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伺候他的小厮知会了一声,简尧抬起头,看见她的那一刹那眼神略显茫然。但得知简娣提着食盒过来特地给他开小灶的时候,立即接过食盒千恩万谢。
    简娣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唔……”掀开食盒,少年眼神一亮,“板栗烧鸡?”
    简娣有点儿意外,“你喜欢?”她只是看到厨房刚好有些板栗才烧了这么一道菜,想着或许能合简尧的口味,没想到他真的喜欢。
    简尧拿着筷子长吁了一口气,他不怎么爱笑,这时候笑得很不好意思,低声道,“喜欢,大姐费心了。”
    简尧看起来是真的饿狠了,谢过她之后,没再客气,就开始动筷子。当然吃饭的时候还是顾忌着一些的,没吃得太难看。
    简娣也不急,静静地等他吃完,顺便再给他把汤端出来,叫他趁热喝。
    等一碗饭进肚,胃里好受些了,简尧方才停筷。不过他胃口大,食盒里的菜没剩多少。
    对着残羹冷汤,简尧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看我做什么?”
    “总觉着,”顾忌她的心情,简尧斟酌了片刻,轻轻道,“大姐变了不少。”
    壳子里都换人了,性格能不变吗?简娣偷偷摸摸吐槽。
    其实也不是原主不愿意亲近简尧,毕竟父亲去世后,在这个时代能依靠的只有丈夫和兄弟。但两人到底不是一个娘胎出生的,又有性别之分,关系自然比较生疏。事实上,原主她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她的名字可以说也是因为简尧才取。
    简娣和简尧的关系所说比之前亲密了些,要简娣找出点话题来和简尧聊,她还真找不出来。
    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儿,简娣放弃挣扎,干脆起身收拾食盒。
    看她站起来,简尧也跟着站起来,一块儿帮忙。
    简娣欣慰地看了看他。
    行啊,还是很会体贴人的。
    “你继续念书罢,我这就回去了,外面冷,你也不用送我了。”拿起食盒,简娣一句话将简尧接下来的动作堵了个干净。
    “大姐。”
    “嗯?”简娣回望,就看到简尧一脸纠结。
    “詹……詹表哥他……”纠结了半天,简尧他还是开了口,“我听闻表哥他在南边……并非良善之辈,大姐你……”
    简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没明白简尧他究竟要说什么。詹荣这幅模样,确实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人。
    “没什么。”简尧他摇了摇头,“大姐莫要和他走太近,若是大姐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你我既是姐弟,大姐的事我会尽力帮忙。”
    一直到简娣走出他屋,走在回去的路上,让冷风一吹,这才灵光一现,终于想明白了。之前简娣她也只是有所怀疑,不敢确认。
    她在这里的人看来是二嫁之身,除了刘芳洲对她有意思和江储的乌龙外,没有任何人表示对她感兴趣。她自己究竟什么样简娣心里很清楚,没那玛丽苏的命。
    因此詹姨母送给她这么一只贵重的并蒂莲簪,她怀疑归怀疑,没仔细想。如今叫简尧一说,本来不确定的事倒确定了七八成。
    难道她真的还没死心吗?
    想到这一茬,拎着食盒,简娣愣在了原地。
    不对啊,按照吴氏这么喜欢詹荣看来,肯定不愿把她嫁给他,这不算是委屈了他吗?
    除非詹荣他自己有什么问题。
    简尧说他“在南边”,就没继续说下去了,只是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换言之,那他就是在南边招惹了些是非,所以才只好北上。
    这么说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明明初春的天气已经回暖了不少,太阳也懒洋洋地高悬在空中,但简娣还是冷得遍体生寒。
    第120章 吴承泽的往事
    一边是自己的亲侄子,一边不过是个抱养在膝下的女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就算是平常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吃好喝好的简娣,此时此刻也不由得苦笑,心里有些发凉。
    到底不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算没有亏待,但亲疏有别,这点毋庸置疑。
    如果詹荣真的在南边搞出了点事,吴氏说不定还以为是年纪轻不懂事。看詹荣和他娘,还有吴氏那个相处情况就知道了,面对她们的时候,表现得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她一个离过婚的,配詹荣一个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的,亲上加亲,可不真是刚刚好吗?
    要不是今天她看简尧什么都没吃,特地给他开了个小灶,指不定什么时候吴氏就把她亲事给说成了。
    这一顿饭收买简尧收买得还挺值。简娣苦中作乐地想。
    简娣她不能确定简泉知不知道吴氏的意思,或许简泉也赞成将她嫁给詹荣。不过,她能肯定的是,要是简泉知道了詹姨母想要隐瞒的秘密后,不一定对这门亲事点头。
    詹荣他们一家来这儿不过才一天,到目前为止詹姨母也只是送给了她一支发簪,除此外,再没有任何表示。既然没有任何显露的蛛丝马迹,她现在也不好去找简泉告状,否则很有可能告状不成,反被简泉教训一顿。简泉对她确实不错,但他十分重视长幼秩序,小辈平白无故地猜忌长辈在他眼中无疑于大逆不道。
    这么看来,她似乎也只有先做好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了。
    简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风灌进肺里,像冰刀子刮人一样生疼。
    回去后,简娣她尽量表现得没有任何异样,该吃吃该喝喝,在屋里安静地写稿绣花,既没对詹家一家表现出抗拒,也没刻意去亲近打听。
    但她心里很清楚,大不了就跑路。她现在已经有了谋生的手段,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被动。再有简尧这么一句话,他就算不赞同也绝不会告发她。
    詹姨母和吴氏也没表现出任何让她和詹荣接触的意思,倒是让詹玉和她们多处处,詹荣则让简尧和吴承泽领着四处逛逛。
    不过,詹玉的高冷也让简娣有点儿头疼。
    遵循母亲的吩咐,詹玉是来到她屋里,和简娣简尧一块儿待着了,但也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捧着本书看。
    提到书,就不得不提到上回詹玉问她借书的事。自觉和她们没有共同语言,客套过后,詹玉看她屋里架子上摆了不少书,就问她借书看。
    她屋里的书,一大半都是话本,另一半都是些游记和杂记,主要都是简娣她平常写话本的时候要用的。
    琢磨不准这姑娘的口味,简娣就让她自个去翻。
    詹玉站在书架前,挑挑拣拣了一会儿,小山般秀丽的眉头便蹙了起来,最终只勉强挑了本杂记。但看了一会儿,便嫌弃粗劣,合上书冷落在一边,没有再看。
    “此书……”
    “我这书怎么了?”
    詹玉轻皱眉,“表姐日后还是少看些杂书罢。”
    简娣诚恳地回答,“但这杂书平常看看还挺有趣的,再说我也不考功名。”
    “此书粗劣,不堪卒读,若是闲暇时偶尔读一读也可,但绝不能多看,否则累及自身,也沾染上了这些俗气。”
    詹玉看上去很是认真,简娣没好意思告诉她她就是写这些杂书的。她脸上神色不似赞同,詹玉也不是傻的,自讨了个没趣,便没有再提,只不过神态愈发冷淡,好像不愿意再和她这个冥顽不灵的多说一个字。
    不过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她写话本这事还是没能瞒得过詹玉。
    得知她写这些东西后,她杏眸微睁,神色难得有些失态。自此后,对她更是再没正眼瞧过。
    别人一开始就对自己没好脸色,简娣她犯不着再凑上去,更何况还有詹荣之事在前。她和詹玉的关系难免就陷入了僵局,只维持着在吴氏面前的一点虚礼,足够称得上塑料姐妹情。
    至于简露,詹玉也没瞧上眼。简娣觉得这姑娘挺纠结的,她克己守礼,熟读诗书与女学,既看不上简娣她的庶女身份,但更看不上简露没个正形,旷废度日。
    詹玉面对简露时眉眼间淡淡的鄙夷,简露并非看不出来,要不是简娣拉着,她早就气鼓鼓地冲上去和詹玉撕破了脸。
    詹玉她和谁在一起心里都悒悒不乐,最后干脆一个人闷在了屋里看书。
    吴氏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只当她和简露抱团孤立了詹玉。
    躺着也中枪,简娣感到十分无辜。这感觉就像她十分心机地刻意分隔开了詹玉和简露这对亲表姐妹。
    吴氏确实宝贝这兄妹俩,她动怒时很少表现在脸上,但语调却冷得煞人,“玉儿远道而来,既为客人,你们理应好好对待她。要不是我那次亲眼看见她一人待在屋里看书,只怕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理智告诉自己面对吴氏应该更冷静些,但简娣她毕竟是个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感情上她做不到伪装得天衣无缝,和吴氏虚与委蛇。因此简娣她什么也没说,也没解释,或者说不乐意再吱声。她也不知道她这无声的抗议吴氏又能看出来几分。
    她现在的样子倒很像从前的原主了,自卑而敏感,谨小慎微,唯一一次出格也仅仅只是因为姚鉴。
    她这幅模样显然和不讨吴氏喜欢,见她不解释也不说话,吴氏好像也不愿再同她说话,冷着眉眼,知会了身边伺候的妈妈一声。
    陈妈妈走到简娣面前,递给了她一张熏香请帖。
    “前几天钟府送了帖子过来,请你们去赏花,你们收拾收拾,知会玉儿一声,等后天带着她一块儿去,也顺便见识见识京中风物。”见简娣接过请帖,吴氏这才开口,脸色和语气都是一样硬邦邦的。
    *
    “去梅娘家中,做什么还要带上她?!”将请帖往地上地上一砸,简露气得瞪大了眼,跺了跺脚。
    这钟家家主也是简泉的同僚,简露和钟家的女儿钟梅娘还有吴丽娘玩得最好,吴丽娘简娣之前见过一眼,但这钟梅娘却从未见过。
    “她这眼睛都长到天上去的,我们去请她,她恐怕还不乐意来呢。”简露不服气地撇撇嘴,“惯会在娘面前装可怜。”
    简娣倒没简露这么抗拒,吴氏让她们带着詹玉一块儿去赴花宴,对她而言是个能外出的难得的机会。
    这段时间憋在府里,简娣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和外面的世界脱轨已久,她本来还抱着期望,指不定哪一天可以附身到卢仲夏身体里,可随着她附身的次数渐渐减少,她同这幅身体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既然不能披马甲外出,借赏花的机会能出去看看再好不过。
    简娣走了几步,把简露丢在地上的请帖给捡了起来,拍落请柬上沾染的灰尘。
    “这几天你闷在府里就不难受了?不想和丽娘她们一块儿玩?”将请帖还给简露,简娣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带上就带上,她不乐意和我们在一块儿,到时候互不干扰就是了。”
    简露也只是没处发火,心里比谁都明白必须要带上詹玉,听简娣这么一说,脸上虽还有愤愤不平之色,却没有再胡乱撒气,只是一把夺过请帖扔到桌子,上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简娣叹了口气,忧愁地看了眼气鼓鼓的小姑娘。
    其实,以前她脾气也没比简露好多上,但那时候有爸妈包容她。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年纪比以前大了,心态也更稳了些,棱角也比以前磨得更钝,因为在这个时空,没有能和她家父皇和母后那样包容她的人了。
    比起安慰简露,她现在更头疼的是怎么把这事转达给詹玉,让简露去知会詹玉不现实,到头来还得简娣她亲自跑一趟。
    好在詹玉的住处离得不远,走两三步路就能到。
    简娣到她屋里的时候,却没看到詹玉的人影。按理说,这时候她一般都会屋里看书。简娣问了问伺候她的丫鬟,才知道詹玉她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丫鬟茫然地摇头,“姑娘没带上奴婢,奴婢也不晓得,只听表姑娘今早提到府里的茶花开了,想去看看。”
    听丫鬟这么说,詹玉倒十有**是去看茶花了。
    简府虽小,但也辟了一处作花园用,栽种了些花草树木,供家里人没事儿的时候前去歇歇。以前,原主最爱在那儿伺候打理花草。依詹玉的性子,想要去那儿看看花也情有可原。
    别了那丫鬟,简娣正打算往那小花园去,却没想到经过垂花门时,正巧看见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简娣下意识地停下了步子。
    女的身着浅紫色裙裳,乌发如瀑,身姿如袅袅春柳,正是刚刚丫鬟口中所说的去看茶花的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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