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给我们看一下嘛,你们家的洋鬼子早上吃的啥?”
    “鸡蛋煎饼,你们又不是没吃过。”聂卫民洋洋得意,推着门不肯放开。
    “洋鬼子还吃鸡蛋煎饼,好新奇啊,快开门,给我们看看嘛。”钱狗蛋一马当先搡开了门,什么小金宝,小豆豆,小狗剩儿的,就全涌进来了。
    歪国人坐在老聂家的餐桌上,正在吃陈丽娜早晨起来摊的鸡蛋荞面煎饼,照例的大白菜和土豆丝的凉菜,他不会用筷子,拿调羹把菜卷进去,在孩子们的眼中,他那张嘴可真是够大的。
    “这洋鬼子不会用筷子?”
    “可不,啥菜都得用勺子,而且吃得特多。”二蛋说。
    总之,家里来个客人,那就是二蛋的灾难啊,他们总是有奇特的好胃口,这个洋鬼子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可他还是不停的吃吃吃。
    转来转去没见甜甜,他问小金宝:“你姐究竟怎么啦,最近门都不出,大周末的,她不想去农场玩吗?”
    小金宝神秘兮兮的说:“她受伤啦,最近总流血。”
    这话说的,还把聂卫民给吓着了。到隔壁一敲门,王姐就说:“卫民,甜甜最近心情不好,你们自己去玩吧,她就不出来了。”
    一会儿身体不好一会儿心情不好,聂卫民就纳闷儿了,小时候那个能跟他一起爬树滚泥坑的陈甜甜,究竟怎么啦。
    想想还是小时候好啊,那时候的甜甜多乖多泼皮啊。
    三蛋就坐在洋鬼子的身边,一直在玩他带来的个东西。
    孩子们全挤到餐桌旁边了,钱狗蛋见三蛋儿手快的不得了,拿个方块块不停的扭来扭去,就问说:“蛋蛋,这玩意儿干啥的呀,你咋不停的扭来扭去呢?”
    洋鬼子拿块手帕揩干净了嘴,指着说:“魔方,我访问的时候,从匈牙利带来的,你们还有谁会玩,试一试?”
    “咦,这个洋鬼子还会说咱们的话,奇了嗨。”钱狗蛋说。
    三蛋提醒他:“要叫伯伯,爱德华伯伯。”
    昨天聂卫民仔细问过了,爱德华都五十岁了,这么大的年龄,不好叫爷爷,不过得叫伯伯。
    钱狗蛋于是从三蛋手中抢了过来,仔细一看,就是个拳头大的小方块嘛,四面都是不同的颜色,红黄蓝白的。他于是扭了两把,好嘛,颜色全弄乱了,一块蓝一块白的。
    他扭了两把,扭不回去,于是扔给了三蛋:“这,这东西有啥玩头,给你自己玩吧。”
    三蛋把魔方接了过来,刷拉刷拉,不过几把,就把六个面全部都还成一色了。
    “这次用了几分钟?”爱德华问他。
    三蛋儿想了想,竖出两根指头来:“二十分钟。”
    爱德华竖了根大拇指出来,叹了一声酷,就见这家的女主人,笑眯眯的陈小姐说:“爱德华先生,你今天打算去哪儿走一走呢?”
    爱德华摇头:“陈小姐,我看得出来,你们努力的想要展现给我们这些歪国人一个幸福,强盛,人民安居乐业的国家,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们并不了解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在怎么生活,所以,随便你们啦,我是个中国通,不会因为这些就改变看法的,另外,我得说你做的饭菜非常好吃。”
    “我知道你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可乐,薯条和汉堡,爆米花,以及没完没了的肥皂剧卡通片,在你们看来,那就是幸福,发达和富裕了。”
    看看像三蛋和聂卫民这些孩子,不怪外国人觉得仁慈而又怜悯了。
    他们没有一件像样的玩具,除了上学,还得跑到农场里做大量的工作,至于课外书,那更是少的可怜了。
    过年放一两场电影,孩子们兴奋的能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而聂卫民兄弟相对来说,还是这个基地条件最好的人家的孩子呢。
    “陈小姐,童年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你不该用劳动来剥夺他们的快乐,他们应该尽情的玩耍,而不是去干农活。”爱德华拿手比了一下三蛋的身高,又来了一句:“不过,在你们中国,剥削童工应该是历史了,当初我在上海的时候,就见过太多太多的童工了。”
    陈丽娜两手叉腰,听出他的讽刺来了,就说:“行了,爱德华先生,你要不愿意去农场,就四处走走吧,我们该去工作啦。”
    一家子要出门,全是麦杆编成的大草帽子,一人一顶,三蛋儿出门之前,把一只复原了的魔方交给爱德华:“十分钟哦,我完成啦。”
    “你真是个小天才。”爱德华说。
    他还没有见过,能这么快复圆魔方的人呢,更何况是一个,只接触过魔方不过几次的小孩子。
    三蛋舔着小舌尖儿,可没发现自己是个天才,就是想着,要是爱德华伯伯能再给自己玩一回呢,他自信这一回,可以复圆的更快。
    自治区政府的工作人员就在外面等着,他们给爱德华安排了别的采访路线,准备要带他去看矿区的工人文化馆,以及矿区正在开拓的6号基地,6号基地算得上超级工程了,也算是给外国人展示一下自治区的实力嘛。
    谁知道看着一群孩子欢天喜地的跳上拖拉机,要往农场去,爱德华想了想,就跟自治区的工作人员说:“走吧,我们也去农场。”
    “农场,那地方没什么看头,爱德华先生,矿区文工团的同志们还给您安排了盛大的《红色娘子军》演出,等您去完6号基地,就去看呢。”
    爱德华皱眉,又摇头:“不不,还是去农场吧,比起来,我更想知道你们农场里的农民们,是怎么工作的。”
    “严格来说,他们不算农民,他们属于农业工人,和真正的农民是不一样的。”
    “那我就去参观一下农业工人们的工作,可以吗?”爱德华语气比较强硬。
    怎么说了,他今年五十岁了,当时上海还是租界的时候,曾跟着做神父的父亲就住在上海,对于童工,真的是印象深刻。
    共和国,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他已经来了不知多少回了,当然,从‘黄祸’到‘红潮’,他写了大批量介绍共和国的文章,在美国可以说是权威的中国通,但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使唤童工能像陈丽娜那么理直气壮的。
    这一回,他给自己定了一个主题,那就是,一个看起来狂热于权力的,慈禧式的女农场主,在教育孩子上的失败。
    母亲的教育,决定着孩子的出路。而孩子的出路,决定着共和国未来的方向,所以,这个农场主的母亲,看似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个体。
    但是,像她一样的共和国的女性,才是真正掌握着共和国明天的人。
    《论童工和她的中国母亲》——记录一个国家从母亲的手里走向无尽的黄昏和衰落。
    这,就是爱德华此趟边疆之行的报道题目了。
    农场里,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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