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随身姿翩跹,红缨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周。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随着一声琵琶破音,她足尖轻轻一点,在虚空中滑出浅浅的一抹青影。
    乐声骤停,她落在沈筑的身前,剑尖指向他的眉心,满面凄然。
    那是沈筑从未看过的一种表情,在他的印象里,她一向是虚伪媚笑的。
    他没有动,只是放下手中茶盅,平静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想不到娆荼姑娘也有公孙氏的风采。”
    萧彦宁笑意玩味,抚掌道:“经沈黄门一番点评,只怕要在天下文士间传开,大梁有娆荼,不输公孙氏。”
    娆荼缓缓收回长剑,“沈大人过誉了,小女子无风骨,不比公孙氏巾帼不让须眉。”红缨剑脱手,直射向梁柱,死死钉在上面,红缨尤自颤动不停。
    娆荼
    第8章毒发
    盛宴之后,娆荼没有留在望月楼,马车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一队骑兵。
    为首的挑起枪矛指向车帘,喝道:“停车查检!”
    山鬼掀开帘子,“什么人这么大胆?不知里面坐着的是瑜亲王殿下的贵客么?”
    那侍卫朗声道:“吾等乃宫中禁军,受命于皇上,宫内走失了一个孩子,兹事体大,就算是瑜王殿下,也得接受查检!”
    娆荼掀开车帘,“军爷既然要查检,便请快些。”
    火光将她的脸映照得若隐若现,侍卫首领面色微变,显然是被娆荼的容貌惊讶到,他抱了抱拳:“得罪姑娘。”
    娆荼走下马车,“无妨。”
    那首领不敢造次,上前看了一眼,便拱手道:“姑娘请。”
    等到侍卫走远,娆荼拿出沈筑的紫青玉佩,对山鬼道:“将车驶出城外,城卫见此玉会放行。”
    山鬼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去城外做什么?”
    “莫问。”她将一张白娟交到山鬼手中,“出城后打开看”。
    “那姑娘你呢?”
    “此处离玉河楼不远,我走过去就是了。”
    山鬼不敢再问,跳上马车朝城门方向行去。
    娆荼走在空无一人的城道上,她收紧了披风,微微抿唇,腹中似乎有无数地虫蚁在啃食。只走了几步路,疼得弯了腰,蹲在地上喘息。
    不时,身后有马蹄声遥遥传来,娆荼意识迷乱,连站起来避让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轻哼了一声,瘫倒在地,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
    沈筑跳下马背,看着地上的女人,“这是怎么了?娆荼姑娘刚才不还满腔忿恨、剑指沈某么?”他冷冷地道。
    娆荼使劲睁开眼,咬牙道:“沈筑,你……你好……狠……”
    此言一出,沈筑心间轰然一震,只觉轻飘迷惘不知天地乾坤,这句话,当年那个女人在临死前也说过。
    这许多年来,这句话是他的梦魇,无数次午夜梦回,耳边萦绕的不就是这句话么?
    他蹲下身攥紧她的衣襟:“你是谁?”
    娆荼冷笑,她的意识向遥远处飘散,闭眼昏迷过去。
    沈筑将她从地上抱起,触手,裙后一片粘湿,竟然是血。
    ……
    娆荼在一处干净的小室中醒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上被换上一套男人的衣袍,散着独属于沈筑的气息。
    沈筑走进来,宽袍大袖,黑发披散,一派魏晋风.流。
    “醒了?”他坐在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娆荼转头避开他的手。
    沈筑的手悬在半空,他微微一笑:“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碰过?”
    “沈大人非要如此羞辱娆荼吗?”
    沈筑将手放下,缓缓道:“你中了一种无解之毒。”
    “生死有命,不劳费心。”
    “好,那就说点需要我费心的事情,皇宫里走失了一个孩子,你知道那孩子的身世么?”
    “不知。”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知。”
    “你的丫头山鬼昨夜出了城,为什么?”
    “去山上为我寻一味解药。”
    沈筑沉默了一会,“倒是天衣无缝。不过,我发现你的衣服上有血,却不是你的血。”
    娆荼冷笑:“沈大人可真是细致入微。”
    “宫里逃出的那个孩子,是藏在了你的马车里吧?”
    “或许是吧,但娆荼全然不知。我只是让山鬼去城外找药,那个孩子也许会趁着马车停在山脚的时候偷偷溜走,谁知道呢?”
    沈筑凝视她许久,才缓缓道:“我真是不明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是个风尘女子。”她忽然展颜一笑,“这里是沈大人府上吧?你把我带到府上,尊夫人知道吗?”
    娆荼
    第9章贤妻
    沈筑看着她的笑颜一如往日虚伪妖媚,他心中起了几分厌恶,站起身冷然道:“信不信,只要我说一句话,你就得从玉河楼搬到皇城的浮水地牢?”
    娆荼笑道:“公子,娆荼究竟是哪里服侍的不好?你非要如此处处针对我?”
    沈筑气闷至极,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宴冰,你在吗?”
    宴冰是他的字,娆荼握紧了双拳,门外那个女人将他的小字叫得如此亲切。
    “我乏了,有什么事下午再说。”他对门外的女人道。
    娆荼故意提高了音调:“公子,既然夫人来了,怎么也不见一面,娆荼还想跟夫人陪个不是呢!”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裴青薇端着一盘粥点走了进来,面色微愠。不过,当她看清娆荼的脸,却有些吃惊,神情变得颇为复杂。
    她可没忘了前些日子东拼西凑给这个女人送去六千两银子的事。
    裴青薇眯了眯眼睛,宴冰深夜带回来的女人原来是她!
    娆荼站起身福了一福,“夫人,咱们又见面了。希望夫人莫责怪娆荼唐突。”
    裴青薇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她不能让沈筑知道那六千两银子的事。
    沈筑问:“怎么,之前你们见过?”
    娆荼笑道:“是啊,之前在玉河楼前的布庄见过一面。”
    她看出裴青薇神色慌张,便不去提那软烟罗之事,只是笑道:“娆荼昨夜在街上昏倒,承蒙沈大人相救才来到这里,还请夫人莫要误会。”
    裴青薇看着她身上穿的衣服,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娆荼笑道:“夫人端来的梗米粥,很香。想必是念着大人昨夜赴宴,饮酒伤身,这才一大早做了清淡的梗米粥送来。沈大人真是有福气,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筑默不作声,旁边的裴青薇淡淡地道:“宴冰与我,自然是琴瑟和鸣,莫不静好。姑娘要留下来吃早膳吗?”
    娆荼微笑道,“不打扰大人与夫人,小女子这便告辞。”
    沈筑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想惹事,就别出城。宫里的事情你少掺和!”
    “是,一定谨记大人教诲。”
    沈筑令车夫将她送回玉河楼。他站在楼上,看着长街上她坐的马车缓缓而行,他的心变得很乱很乱。
    这个女人,越是这样若即若离,他越是想要狠狠占据她、揉碎她。
    裴青薇默默走回自己的房中,她的眸光由一向的温和变成阴鸷,“娆荼吗?可真是有点不知死活……”
    她唤来一个丫头,“去玉河楼外盯着,那女人一旦出楼,派人给我跟紧。”
    ……
    娆荼回到玉河楼,山鬼早在房中等候。
    “怎么样?”
    “我已经将那孩子安顿在一户农家。姑娘放心。”
    “宫里逃出的孩子……山鬼,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据传,是一个宫女的私生子。”
    娆荼淡笑一声:“宫女的私生子逃出,怎么会惊动皇宫禁军,只怕那孩子不是孽种,而是……龙种。”
    山鬼有些吃惊:“姑娘……我们为什么要救这孩子?”
    “他身上中了一箭,一个受了伤的小小孩童,有什么能耐从皇宫出逃,又怎么会那么凑巧藏在我的车上?他是被人送到我车中的,送他来的那个人,是想送我一份机缘。”
    “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要出城一趟。”
    “现在满城风雨,姑娘出去太危险了!”
    “危险?”她笑了笑,“外面有沈筑的人盯着,也有裴青薇的人盯着,的确不太平。不过,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换上一身粗布碎花的寻常衣裳,冒雨出城,一路上山鬼为她撑伞,“姑娘放心,我护你周全。”
    娆荼指着远处半山腰的一处庙宇,问道:“朝廷灭佛,那寺庙应该荒破了?”
    “是一处无人的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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