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中
    毛不思正左手蛋挞右手饮料吃得欢腾,耳边突然传来几声细线崩裂的声音。
    “我说你……”马明义切了块牛排,还没来得及吃进嘴巴里,就见毛不思拍桌而起来,震得桌上的碗碟连抖几下,手中的刀叉被她飞快的抢过。
    还没等马明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拽住了他的手腕,“走!回关家。”
    毛不思别看个头小,力气倒是大的很,马明义被她扯了个踉跄,还不忘了从果盘里揪顺颗小香梨。
    出租车穿梭在烟城的大道上,雨后的夏还带着凉爽,风呼呼的吹动着,毛不思左手不停的敲着窗框,她心中暗暗盘算着自己的阵法能撑多久,耳边的崩裂声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她右手还拽着马明义的手腕,倒也不是非带着他不可,只不过之前在林寥家里,她临时拍了灵力在他身上,为他开了天眼。
    毛不思自带修为,一般的小鬼妖灵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若不是有意找死,躲着她还来不及,真没必要往她眼皮子底下凑。可马明义就不同了,天生八字弱,虽说现在有神器护体,可毛不思到底不敢把一个开了天眼的他大半夜的扔在外边,鬼怪这种东西,知道和看见的概念可大不相同,何况,马明义又是个怕鬼的,要真吓出个好歹来,她怎么跟马家和老毛交代。
    手腕上还有些油腻腻,马明义低头瞧了眼,只安安静静的啃着手上的香梨,汁水甘甜,许久才开口,“能撑多久?”
    “二十分钟。”毛不思手上动作一停,“最多了。”
    她是没想到,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执念。
    关家的别墅灯火通明,关爸在外地开会还未回,关妈跟关安安关系紧张,只有两个阿姨在卧室内陪着她。
    关安安手上还缠绕着毛不思给她编的手链,尾部串着一颗不会响的银铃铛,古怪的灰里透着淡淡的红线,很是古怪。
    手机依旧没有人接。
    这已经是关安安打给她的第八通电话了,她从小到大哪里这么被人无视过,电话里的嘟嘟声再度响起的瞬间,关安安就把手机砸到了地毯上,她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尤其是当下这种情况中,又气又怕。
    手机在地毯上滚了两圈,没发出多大的声响,看着她的阿姨似乎早已习惯,弯着腰把手机又给她捡了回来,好心劝慰道,“也许是没听见,不然一会再打。”
    “我花钱是买平安的,不是让她出去耍着玩的。”关安安一把抓过手机,眉心一皱,倔脾气又上来了,反手再度扔了出去。
    这一回,手机直接砸到墙壁上,屏幕碎出了几道裂痕,落下的瞬间,熟悉的铃声从话筒里传出。
    “来了来了。”年长点的阿姨麻利的去拣手机,看到‘毛不思’三个字,才暗地里松口气,按下接通键递给她。
    “喂。”关安安压着心底的怒火,尽量让声音变的平稳,“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到了。”等了好一会儿,毛不思的声音才从话筒中缓缓流出。
    “马上是多久?”关安安需要一个具体时间,她才能安心,“你现在在哪儿?”
    “你家附近。”毛不思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你……”关安安刚要再说些什么,话到了嗓子眼,突然卡住,她不安的抬头望向窗户,外面风大的吓人,而手机里却是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结,手机被关安安迅速挂断,她死死的盯着屏幕,手指头尖不停地颤抖,最后还是咬着唇瓣点开了通话记录,最后一条通话是她打给毛不思的,对方没接。
    自始至终,就没有毛不思的电话打进来。
    关安安感觉整个后背发凉,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毛不思三个大字闪动在碎裂的屏幕上,十分扎眼。
    这不是她!关安安整个灵魂都在叫嚣,她在她手机里存的名字是‘小神婆’。
    她来了,林寥来了。
    关安安缩在床头,嘴唇煞白,看的两个阿姨都有些心惊肉跳。
    “这是怎么了?”其中一阿姨见关安安额头上的汗不停地顺着鬓角往下流,忙起身,准备出去给她倒杯冰水。
    “不准出去!”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关安安喉咙里拼命挤出来的,带着破音的劈裂感和暴怒,很是难听。
    卧室外,依旧静悄悄的,以往关妈为了讨好关安安,屁大点事都会第一个冲进来,而现在,楼梯口空无一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暴躁的声音。
    关安安害怕,两个阿姨也害怕,她们的怕与关安安不同,她们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人貌似被恶鬼缠上,变得神神叨叨疑神疑鬼。
    ‘你家附近’这几个字在关安安的耳畔挥之不去,她想给毛不思打电话,更怕接到电话,只闭着眼祈求毛不思早些回来。
    阿姨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关安安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别怕,别怕。”
    “你说的轻巧。”关安安睁开眼,眼眶通红,她还记得那张照片,她的朋友们,就这么在她眼前,纵身跳下了高楼。
    “所以……”面前的阿姨盯着她,眼神涣散,声音压的低低地,“你们为什么不把东西还给我?”
    还没等关安安反应过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年长阿姨的尖叫声,声音穿透空气,阿姨指着窗户,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鬼!有鬼!”
    下一秒,腿肚子一软,人就倒在了地上,她几乎没有勇气在抬头,只扭身后退,连滚带爬的冲出了门。
    大难临头,连夫妻都各自飞,何况她只是个拿人钱财洗衣做饭的阿姨。
    胳膊被人死死按住,关安安拼了命的挣扎,偏偏任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卧室的门被缓缓带上,‘砰’的一声,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林寥就站在窗外,她推了下窗户,眼前微光骤闪,手掌犹如针扎,只好远远地与关安安四目相对,她张张嘴,稚嫩的女声从阿姨口中吐出,“还给我。”
    “我还你什么?”关安安身体抖动的像个筛子,“三条人命换你一个人还不够么,你放过我吧,我发誓每年都给你烧纸点蜡。”
    她不想死,她才二十岁,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要过。
    林寥没有听她的祈求,她抬头看了眼卧室内的符咒,就见方才禁锢着关安安肩膀的阿姨缓缓起身,关安安得了空,忙翻身往门外扑去,她拼命地拽着卧室的门把手,拼尽了吃奶的力气,面颊涨的通红,却怎么也拽不开。
    身后的阿姨一张一张的摘着贴在屋内的符咒,关安安不停地拍打着屋门,手心通红都感觉不到疼,她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汗毛都被炸了起来,“妈,救我,妈!”
    人在面临极端的恐怖时,往往都是不清醒的,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出自于动物的本能,只是这声妈是喊的后妈还是亲妈,怕是连关安安自己也不晓得。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降魔杖化作一道幽蓝的光线从林寥身后闪现,幸亏林寥躲避及时,降魔杖才没穿透她的身体,而是从她胳膊划过,直直的插入窗户的玻璃中。
    屋内阿姨的动作这才停下,这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整个人一头栽到了床上,昏了过去。
    血液滴滴答答的打在别墅外的草地上,林寥扭头,不复之前在妇人家里的模样,此刻的她,脸上布满了刮伤的血印子,因为车祸死亡,她脖子上的骨头已经断裂,只用手托着耸拉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把它扶正。
    “孽障,我见你可怜,好心放你一马,谁料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毛不思张手念咒,降魔杖得了主人的令,瞬间又飞回毛不思手中。
    林寥拨起盖在眼帘上的刘海,毛不思这才能仔细的打量她,额头的骨头已经扁下去,眼珠翻白,森白的牙齿在黑紫色的嘴唇里显得更加恐怖。
    俩人几乎是同时动作,毛不思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女孩,动作可以如此迅速,降魔杖棍棍带风,但凡被敲到,都如被烈火点燃一般烧得皮开肉绽,道行浅些的当场化作黑烟消散,即便对方只有十几岁,可对上毛不思这种心肠硬些的,年幼并不能讨到多少便宜。
    降魔杖再起,幽光在这个夜晚显得异常诡异,周围的景致不知变换了多少,有时是荒无人烟的村落,有时是水流湍急的江边,连毛不思偶尔也分不清究竟身处何处。
    眼前的小姑娘吃了她不少棍,呼吸如老犬般沉重,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毛不思伸手拽向胸口的玉葫芦,谁料取了个空,更让她诧异的是,如今开口的并非她现在的声音。她低头看向自己,不复二十多岁的身体,现在的她手短腿短,似乎是个少女身形。
    还没等她回过神,眼前的女鬼就再度袭来,身后的背包也不知去了何处,这个林寥,暗戳戳的把她带入了自己的幻境里,没有玉葫芦,也没有镇魂驱鬼的符咒,幸得降魔杖自始至终都被她握在手中。
    毛不思暗恨,只身形急转,降魔杖如开刃的匕首,棍棍敲入林寥的身上,留下道道黑疤,最后干脆一狠心,毛不思伸出右手食指,纠结了片刻,才用牙齿狠狠咬下。
    十指连心,真特么的疼啊。
    毛不思倒吸一口气,在掌心画着本家的驱鬼符,平日里用惯了狗血朱砂,突然要从自个身上取血画符,还真是有些下不去嘴。
    朝天五岳,镇定乾坤。敢有不从,令斩汝……
    毛不思把血符拍如林寥胸口的瞬间,身子突然被她一冲,毛不思顿感周身冰凉,此刻脑海中只蹦出一个念头:鬼上身。
    毛不思活了二十多年,捉过的鬼比写过的字都多,也不是没遇见过鬼上身,只不过她是捉妖师,骨子里都是些茅山道士的东西,一般精鬼在她身上根本呆不了多久,反而会消耗掉自身的灵力,最后弱到连控魂的力气也没有,跌出肉、体之外,从而给了毛不思毫不费力,收拾它们的机会。
    毛不思坐在教室的课桌后头,桌上放着满分的数学试卷,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讲着枯燥的数学题,她托着腮,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烟城二十六中,是林寥的班级。林寥操控着她的感官,却超控不了她的思考,毛不思也不着急,她只要安静的等着就好,等着林寥在她的体内慢慢变弱,慢慢消逝。
    ‘砰——’
    毛不思正看着黑板发呆,突然,一大团草稿纸就从后面闪过来,正巧不偏不倚的砸上她的脑袋。
    ☆、如此不同
    是谁!到底是特么的谁!
    身后的学生们哄堂大笑,毛不思的脑袋还保持着被砸到的弧度,心里一团火骤然烧起。
    她活了这么大,除了在马明义手里吃了不少暗亏,除此之外,就是年级里的小霸王,有人要敢这么欺负她,早被她轮着棍子打的找不到北了。
    只可惜,她叫嚣的的在猛烈也没用,这个身子如今是林寥的,伸手揉了揉脑袋,在老师‘安静,不许说话’的呵斥声中,继续伏下身子,看桌上的试卷。
    看啥,看啥!一张满分的卷子有什么可看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找到纸团的始作俑者,然后去抽他么!毛不思心里不停地吐槽,可身子却依旧巍然不动。
    这一早上过得毛不思昏昏欲睡,她不知道自己举手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板上答的题对不对,只不过,她从小到大上了这么些年学,听到的夸奖都没有今天一早上多就对了。
    铅笔盒有些脏旧,毛不思仔细瞧过了,除了一只钢笔看起来着实不便宜,剩下的,都是些一两块钱的小东西。
    她在教室此次彼伏的背书声中,悄悄地拧开了钢笔杆,两张红票包裹着墨囊映入眼帘,毛不思眼前一亮:钱!大钞!
    只可惜,她没有碰到,右手又小心的把笔杆拧了回去。要说这林寥也真是逗,把钱藏到钢笔杆子里,她小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么藏零花钱呢。
    如果说林寥的中学生涯和自己的有什么不同,毛不思觉得,大概除了成绩的天差地别,就是在被不被人欺负,讨不讨人喜欢这上面了。
    毛不思也不是个多讨人喜欢的人,可起码没人敢欺负她啊。在她被砸了第三个纸团后,气了满肚子的火,偏偏被林寥压着身体,怎么也发不出来。
    不作威作福,不欺善怕恶,而是被欺负,这是鬼上身该干的事请吗?这明摆着是打她的脸玩。
    “最近咱们学校不少人被校外的不良少年抢了钱,隔壁班的学生昨天就碰上了。”班主任放下手中的课本,清清喉咙,“学校已经派保安巡逻了,咱们班同学回家路上也小心点,别抄小路,知道吗?”
    “知道。”懒散的回答。
    毛不思又把手中的钢笔握的更紧了些,动作虽如此,心里却是恨不得撸袖子。
    小小年纪学人家打劫,真要让她碰上,还不知道谁打谁呢,当然,摊上这么个情况,毛不思如今也就只能想想了。
    脑子里天马行空,连班主任喊她都没听到,还是身子先反应过来起身,毛不思才回神。
    “林寥跟我来趟办公室。”班主任推推眼镜,又布置了一大堆作业,才满意的离开。
    毛不思只好认命的跟在后头,还没等她出门,就被然从旁边使劲推了下肩膀,脚下一滑,后腰就磕到了桌角上,就见几个小姑娘和半大的小伙围着她,为首的小姑娘扎着长马尾,眼睛又大又亮,毛不思并不认得,脑袋一偏,就看到了她身后的关安安。
    “你要再敢打小报告,就别怪我不客气。”小姑娘手里还拿着大团的草稿纸,不停地在两手里丢来丢去,“现在是软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石头。”
    “行了周岚,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关安安拍了拍为首小姑娘的胳膊,看着眼前的人,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有爹生没爹养的都这样,只会讨好老师的马屁精。”
    接着周围又是一阵爆笑。
    毛不思差点没气到吐血,胳膊刚抬起来,就被林寥又压了回去,她只听自己怯生生的开口,“赵老师还在等我。”
    刚走出教室,就感到后脑勺一疼,方才还在周岚手里的纸团就滚在了地上,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反而越走越快,直到楼梯拐角处才停下,眼泪就这么在眼眶里转啊转啊,她抬起胳膊用校服使劲擦了俩下,才吸吸鼻子,向着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毛不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哪怕现在是林寥的人生,可被砸的是她,被讽刺的也是她啊。
    “赵老师。”
    “进来。”班主任见到她,笑着招招手,等毛不思走到她面前,忙拉着她坐下,手中是一份月考的成绩单,夸赞道,“不错,年级第二,就差八班的张敏敏两分,在努力努力,争取期中考试拿第一。”
    “嗯。”毛不思被迫点点头。
    “你这个成绩上高中部的重点班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吧……”话锋一转,班主任继续,“你也得学会跟同学交流,不能死学习。”
    毛不思一肚子的话啊,要不是林寥死活不开口,她能说满中午俩小时。
    班主任看她只垂着头不说话,微微摇头,叹口气拍着她的肩膀,“还是说班里又有人欺负你?有什么事你尽管告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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