这果酿有不妥?”
    “不妥?何止是不妥!这是要咸得齁死爷!这个该死的林二春,敢这么对爷......”
    荣绩话未说完,突然顿住。
    李掌柜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跟荣绩视线一对,咽了咽口水:“二爷,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正如林二春所料,他们的确是做的走?贩售私盐的买卖,他们的货肯定不能过明路,想要经过重重关卡之后贩售到外地去,自然有特殊的运输渠道,其中之一就是将之融在酒或者水里,掩人耳目,等到了外地再将之提炼出来。
    林二春送来两瓶混了盐的果酿,真的只是给荣绩调养身体用的,是巧合?谁能信。
    这时小厮捏着木塞,突然道:“二爷,这上面写了字。”
    荣绩拿过来一看,这木塞上面的确写着极小的一行字:对你病情有帮助,只是加了点东西,应该难不到你。
    荣绩把玩着这木塞,突然嘴角歪了歪,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来:“她现在在哪里?”
    第174异样,收了你算了
    林二春这会儿正在朝城门口而去的马车上。
    她带了个斗笠坐在的车驾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指导小幺赶车。
    车厢内是早就预定好了的酿酒器皿,铁的、木的、瓷的,堆放了满满一车子,随着马车的走动不时发出吭吭哐哐的声响。
    张小虎独自赶着另一辆放满了青梅的马车跟在他们车后。
    只等这两车东西拖回虞山去,酒坊就能开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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