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皎闻声望去,这位女医不是别人,正是张伦新娶的妻子吴氏。这吴氏本是尚医局中的医女,学医已有五年之久。今年放宫女的时候,她自请出宫,便是想去济慈堂中济世救人。却没想到,不过新婚一个月,她竟然生出了南下的念头。
    “娘娘,便是茹尚医与李宫医前往应天府,身边带的人应该也不够用。臣妇来济慈堂不过数日,就算离开也不会有甚么影响,若能随着她们南下,定能派得上用场。”吴氏道,眸中皆是坚定之色,“况且其他姐姐手头上都有病患,家中又有幼子,轻易走不开。”
    张清皎反问:“你刚成婚,难道便能走得开?”
    吴氏脸颊微微一红,垂首道:“臣妇,臣妇会回去与相公商量。他性子良善,许是会答应。等到应天府济慈堂经营出了名声,人手也足够了,臣妇便回京来。想来,即使两处分离,短则只会是一年半载,长则不过两三年。”
    刚新婚便愿意两地分居,这绝对是事业型女性。许多现代的女性们都未必能接受新婚后便长达一两年的分离,她却是毫不迟疑地提了出来。这是否意味着,这小两口的感情尚未到希望腻在一起的程度?难道,她便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离开后会生出甚么变数,相公与婆家会如何看待自己么?又或者,她太相信自己的相公?
    张清皎打量着吴氏,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不得不说,她喜欢这种性情的女子。独立坚毅,不为家庭所束缚。既然她有这样的想法,她自然会尽可能地支持她,不会让她陷入到困境中去。谁叫她不仅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医女,还是她的堂弟媳妇呢?
    “那你便回去与伦哥儿好生商量。若是商量妥当了,便让他来坤宁宫一趟。若是他不同意,你也别着急,只管让他来见我就是了。”京城有锦衣卫,应天府自然也有锦衣卫。更何况,除了锦衣卫,武官也并非没有别的去处。若是两人不必分开,双双前往应天府,也算是一桩佳话。
    吴氏眸光微动,立即行礼道:“多谢娘娘成全。”其余的医女见她如此,知道她八成应当能去应天府,都不由得有些艳羡。
    第二日,张伦果然来了坤宁宫,脸上没有任何郁色,仍是像其他新郎官那般红光满面,时不时还流露出几分傻笑之意,更显得憨气十足。张清皎便问他:“昨儿你媳妇与你说了么?你答应让她去应天府?”
    “既然她想去,那便去呗。”张伦嘿嘿一笑,“那不是去救人么,是件好事。”
    “怎么?你舍得与她分开?”张清皎挑起眉来,“那可不是三五个月的事,指不定得两三年才能往回转呢。”
    “我舍不得啊。”张伦毫不迟疑地答道,“这不是来见娘娘,想请娘娘帮我想个法子,调到南京去么?我已经问过王大哥了,他说南京也有锦衣卫,只要万岁爷下谕旨,我随时都能过去。”所以他原本还觉得麻烦堂姐实在是过意不去,如今却已经淡定了。
    “原来你们二人都商量好了。”张清皎笑道,“也罢,调任南京确实不费甚么事,我便替你向万岁爷提一提罢。不过,你们俩都打算去南京,叔父叔母怎么办?是让他们留在京城,还是随着你们同去?”
    张伦爽直地答道:“南京人生地不熟的,离得又远,爹娘肯定不愿意过去。就算勉强去了,他们也很难适应在那儿过日子。毕竟那地儿可没有咱们自家亲戚,连寻个人说话都难。我打算让鹤哥儿和延哥儿看顾着他们些。如果他们在家里寂寞,便勤快些与侯府走动。”
    “你心里已有成算,就按你说的办罢。回头去了南京办差,再也没有链哥儿护着,你也得用心些。”张清皎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放了他走。张伦便欢欢喜喜地行礼告退,脚步生风地离开了。
    没两日,不少人便听闻了宫中女医即将南下办济慈堂的消息。自是有许多人在心里嘀咕不成体统,但更多的人却是欢欣鼓舞。尤其是出身应天府的不少官宦内眷都主动地前去济慈堂捐银两,指明是给应天府济慈堂捐的钱。张清皎原本还打算从内库中拨一两万两出来备用,却不想这些内眷很快便凑齐了新开一间济慈堂的银两。
    这时,谈允贤前来坤宁宫定期诊脉。“娘娘的凤体已经恢复九成,不必再用药,只需用药膳方子补益即可。三两年内,必定能调养得与从前一样。只是子息方面……还须得看缘分。”
    她说得很委婉,但张清皎不以为意:“我膝下已经有三个孩儿,尽够了。缘分来与不来,我都早已经看开了。”不来倒还好些,她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捣鼓宫外的那些事。譬如:皇庄粮食作物如何杂交增产,就算她不懂农学,到底还是有些常识,能引导那些有经验的老农改良粮种;店铺甚么时候开分铺,怎么争取尽快分布到全国各地,遍地开花;李广若能打通海外贸易,如何拓宽商道等等。
    谈允贤微微一笑,顿了顿道:“娘娘,我已经说服祖母,她替我坐镇京中济慈堂,替娘娘问诊,而我南下应天府。”
    张清皎怔了怔,叹道:“你果然已有决意。”
    谈允贤浅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她。毕竟她年纪大了,就算身边有伺候的人,孤身南下我们也不放心。而我年轻力壮,便是行得再远也能熬得住。而且,这一回我的相公和儿子也将陪我南下。儿子也到了该回乡考科举的时候了。女儿们都留在京中,正好能在祖父祖母跟前侍奉。”
    她时年三十六岁,膝下三女一子。长女已经嫁在京中,次女相看好了婚事,婚期在一年之后,幼女也已经九岁了。三个女儿都学了医术,平日里在济慈堂里帮忙,迟早都能独当一面,唯一的儿子则仍选择科举之道。
    张清皎望着她,温声道:“那我便祝谈娘子此去平安。”一位用有悬壶济世信念的女医,值得她尊敬。
    几日后,趁着运河尚未结冰,谈允贤与李婆婆带着皇后懿旨与御赐的济慈堂牌匾,由通州码头登船南下。与她们同行的,还有吴氏以及李婆婆的两位尚未出师的弟子,以及十名谈家出身一个能顶半个医女的丫鬟。
    而早已有谕旨由张伦带着,五百里加急发往南京皇宫,命守备太监负责改建一座五进大宅子为南京济慈堂,同时吩咐南京锦衣卫安排人值守济慈堂外。
    作者有话要说:  _(:3∠)_
    以目前的速度,年前搞不定啊
    我决定,从明天(今天?)开始,争取双更
    摩拳擦掌
    第428章 兴王回京
    当载着女医们的大船悠悠荡荡地离开通州码头的时候, 一艘不甚起眼的官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码头处停泊。刚来到码头附近的朱祐槟、朱祐楎以及朱祐枟匆匆迎了上去, 神色各异地注视着从官船上下来的男子与他怀中抱着的幼儿。
    “二哥!”温文尔雅的朱祐槟脸上带着欣喜之色, 打量着那位年轻男子——兴王朱祐杬。与离京时相较,蓄起短髭的朱祐杬瞧着仿佛稳重了许多,乍看上去,年纪竟是与皇兄仿佛。“一路上可顺利?没想到你才动身两个月便已经到了。皇兄接到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时很是惊喜, 赶紧吩咐我们前来迎你。”
    朱祐杬微微一笑,扫了扫面前的三位弟弟:“这么些年不曾觐见祖母、母后与皇兄皇嫂, 我心里实在激动, 便命人日夜兼程, 自然快些。如今江河上也没有甚么水匪盗贼, 一路行来甚是轻便。”说着, 他又低头对怀里的孩子道:“来,大哥儿,唤四叔、五叔、六叔。”
    孩子眨了眨眼, 奶声奶气地跟着唤道:“四叔,五叔,六叔。”
    朱祐槟三人立即应声,纷纷从怀里拿出给他的见面礼。孩子不知该如何拒绝,懵懵懂懂地收在怀里,便往自家爹手里塞:“给爹爹。”
    朱祐杬神情格外温柔:“好, 爹爹给你收着。”他与弟弟们寒暄了几句,抬眼又见几位宗人府与礼部的官员还在行礼,便点点头让他们起身了。朱祐槟遂引着他登上马车, 一直不曾说甚么话的朱祐枟默默地进了同一辆车。朱祐槟与朱祐楎兄弟俩对视一眼,默契地让他们俩独处。
    马车徐徐朝京城驶去,朱祐杬打开窗,让孩子攀在窗畔好奇地看着外头。他自己亦是瞧了瞧,觉得码头似乎比三年前繁华了些,驿道上来往的车辆行人亦是越发多了,远远屹立的巍峨城墙倒是不曾变过,令他格外怀念。
    朱祐枟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道:“二哥怎么突然就回京了?娘接到消息后,心里一直很担忧,茶不思饭不想……还禁不住哭了好几场。”有时候连他都有些受不住邵太妃疑神疑鬼的模样,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毕竟这可是他们的亲娘,一心为他们打算。
    朱祐杬不答反问:“这几年,你们过得可好?”
    “挺好的。”朱祐枟道,垂下眼,“你们俩离京就藩后,娘心里便舒坦许多,过得也比往日安稳。如今她心里就只念着我了,眼看着我也到该娶亲的年纪,指不定转年就能赐婚,她便再无后顾之忧了。”知道长子即将回京之前,她确实满心都只念着幼子,可眼下便不一样了。
    “噢?我前些日子看邸报,似是挑选了一批良家子入京?莫非便是给你们准备的王妃?”朱祐杬淡淡地道,“你也已经十六了,不能像从前那般得过且过下去,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皇兄可曾问过你,要娶甚么性情的王妃?”
    “那些良家子刚入京不久,皇兄这阵子也忙,还不曾问过。”朱祐枟道,一脸漫不经心,“横竖只要娘选中了就行。”他知道朱祐杬不想就回京多说甚么,便也不再问这些:“二哥想在京中留多久?住在何处?”
    “留四五个月罢,总得开春之后再回去。”朱祐杬道,“回京一趟不容易,总该让大哥儿熟悉熟悉再说。至于住在何处,便随皇兄安排就是。既然诸王馆里已经住了选妃的良家子,大约会入住祐槟或者祐棆的府中罢。”
    时隔三年不见,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弟竟是生疏许多,一时间也没有甚么好说的,只能相顾无言。不多时,马车入了京城,随后便停在了朱祐槟的府邸外。朱祐杬笑着赞了几句,来不及走马观花参观这座府邸,便赶紧带着孩子沐浴更衣,准备入宫觐见。
    两个时辰后,乾清宫外忽地听见一声高唱:“兴王殿下觐见!”
    闻声,正在与众臣议事的朱祐樘难掩喜色,干脆利索地中止了议论:“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策,你们且回去商议个章程出来,明日再议。”议的并不是甚么紧要之事,此时自然是见阔别三年的弟弟更重要些。
    群臣面面相觑,垂首行礼退下。他们出乾清宫后,就见兴王朱祐杬牵着一名幼童缓步而来。互相见过礼,朱祐杬便不紧不慢地入了乾清宫。礼部侍郎禁不住低声咕哝:“真不知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兴王才出京就藩,怎么偏偏却将他放了回来?”难不成,皇帝陛下是当真已经忘了当年先帝欲废太子立兴王的风波?
    说实话,当初他们得知兴王在今年宗室嘉奖名单上时,费了无数口舌功夫也未能说服皇帝陛下改变主意。因为朱祐樘的理由无懈可击:这几年嘉奖的宗室均是品行出众之辈,兴王连续三年获得藩国官员百姓的交口称赞,做了许多善事,凭什么不能嘉奖?难不成兴王做得不够出众?还是说他并非宗室?怎么能区别对待?
    众反对者皆哑口无言,皇帝陛下的理由太过大公无私,他们的忧虑却难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这几年德行出众的宗室入京已经成了惯例,虽说其中也有隐患,但各地宗藩行不法事者确实少了许多。从前很多宗室都横行霸道,弹劾他们的折子络绎不绝。如今如雪片般纷纷飞往京城的,却都是好些迷途知返、痛改前非的折子。不得不说,宗藩封地里的官员百姓们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
    对宗室实施人情礼法并重的策略,从目前来看确实是成功的。若没有极端情况出现,任何人都寻不出反对的理由。可是,这只是稍稍降低了些朝廷群臣对于宗室藩王的警惕。毕竟历朝历代的前车之鉴太多了,因藩王生乱而险些灭亡的朝代并不鲜见。如今兴王回京,他们浑身的刺便都又竖了起来。
    朱祐樘与朱祐杬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两兄弟三年未见,自是不胜欣喜。朱祐樘听孩子软软地唤“伯父”,神色越发柔和,起身将侄儿抱了起来:“哥儿才刚两岁有余,你便将他带来京城,实在太大胆了些。”
    “他出生后还不曾见过诸位长辈,自然该带着他前来拜见。”朱祐杬笑道,“若不是……若不是王妃身子不适,原也该带上她的。她一直念着想见皇嫂,有许多体己话想与皇嫂说,连行李都准备妥当了,却不想临行之前患了病,便只得留在封地休养了。”
    “将哥儿送到坤宁宫去罢,乾清宫里没有宫人,恐怕照料得不周全。”朱祐樘道,“而且,皇后应当也很想见见他。我记得,桐桐比他稍大几个月,兄弟姊妹几个也该熟稔熟稔。”朱祐杬是在朱秀荣出生之后离京的,刚到封地,兴王妃刘氏便生下了这孩子。
    朱祐杬微微点头,目送何鼎将小家伙抱走,便沉下心来低声说起了这几年的见闻。他们虽然时常通信,但有些事不方便在信中明言,只能亲口告之。朱祐樘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颔首。直到夜明星稀时分,两人的叙话才告一段落。
    朱祐樘叹道:“这三年也难为你了,不仅须得适应藩国中的生活,还须得与他们打交道。果然,唯有他们将你当成‘自己人’,才可能说出些真心话。仅仅靠着锦衣卫搜集消息,如何能知道他们心底是怎么想的。”
    “目前他们还不可能与我推心置腹,所以这些话大约也并非十成十出自真心。”朱祐杬眉头微皱,“而且,宁藩一系……似乎总隔着一层。便是平日里走礼来往,也都只是淡淡的,很难寻得合适的人来往。”
    朱祐樘思索片刻:“不必着急。已经有一人在京中高墙里了,他们警惕些亦是常情。你也别着意与他们来往,他们怎么对你,你便也怎么对他们就是了。若是表现得太过上心,恐惹他们怀疑。”
    “皇兄说得是。”朱祐杬道,“我曾想过,或许可从那些仪宾入手。他们虽只是女婿,但多少也知晓些事。许多宗室犯案,他们往往也会跟着同流合污。”仪宾便是郡主、县主等宗室女之夫,都算是入赘的民间女婿,想来防备心不会那么重,也更容易露出形迹。
    朱祐樘颔首道:“试试罢。”说着,他话锋一转,淡淡地道:“祐楎也已经就藩,你们二人封地相邻,你这做兄长的也该好好教教他。”其实他心里对于朱祐楎的感情已经极淡,但作为长兄,出于道义,怎么也该提醒一二。毕竟,朱祐杬与朱祐楎可是嫡亲的兄弟,他怎么也该照顾到在意之人的想法。
    朱祐杬颇有些无奈,沉声道:“皇兄便不必再念着他了,且随他去罢。他既然已经成婚就藩,只需安分守己,就不必再管他了。”执念深的人,怎么劝都不可能劝得住。既然他觉得在封地中生活更舒适,那就放他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也罢。”朱祐樘起身,与他把臂而行,“走,咱们去给祖母和母后问安。”
    作者有话要说:  兴王:我朱祐杬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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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_……
    双更这样的惊喜,迟早会有的,大家相信我~
    第429章 亲疏远近
    坤宁宫, 张清皎正含笑抱着乳名安哥儿的小家伙逗弄。朱厚照和朱秀荣围在她身边, 好奇地戳了戳白白嫩嫩的小弟弟, 而朱厚炜趴在旁边自顾自地顽着他的玩具。安哥儿似是有些认生,唤了“伯母”和“哥哥姐姐”后便不再多说了,睁着大眼睛左瞧瞧右瞧瞧。他刚来坤宁宫便困倦得睡着了,刚醒来不久, 如今正有些茫然呢。
    朱厚照两人对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弟弟都有些好奇。兄妹俩刚从清宁宫过来,就发现娘怀里多了个不认识的孩子, 还叫他们哥哥姐姐, 可真是有些稀罕。要知道, 朱厚炜向来惜字如金, 从来都只叫爹娘, 教他叫哥哥姐姐教了好些时日了都不吭一声。
    “这是你们二叔家的弟弟安哥儿。”张清皎道,“今天刚进京,第一回 入宫。你们俩是哥哥姐姐, 平日可得照顾着他些。”她轻轻抚着小家伙的背,小家伙稍稍放松了些,眨了眨眼睛,端的是可爱极了。
    “二叔?”朱秀荣有些懵然。她刚出生没多久朱祐杬便就藩了,自然不记得还有一位二叔。三叔朱祐棆她倒是还隐约记得一些,不过形容模样也早就已经模糊了, 毕竟朱祐棆就藩也已经将近一年了。
    朱厚照倒是记得很清楚,恍然大悟:“原来是二叔家的啊。娘,二叔也回京了?”
    “眼下正在乾清宫呢。”张清皎道, “你们俩方才是在小校场顽耍罢,去换身衣衫再过来。尚服局刚送来冬季的新衣裳,你们也都试试,看看是否需要改改尺寸。我可是按你们选的颜色花样让她们做的,你们这回可不许说不喜欢了。”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月前量的尺寸说不得便会有些变化。
    听了她的话,兄妹俩都高兴极了。因着秋季衣裳有两件朱厚照不太喜欢,时常不愿意穿,张清皎便索性让他们自己决定冬季做甚么样的衣裳。如此也能锻炼他们的鉴赏能力,以及判断出兄妹二人的喜好。而且,朱秀荣性子偏温软,也该让她开始学着独立做主了。
    两个小家伙都坚信,自己挑的颜色花样穿在身上一定会更好看。于是,他俩便赶紧去换衣裳,换了一身就到自家娘面前显摆,得了娘的夸赞才心满意足地去换下一身。
    看两个孩子衣衫换了又换,简直便像是时装发布会现场,张清皎禁不住勾起唇笑了起来,对肖尚宫道:“趁着现在得空,让尚服局派两个人过来,给安哥儿量量尺寸。比照着二哥儿的份例,给他做些冬衣。回头等开春再量尺寸,给他做些四季衣裳带回去穿。”
    肖尚宫笑着应了,便听她又盘算道:“到时候他们父子俩回去,可得给他们带些京城正时兴的好料子,另还准备几套头面给弟妹。唉,本以为这回他们一家人都能过来的,不想弟妹却病了。如今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守在封地里,可得好好补偿补偿她。”
    不多时,朱祐樘便领着朱祐杬过来了。朱祐杬见儿子趴在皇嫂怀里不肯挪,心知他定是想念娘亲了,取笑道:“他倒是一点也不认生,根本不像是第一回 见到皇嫂。这一下午烦劳皇嫂看顾他了,来,我来抱他就是。”
    安哥儿望了望自家爹,依然恋恋不舍地依偎在伯母怀里。张清皎不由得笑道:“我见了他也觉得不像是第一回 见面,可见我们娘儿俩确实是有缘分。你便让我多抱一抱他罢,回头你们出宫了,我可就抱不着了。对了,万岁爷先前不是说要给安哥儿取名么?”
    “方才忙起来,一时间竟是忘了。”朱祐樘领着朱祐杬去了书房,翻出来自己为侄儿取的大名,“熙,朱厚熙,如何?熙者,兴也,光也,明也,广也。既应了你的封号,又吉祥得很,正适合他。”国朝宗室的名字都由皇帝赐下,因着朝廷公务繁忙,每回总是得攒了许多人才一并给名字,支系远的指不定七八岁才能得到大名。这些名字当然不可能是皇帝想出来的,而是礼部和宗人府拟定。由皇帝亲自取名的宗室子,恐怕是前所未有。
    “确实很适合,听着便教人欢喜。”朱祐杬眼眶微热,拿着皇兄亲笔御书的名字,郑重地叠起来放进袖子里,“这是头一个皇兄亲自赐下的名字,我回头可得让人装裱起来,给安哥儿收着留个纪念。”
    朱祐樘忍俊不禁:“行了,咱们去仁寿宫罢。”
    于是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来到了仁寿宫。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早已接到传报,见了朱祐杬和安哥儿亦很是高兴。朱祐杬膝行到她们跟前行礼,让安哥儿喊“曾祖母”和“祖母”。周太皇太后一面应着,一面捶了他几下:“你这个狠心的混账东西,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真是白疼你了!”
    朱祐杬自是百般安抚,逗得含着泪的周太皇太后笑了起来。王太后抱着安哥儿说话,问了他好些事,小家伙都能奶声奶气地答上来。诸位太妃在旁边听着,也不由得被童言稚语给逗笑了。而邵太妃却并不在其中,据说最近几日都告了病,一直将养着。
    这日所有人都在仁寿宫用了晚膳。自朱祐枟往下的亲王们以及仙游长公主都在旁边作陪,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夜色渐深。见周太皇太后渐露疲惫之色,一众晚辈们这才随着王太后与帝后告退。周太皇太后吩咐朱祐杬明日也带着安哥儿入宫来,难掩笑意地去安歇了。
    帝后又领着弟弟妹妹将王太后送到了慈寿宫。王太后抬首瞧了瞧天色,温声道:“虽说时候已经不早了,但邵太妃应当也/正/念/着你呢。祐杬,你带着安哥儿去探望探望她罢。见着你们父子俩,她心里许是能安稳些。”
    朱祐杬行礼谢过了她,便默默地抱着儿子往邵太妃所住的宫殿走去。朱祐枟犹豫片刻,也跟在了后头。朱祐樘目视他们的背影,随口吩咐何鼎在此处守着,免得到时候宫门下钥,朱祐杬父子俩不方便出宫去。
    不多时,朱祐杬便来到邵太妃宫前。阔别三载,此时再看这座宫殿,竟有些陌生之感。他立了片刻,便对守在门外的宫人道:“进去通报一声。”那宫人自是认得兴王殿下,本来满脸是笑地要替他推门,听了他的话竟是怔了怔。
    朱祐枟在后头道:“二哥何必如此生疏?直接进去就是了。”
    朱祐杬淡淡地道:“还是问一问罢。或许母亲并不想见我呢?”
    朱祐枟哑然,推开那名怔愣的宫人,自己进去了,高声道:“娘,你看是谁回来了?”他满脸欢喜地来到床榻边,对正在轻轻咳嗽的邵太妃道:“娘……”
    邵太妃苍白着脸打断了他:“我怎会知道是谁回来了?我只知道,我将两个儿子送出京后,就从来没想过让他们再回来!!”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的声音竟是有些嘶哑,仿佛沉重的乌云瞬间滚滚而至。
    朱祐杬立在门口,垂下眸来,将儿子轻轻放在旁边,跪下来道:“不孝子拜见母亲。”安哥儿似是感觉到了甚么,惶惑地望着自家爹,禁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显然对这座宫内的压抑气氛有些恐惧。
    “是啊,你确实不孝!确实是不孝子!!我与你分说了多少回,劝了你多少回!!明明你都已经离开了,为甚么还要回来!!为甚么你就不能在封地里安安分分地待着!!你知道我接到你说要回京的信后,心里有多受怕么!!就怕你在路上不小心出了事!就怕你连京城都踏不进来啊!!”
    邵太妃呜呜地伏在床上哭了起来,朱祐枟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看她,又看看门口的兄长,不知该如何劝他们是好。“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安心地过几年?明明再熬个两年,等枟哥儿成婚就藩了,我就能彻底放下心来了。可你……可你偏偏执意要进京!!好不容易出京了,你这一回来只会惹人猜疑啊!!”
    “母亲不必多思。”朱祐杬垂着首道:“皇兄嘉奖宗室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连崇王叔父都能年年入京,儿子为何不能?既然是光明正大地回京,又有何人能指摘?只要开春的时候便按时离开,就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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