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本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她想着这样也热闹喜庆,便特意让银作局给他们做了各种各样的花样。朱祐杬打开一瞧,颇为意外:“皇嫂,这是宫外的习俗么?式样都很有趣。”
    “不过是图个喜庆罢了,算是我送给你们的新春小礼物。”张清皎笑道,“各种各样的式样都有,你们若是喜欢,还可以让银作局多打造一些。”小小的金锞子打造得极为精致,犹如艺术品,连她自己都禁不住截留了几袋。
    “倒是不错,他们年纪小的或许会喜欢。”朱祐杬道,见朱祐樘不在,忙压低声音问,“好皇嫂,我只想知道,冰场的事怎么样了?”
    “这才刚过了半日呢。”张清皎笑眯眯地道,“就算这两天都是滴水成冰的天候,要想凝结出一座冰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还有两三日么?等到初三那天你再来问我,我保准让人带着你们亲眼去瞧瞧,如何?”
    朱祐杬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哪里能静静地等上那么久?不过,不管他再怎么说,张清皎也不松口,只答应他会着人问问冰场的进度。若是能提早完成,也定然会及时告知他。朱祐杬实在是无法,只能又是期待又是急切地告辞离开了。
    朱祐棆、朱祐槟几个见他神色复杂,便都缠过来问:“二哥,怎么样?皇嫂造出冰场了么?若是造不出来,咱们还是去问问皇兄吧?只要咱们缠得紧些,皇兄怎么都会松口让我们去的。大不了多带几个人就是了。”
    “嘘,声音小些!”朱祐杬环视周围,压低声音,“无论皇嫂能不能造出冰场来,你们都不能告诉娘和张太妃。谁都不许说!”他可不希望最后所有的过错都变成了他的——尽管确实是他提出想冰嬉的。可那不是父皇这些年经常在冬日里观赏么?每逢冬日,冰嬉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啊。那时候一切都以父皇的喜好为准,哪有如今这么多条条框框?
    坤宁宫里,张清皎读着张峦特意从兴济送来的贺岁信,眉头微微皱起来。信中提到,伯祖父张缙的病情有所反复,短时期内恐怕一家人都须得继续留在兴济侍疾。此外,他顺带着提了一句,他的小妾汤氏(玛瑙)所生的次女前几日夭折了。
    张清皎还记得,去年她成婚的时候,玛瑙刚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子。这孩子应该是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出世的,因是国丧期又是庶出女,洗三以及满月都没有办。却没想到,她连四个月都没有撑到便幼殇了。
    不过,说来这虽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她对她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有些许怜惜与不忍之意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事先准备好的三袋金锞子减为了两袋,其余年礼照旧:“有劳竹楼先生了。”
    “不过是托人走一趟罢了,娘娘放心。”戴义甩着拂尘,“娘娘可还有甚么话带给国丈?”
    “只希望家里一切安宁。”张清皎道,“其余事便不必多提了,若是伯祖父那边需要派御医,我会让人过去一趟。此外,给亲戚与姊妹们的年礼都贴了名签,伯祖母自会替我送过去的。”说来,她的年礼也算是首次光明正大的赏赐,应该在年前送出去的。但年前事忙,没能及时整理出来,便只能节后再送了。
    戴义前脚刚离开,免去赐宴群臣的朱祐樘便回到了坤宁宫。帝后二人便又换回了常服,在宫中歇息。难得如此悠闲,朱祐樘不免问:“皇后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般悠闲地过初一正旦么?”
    “当然不是。初一早上,怎么能不包些扁食呢?臣妾方才就想着,能不能悄悄地让御膳房送些生面粉和肉菜过来,也好亲自做几个扁食给万岁爷尝尝。”提起此事,张清皎忽然觉得,不能自己随意做点家常菜与小点心,似乎也失去了不少自由自在。就算绝大多数时候,御膳房与司膳女官做的膳食味道都很令人惊艳——可她也总有想亲自动手,试试自己的手艺有没有退步,或者兴致一来开发一点黑暗料理的时候啊。
    “我这就让他们送过来。”朱祐樘道,立即吩咐何鼎去御膳房走一遭。
    何鼎见司礼监几位大珰都没有劝阻的意思,便带着小太监们一溜烟地出去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不过是想做点扁食而已,连这样的想法都不能满足,他们这些服侍的奴婢哪里能称得上尽心呢?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去御膳房将东西都拿过来!
    见皇帝陛下如此干脆利落,张清皎的眼眸忽地亮了起来:“万岁爷,坤宁宫侧面的庑房能不能辟出一间来做小厨房?修缮坤宁宫的时候,臣妾原本想着在坤宁宫里造一间厨房的。但那样好像有些太危险了,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她不想轻易挑战木质结构的宫殿的耐火程度,毕竟这可是她自个儿的地盘。
    “即使是拿旁边的庑房来当厨房,也有些危险。不过,仁寿宫里有小厨房,慈寿宫里也有小厨房,你想要一个小厨房,应该也不算很不合规矩。”朱祐樘略作沉吟,“过些日子再说罢,凡事不可一蹴而就,咱们先从不需要厨房便能做成的吃食开始。我也希望时不时便能尝尝你的手艺。”
    “臣妾的手艺……远远不能与宫里的御厨相比,万岁爷可别抱着太高的期望。”
    “无妨,我品尝的不是滋味,而是心意。”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是平常民间夫妇之间日常的相处,没有争权夺利的矛盾,没有无休无止的争吵与分歧,没有胆怯畏惧和不安,有的只是相依相偎、相濡以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嗯,凡是没有内容提要的,大概都是没完全修改完成的
    就像昨天的第三更,我会再加个尾巴或者抓虫哒~
    对了,扁食就是饺子~
    第137章 佳节之乐
    听说皇后娘娘想做扁食, 御膳房与尚食局都有些紧张。原因无他, 无论皇后娘娘厨艺如何, 万一若是万岁爷吃着觉得不满意,指不定会觉得是他们提供的面粉以及肉菜调料不够好。若是两位因品尝扁食而有了什么症状,那他们更是逃不脱罪责了。
    因此,尽管何鼎确实要来了所有原料以及厨具, 但他身后却跟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御膳房的白案太监,尚食以及司膳女官等等, 足足十来个人都跟过来请安了。
    张清皎见他们隐含担忧之色, 也不想为难他们, 便默许他们在旁边静静地侍立。朱祐樘皱了皱眉, 觉得他们的人数实在有些太多了, 眼见着都将东次间占满了,只让御膳房的白案太监与尚食两人留下来。其余人等都在明间里等候,负责在合适的时候用炭盆将铁锅里的水烧开。
    “肉馅儿竟然都剁好了?”打开放着原料的食盒, 张清皎便发现,猪肉馅儿、羊肉馅儿都已经细细地剁好了,大概也都调好了味道。就连能放在馅儿中的白菜、酸菜以及木耳、香菇等发好的干货都剁碎了放在旁边,只需要她拌一拌就够了。
    算了,他们也是好心。下次注意事先吩咐他们,别剥夺她的乐趣就是了。皇后娘娘这么安慰自己, 又打开面粉袋子——幸好看到的不是已经揉好饧过的面团,甚至是擀好的面皮,揉面还是需要她自己动手的。
    她便吩咐云安给她捋起袖子, 用绸带绑上一圈,免得沾上面粉。白生生的一截皓腕在眼前晃动,朱祐樘忽然有些后悔,怎么没有将周围的闲杂人等都赶出去。若是只有他们俩,指不定他还能帮得上忙。众目睽睽之下,皇后定然是不会让他碰这种庖厨之事的。
    他踱步来到自家皇后身边,专注地望着她不慌不忙地净手,往揉面的小盆里倒上水,将面粉慢慢地揉成面团。
    揉面似乎是力气活儿,忙乎了许久,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晶莹的汗水,张清皎才将面揉好。她也不打算做太多,揉完够他们俩吃一顿的面团后,将它放在旁边,就开始调馅儿——准确地说,是拌馅儿了。
    “万岁爷,各种馅儿都试试么?”
    “方便么?会不会太累?”
    “臣妾只要拌一拌就好,倒是谈不上累。”张清皎便用不同的小碗,将几种馅儿都拌了小半碗,再放在一旁让馅儿继续入味。
    许是朱祐樘在自己身边转的模样让她觉得格外可爱,她笑得眉眼弯弯:“面团还须得放置一段时间,万岁爷,咱们先下一局棋罢。”瞬间,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就仿佛从她身上褪去了,隐约又恢复成了平日雍容的模样。
    不过,朱祐樘望着她绑紧的袖子,露出的那截手腕上沾着的面粉,忽然觉得她仿佛像是一个诱人的矛盾体。分明已经贵至母仪天下,亲自动手下厨对她而言,却仿佛与对弈、读书、弹琴没有任何区别。当然,风花雪月与庖厨之事或许确实没有分别,不过是古来人们一定要将它们分出高下罢了。
    半局棋后,皇后娘娘便以包扁食为名,暂时中止了已经初露败势的棋局。她开始擀皮,包扁食,拒绝了司膳女官想帮忙的好意,包揽了剩下的所有步骤。
    尽管她的速度不快,扁食的模样也远不及御膳房与司膳呈上来的扁食那般精致巧妙,皇帝陛下却一直打量着那些她为他亲手做的不规整的扁食,甚至都有些舍不得让人拿去煮了。
    “这可是你给我做的。”皇帝陛下叹着气,像护崽一样挡住那些圆圆胖胖的小扁食。
    皇后娘娘笑道:“正因为是特地给万岁爷做的,臣妾才想让万岁爷尝尝滋味啊。难道,万岁爷只想看着它们,不想试试味道么?扁食做出来,本来便是为了吃的,而不是为了收藏的。咱们可不能浪费粮食,本末倒置了。”
    “……”司礼监的大珰们望着难得带着几分少年稚气、莫名有些执拗的皇帝陛下,都假装什么也没有瞧见。呵呵,眼前的万岁爷怎么会是他们印象中沉静可靠、聪慧出众的皇帝陛下呢?一定是他们的错觉!!
    御膳房的白案太监和尚食都默默地退出了东次间,立在明间里“监督”水烧开的情况。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一幕。看来,他们还是对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够了解,对坤宁宫里的日常更不了解
    最终,朱祐樘自然是被张清皎说服了,只能目睹着她亲自去煮了扁食。当白花花的小东西们在沸腾的水里上下浮沉的时候,他仍是觉得有些不忍心。不过,等到他的皇后将一碗扁食端到他面前,他却是毫不犹豫地举箸品尝起来。
    看他吃了一个,张清皎禁不住轻声问:“滋味如何?”在这种时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早就已经被她丢到九霄云外了。横竖她今日破坏的规矩已经不止十项八项了,也不差这一项。曾女官就算看得再如何焦躁不安,也不敢在此时此刻冲出来破坏气氛。
    “人间美味。”朱祐樘回道,不知是怎么福至心灵,竟是自然而然地就夹起一个送到她唇边,“你也尝尝。”
    张清皎怔了怔,悄悄地看了一眼周围宛如呆滞状态的太监宫女们,笑着眯起眼,张开口咬住了小扁食的一角:“嗯,果然不愧是臣妾做的,味道确实不错。”虽然馅儿不是她调制的,但好歹也是她拌出来的。十之七八都是她的功劳,四舍五入就算是她做的了。
    “再尝尝?”朱祐樘将她尝过的扁食吃掉,又夹起一个。
    “不了,还是万岁爷先用罢,臣妾再去煮一些。”不知为何,张清皎倏然觉得脸有些发热,实在是咬不下去第二口,便赶紧转身佯装忙碌去了。朱祐樘颇有些遗憾地吃掉自己夹起的扁食,目光在周围的太监、宫女、女官们身上转了转。所有人都齐齐垂首,假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
    享用了皇后亲手做的扁食,朱祐樘觉得,这已经是他近些年度过的最美好的元日。初二下午又一次闲来无事的时候,张清皎再度给了他一个惊喜。两人借着去宫内苑散步为名,只带了少许人,一路去了未央宫,查看冰场的进度。
    此事是李广负责的,对于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重任”,他很是尽心尽力,这两天夜里几乎都没有睡过囫囵觉。听说两位过来,他忙不迭地出来相迎:“冰场虽然造好了,但似乎不够厚,还须得积数层才能让几位殿下顽得尽兴些。”
    “无妨,能滑动起来便够了。等他们玩累了,你们便再泼些水就是。”张清皎道,打量着铺满了未央宫整个院落,在浅淡的日光下仿佛雾蒙蒙的镜子般的薄冰,颇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意,“冰车呢,先拿一辆过来,我试试。”
    “……娘娘?”李广与何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肖女官在旁边无奈地苦笑,心里想:她是不是该庆幸,跟过来的是她,而不是已经被昨日帝后相处的失礼“惊吓”得头昏脑涨的曾女官?如果曾女官在场,大概此时已经惊极攻心、昏倒过去了罢?
    “拿过来呀。”皇后娘娘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么惊世骇俗,含笑望着皇帝陛下,“万岁爷坐在冰车上,让臣妾来推。”虽然推冰车似乎很是幼稚,但这是最安全的玩法,她总不能一上来就要求滑冰罢?这一世她伪装了那么久的“淑女”,可是有十几年都没有碰过冰雪了,还是从幼稚而又初级的游戏开始得好。
    “怎么也该是你坐在冰车上,我来推才是。”朱祐樘道,也似乎浑然不觉他们二人的对话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只是有些担心他的皇后推不动自己罢了。
    “万岁爷放心,这可是冰车,轻轻一推便能滑动了。”张清皎道。等木制的宛如小雪橇般的冰车送来后,她便让人在上头铺满了松软的皮毛,隔绝冰场的寒气。朱祐樘犹疑着坐了上去,刚坐稳,身后便传来皇后的提醒:“万岁爷抓稳扶手。”
    他抓紧了扶手,便倏然觉得自己似乎是飞了起来,直直地往对面的院墙冲了过去。旁边仿佛有人惊叫起来,但未及叫声发出,冰车很快就缓了下来,在院墙边转了个弯,继续飞驰。
    呼啸的北风刮在他脸上,有些凛冽,却并不觉得难受。身后传来犹如银铃般畅快的笑声,他顾不得想其他,回首一看,便将张清皎眉眼飞扬的模样看在了眼里。几乎是本能地,他就将她此时的笑容与那天在坤宁宫外所见的模样比较起来,心里不自禁地舒展开:
    不错,就是这样自由自在的笑容。他想看到的,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矫饰的她,没有任何顾虑的她。原来,她这样喜欢冰嬉,这样喜欢偶尔有些“任性”的日子,而不是循规蹈矩地待在坤宁宫里。
    若是每天都能瞧见她这样的笑容,他也希望她不必禁锢在甚么规矩里,希望自己能陪着她一起“任性”。哪怕是光明正大的,哪怕是顶着言官的弹劾,哪怕是很难让世人理解的,哪怕是让他尝试他从未尝试过的生活——他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皇帝陛下现在的滤镜有一百米厚,觉得皇后什么都好,大家要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宽容一点_(:3∠)_
    嗯,反正孝宗每次遇到皇后的事,就完全是退让退让退让、宽容宽容宽容啦!
    ps.这种幼稚的小游戏,或许暂时也是他们身边那些人能接受的极限。以后慢慢温水煮青蛙,再加上照照那个熊孩子,大臣们也许会习惯吧。
    反正这一章已经脱离大纲了,先这样吧~~他们的日常不仅是温馨日常,也偶尔会有脱序的~大家习惯就好~
    呵呵哒,三天工作日继续裸更万字,我觉得这一周大概是地狱模式~
    第138章 冰场游嬉
    翌日, 朱祐杬等人终于见到了已经造成的冰场。几个小家伙立时便眼睛一亮, 完全按捺不住自己, 欢呼着就往里头冲,甚至顾不得穿上冰鞋。不过,他们才刚撒着欢踏上冰,还没有走出几步呢, 便纷纷摔成了一片。幸好冬日里小家伙们都穿得很厚实,看上去都是一只只小团子, 摔倒似乎也不疼。大的嘻嘻哈哈地只顾着互相嘲笑, 小的却是有些摔懵了, 眼圈眼看着就红了起来。
    服侍这群亲王皇子的小太监们都来不及反应, 便被唬了一跳, 忙不迭地想过去扶。但他们在冰上的能力也有限,前一个人没踩稳,后头的人就绊了上去, 瞬时间便扑倒在地叠起了罗汉。这一下,小家伙们也顾不上嘲弄或者哭了,指着他们滑稽的模样大笑起来。
    “都急甚么呢?冰场在这未央宫里,又不会立时就融化了。迟上片刻,慢慢地走上去,也不打紧。”张清皎嗔道, 命太监们小心翼翼地将他们都扶起来,“只要你们想过来顽,就随时到坤宁宫来与我说, 我自会让他们打开未央宫。”
    “那我们每天都早早地去给皇嫂请安!”
    “嗯!嗯!每天都去坤宁宫探望皇嫂!”
    “真是一群小机灵。”听了他们争先恐后的回答,张清皎禁不住笑起来。看着他们跳脱顽皮的模样,她就仿佛瞧见了自家的两个熊孩子弟弟。眼下看着,这群皇弟比张鹤龄最熊的时候倒是好多了。
    他们的年纪也都不大,心眼儿并不算多,怎么瞧都只不过是生长在皇家的寻常孩子而已。因着太子之位早定,他们自出生开始,身上便没有夺嫡的负担,自然与常见的宫斗剧本里勾心斗角的设定不同。换而言之,除了万贵妃煽动废太子那段时日之外,这群皇弟对朱祐樘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如今先帝崩逝,皇兄登基,长兄如父,兄弟之间的相处自然也与以前不尽相同了。
    “之前怎么不见你们常来坤宁宫?偏偏如今有了冰场,才说来探望我。敢情你们都是冲着冰场来的罢?”
    “才不是呢!”朱祐棆、朱祐槟、朱祐楎三人年纪大些,反应也更快,“以前我们不知道皇嫂这么容易亲近,更不知道皇嫂竟是如此厉害,说造冰场就能造冰场,所以才不敢去坤宁宫打扰皇嫂!若是早知道皇嫂这样好,自然天天都要过来问候的!”
    “好罢,甚么好话都教你们说了。”张清皎抿唇笑起来,目光婉转如波,盈盈地望向旁边的朱祐樘,“不过,话说在前头,你们每日能顽多久,可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万岁爷说了算。我呀,只听万岁爷的。”
    她在这群小家伙面前没有威信,暂时很难给他们立起规矩。这种时候,自然该让作为“长兄”的朱祐樘给他们定规矩。毕竟,玩乐与游戏在她看来虽是正常之事,却不能因着这座小冰场而荒废了他们的学业。
    朱祐樘自然领会了她的用意,望着这群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弟弟,丝毫不为所动地弯唇一笑:“最近你们也在休沐,空闲的时候便可过来。不过,等到该进学的时候,便不能如此了。每日上午好好进学,下午抽一个时辰左右前来便足矣。未央宫的钥匙到时候由我保管,便是你们一直歪缠着皇后,她也无计可施。都明白了么?”
    小家伙们听了,歪着脑袋合计了一番,倒也并不算失望。毕竟,以前他们若想冰嬉,顶多只能趁着父皇有兴致的时候稍微顽一顽,哪能像如今这么尽兴呢?
    朱祐杬年纪稍大些,自然不会相信皇兄的说辞。皇兄的政务如此繁忙,哪里还能顾得上保管什么未央宫的钥匙?不过,既然规矩已经立下来了,他也没有兴趣揭破,唯独有些好奇这片冰场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说不得,他也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弄一块地方呢?
    见小家伙们都很听话,张清皎便吩咐李广去给他们拿木制的冰鞋与冰车:“想用冰鞋的,都过来穿上。滑的时候可得小心些,别摔着了。若是谁因淘气顽皮伤着了自个儿,甚至是伤了自家兄弟,往后可不许再过来顽了。”游戏也有游戏的规则,别的她不管,在冰场上就必须遵守她所认定的游戏规则。
    当然,能穿冰鞋滑冰的也只是五位亲王罢了,剩下的皇子年纪都太小,便只能坐着冰车由小太监推着满场跑。冰车铺满了皮毛,坐起来暖和,滑起来又快又稳,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又是欢笑又是尖叫,顽得很是痛快。穿着冰鞋却只能不断摔跤的亲王们看得有些眼红了,于是都纷纷要求坐冰车。
    朱祐樘和张清皎立在门口,看他们顽得神采飞扬,脸上都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坐了几回冰车的朱祐杬许是觉得没意思了,便又换上了冰鞋,回首道:“皇兄皇嫂,也进来坐坐冰车吧,很是稳当呢!!”
    “不了,你们顽罢。”皇帝陛下笑道,旁边的皇后娘娘带着矜持的微笑,轻轻颔首——
    这群小家伙当然不会知道,他们正在顽的冰车,都已经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昨天顽剩下的了。那时候他们二人脸上的笑意与畅快,也不比他们如今逊色。而且,只要他们想尝试,整座冰场都是专属于他们的,岂不是比如今与大家挤在一起更自在些?
    ************
    尽管朱祐杬再三重申,不准弟弟们将消息透出去,约束好身边服侍的人,不许他们多嘴多舌胡乱传话等等。但这件事从来都不是秘密,到底还是瞒不住人,没过多久便已经是满宫皆知了。因着朱祐樘已经给小家伙们立了规矩,不妨碍课业,又没有坠湖的风险,诸位太妃便也默认了他们的举动。
    王太后听闻后,笑道:“倒也不是件坏事。前段时日我便常听几个哥儿说想冰嬉,若是不让他们尝尝新鲜,指不定便悄悄地瞒着我们去西苑了。怎么说,太液池也都比未央宫更危险。如今他们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顽,瞧着倒是安分多了。”
    周太皇太后也只道:“可怜见的,这些时日想是将他们拘得狠了。还是皇帝有法子治住他们,每日活动活动身子骨,也总比关在屋子里强些。只是须得让他们穿得更厚实些,别着了寒凉才好。”因不知道这冰场是张清皎造出来的,她自然满口只有夸赞。
    张太妃甚至亲自来了一趟坤宁宫,趁着孩子们正顽耍的时候,挽着张清皎来到未央宫探看情况。见他们或坐着冰车飞驰,或穿着冰鞋小心翼翼地往前滑行,每人满脸都是笑容,她也不禁笑了起来:“便是前些年他们时常随着先帝观赏冰嬉,也不见他们如此快活过。”
    “观赏冰嬉与自己冰嬉自然不同。”张清皎笑道,“太妃可放心了?”
    “不仅放心,还有些羡慕他们呢。”张太妃道,脸上带着怀念之色,“我是军户之女,幼时家里也没有寻常人家那样的规矩,时常随着兄弟们外出顽耍。每到冬天,南方湖面很难结冰,偶尔下一场雪,屋檐底下结了冰凌,便已经足够我们欢喜了……来到京城后,头一次见到一连下好几天的大雪,我看着都呆了……”
    张清皎尚是头一回听她说起从前,不禁也颇有些感触。思及自己正在着手修订的宫规,她禁不住轻声问:“太妃的家人,如今还在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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