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项链一个星期六的上午,迪克抵达了棕榈温泉。
“我在星期三的时候就打过电话了,是从洛杉矶打来的,我预定的房间还在吧?”迪克问道。就像大多数的胖子一样,匆匆忙忙之后,他说话都会有些喘气。
“迪克先生,你放心,房间肯定给你预留好了。我叫安娜,是这里的经理,你先坐下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登记表。”说话的是温泉办公室的一个女人,她热情地接待了迪克先生。
迪克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看起来大约三十岁,个子很高,也很瘦,头发是红色的,身上穿着一套剪裁非常贴身的白色连体衫。她打开了一个档案夹,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印制好的表格,然后走回了办公桌前。
“迪克先生,我们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些个人资料。你在预订电话中已经将住址提供给我们了,其他的信息可能还要麻烦你告知我们一下。请问你的年龄有多大了?”
“四十四岁。”
“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听到这个问题,他显得很不高兴。“这个也要问?我只在这里住一个星期,减点肉罢了,怎么搞得跟银行贷款一样麻烦?”
“迪克先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了解这些信息,并不是想从中探听你的个人信息。作为一家申领了执照的合法健身场所,我们必须遵守政府的法令。这张表格里面的内容也包含在内。”她连忙解释道。
“好吧好吧,我是一名设计师。”他不耐烦地说。
“这真是太有趣了!你是服装设计师吗?”
“不是。”迪克的回答显得非常简单。
安娜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进一步补充些什么。当她意识到他不想多说什么的时候,她又勉强自己笑了笑,继续问:“迪克先生,请问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这也要问?”说完,他探过头,看了看表格上的内容。
安娜点了点头,“是的。”
迪克叹了叹气,说:“泰菲公司。”
“噢,是那家鼎鼎有名的珠宝商吗?”安娜有些惊讶,扬起两道眉毛问。
迪克点点头说:“嗯,就是那家有名的珠宝商。”
“看来你是珠宝设计师了?这真是太有趣了!”安娜兴奋地说。
“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要我回答的吗?”
“有的有的。”随后,安娜又问了几个问题。
等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后,安娜让迪克在表格的最下方签了名,然后站起身说:“迪克先生,请你跟我过来一下,我现在带你去见见你的健身教练,他是马尔克先生。对了,你的行李可以暂时先放在这里,我一会儿会通知这里的服务生,他们会将你的行李送到你的房间去的。”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随身带着这个小箱子,箱子里装着我今天晚上的工作内容。”
“没问题。”安娜回答。
随后,迪克将那只小箱子拎了起来,安娜带他走到了门外,沿着一个游泳池的旁边向前走去。此时,泳池里一个人都没有。
“看来你们这里客人不多啊。”迪克一边说着一边尽力追上身材苗条的安娜。就这么短短一段路,他已经走得气喘吁吁了。
“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的顾客现在一般都在进行其他项目。早上有很多健身课程,还可以进行徒步运动、晒日光浴等。等吃过中饭之后你再来看看,就会发现泳池里全是人了。”安娜解释道。
“午饭?”听安娜说了这么多,这是目前为止他唯一感兴趣的内容,于是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弹了弹那圆滚滚的大肚子,说:“午饭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约十二点三十分。中午之前,你的健身教练会把你交给我们的营养专家米尔太太,然后由她来为你进行营养配餐。”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泳池的尾端,前面有一堵石墙,他们沿着墙继续往前走。
迪克看着前方,显得非常好奇。“那里面是什么地方?”
“那是我们的女宾部,白天的健身锻炼是男女分开进行的,这样一来,在健身的过程中,大家的感觉也会更加自在一些。等用过晚饭之后,大家就可以随便交往了。”说完,安娜对迪克笑了笑,转而试探性地问:“对了,迪克先生,我想,你从事的工作应该非常有意思吧?”
“工作还不就是那样。”他的回答显得非常含糊。
“我非常喜欢珠宝。对了,你刚刚好像说,晚上还要工作?”说完,安娜瞥了瞥迪克手里提着的那个小箱子。
“没错,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必须得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假期里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是,我又得为我的身体健康着想,所以还得来你们这里减点儿肉。”
“迪克先生,我敢保证,你的选择一定是非常正确的。对了,请从这边走。”安娜的语气显得非常肯定。此时,他们走到一栋长方形的建筑旁边,安娜为他推开了眼前的那扇门。
进门之后,一个极富现代感的体育馆映入眼帘。里面有许许多多的胖子,他们都身穿一样的灰色汗衫,在里面做着各式各样的健身运动。安娜带着迪克穿过了那被擦得很光亮的地板,来到体育馆内的一个小角落。这里有一个被玻璃隔出来的小房间,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所有情况。一个肌肉发达的年轻男人正面带微笑地坐在办公桌前,身上的那件白色运动衫显得非常合身。迪克注意到,那张办公桌前还摆放着一支话筒。
“马尔克,这位就是迪克先生了。他计划在我们这里入住一个星期,所以还麻烦你多多关照一下。”
“没问题,安娜小姐,我很愿意……噢,抱歉,稍等一下,”说到这里,他拿起了桌上的话筒,说,“沃伦先生,在做划船练习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收腹,不要忘记动作的要领。”说完,他将话筒放了下来,继续说:“我非常愿意为迪克先生效劳。”
“好的,马尔克,记得在午饭之前告诉米尔太太,让她为迪克先生制定饮食计划。”然后,她拍了拍迪克的肩膀,说:“迪克先生,再见,希望你在我们这儿度过健康愉快的一周。”
安娜刚刚转身离开,马尔克就注意到迪克提着的小箱子。“迪克先生,我一会儿派人把你的小箱子送回房间吧。”说完,他伸手就准备去接箱子。
“谢谢,不过我觉得它留在我身边比较好,因为里面装着我负责的一个重要工作项目。”迪克说。
马尔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说:“没问题,这种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主。”
此时,马尔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条软尺出来,量了量迪克的腰围,记录完数据的时候,他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说:“迪克先生,我觉得你多住几天会比较好。”
“不行。”迪克回答得很干脆,“我看了你们在《体重》杂志上的广告,对于你们‘一天减一寸’的承诺非常感兴趣,所以我打算来试试,我的期望值也只是在这里能够减掉七寸,刚好也是一天一寸。”
“这绝对没有问题,相信我们……噢,抱歉。”马尔克又一次拿起了话筒,“格尔先生,练手臂的时候一定要直背,这是做这个动作最关键的地方。”随后,他放下了话筒,脸上重新挂起了微笑,说:“请跟我来,我带你去取一些适合你用的运动装备。”
他们从玻璃办公室离开之后,直接去了附近的一间房子里。这间房子是体育馆的存衣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马尔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储藏柜,从里面取出了两件大号的运动汗衫,然后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并且非常熟练地将迪克的名字钉在了衣服的背面。
“迪克先生,这是你的衣服。现在我要为你试试运动用的鞋子和袜子,请坐。”
迪克坐了下来,并且把那个小箱子放在了大腿上。
马尔克打量了一下那个箱子,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看来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值钱,否则你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
迪克没有说话,只是非常和气地看着他。马尔克耸了耸肩,然后蹲了下来,给他量了量脚的尺码。随后,马尔克将一双高筒的运动鞋和七双运动白袜递给了迪克,并且为他指定了一个小衣柜。
一切弄好之后,马尔克说:“迪克先生,等你吃过午饭之后,请立即回到我这里来,然后我会指导你开始进行你的运动课程。现在我们得去米尔太太那了,否则餐厅可能不会为你准备午餐。”
他们走出了体育馆,马尔克走在前面。他们穿过了一块很大的绿色草坪,眼前便是餐厅了。马尔克直接带他走进了厨房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里,里面正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女人,她看起来又矮又胖,她就是米尔太太。
“你们的工作人员都要穿白色的衣服吗?看起来感觉像个医院。”迪克的语气显得有些尖刻。
“卫生也是健康的一部分,而且卫生跟健康是同等重要的。而白色,则是卫生的最好体现。”马尔克微笑地解释道。
“噢,这听起来真让人感动。”迪克压低了声音说。
“向你介绍一下,眼前这位就是米尔太太了,她是我们这里的营养专家,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她了,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下午来找我。”马尔克说完,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厨房。不过迪克注意到,他在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箱子。迪克当即意识到:他一会儿一定会向安娜打听,估计就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他肯定会问,那个叫迪克的人,手里到底提着什么东西。而且根本不用想,安娜肯定会全部告诉他。
“迪克先生。”米尔太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先坐下,我们坦率地谈一谈吧。”
迪克面带微笑地坐了下来,对于她开出的食谱满怀期待。
“要不,我先叫人帮你把箱子送回你的房间?”米尔太太问。
迪克干巴巴地回答说:“你的确可以这么做,但我觉得把它留在身边比较好。我们谈谈午餐的问题吧……”
“噢,不要那么紧张,”她举起一只胖胖的手,似乎在比画着什么,然后说,“光从你的外表我就能判断出,你体内的胆固醇含量超标了,而且超标很多。”
“真的吗?”
“是的,因为你的脸上似乎写满了你平时最爱吃的东西,比如煎鸡蛋、烤香肠等……对了,我觉得放在腿上的那个箱子似乎让你很难受……”
“没有,我很好,”迪克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问,“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吃点什么?”
“我的特别午餐!”说到这里,米尔太太似乎显得非常骄傲,而且她差不多是以一种宣布的语气说出来的。
“特别午餐?”
“没错,就是西兰花配肉汤。每样食品各一杯,这样,你一顿午餐的热量摄入就只有四十七卡路里。”米尔太太解释道。
“没了?你就给我吃这些?”
她有些嘲弄地说:“不不不,当然不是,如果只吃这些东西,是个人都活不下去。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芹菜,而且你想吃多少,我就给你吃多少。你最好能每天都带几根芹菜在身上,没事的时候就嚼一嚼。”
“每天带几根芹菜?你这是搞什么名堂?”迪克的这句话差不多是脱口而出的。
“在我看来,再没有比芹菜更能减肥的食品了。你每吃一根,就可以减少五卡路里的热量。”
“五卡路里?”
“没错,这是我的一项伟大发明,”米尔太太又开始自豪地说了起来,“一般来说,每根芹菜的热量大约是十五卡路里,不过,根据最权威的科学研究,人们每被迫吃一次他极度厌恶的食物,就会因为太过生气,而消耗二十卡路里。这样一来,每嚼一根芹菜,就能带走你五卡路里的热量。”
“噢,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啊……”迪克喃喃地说。
“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米尔太太转过身子,一脸神秘地问道:“你的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迪克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探过身子,用一种神秘的语气低声回答道:“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希望,它在不久以后就能装满可以带走热量的伟大芹菜。”
听到这句话,米尔太太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迪克站起身说:“米尔太太,我想,我现在可能要去见见安娜小姐。”
他离开厨房办公室的时候,米尔太太还在那里笑着,而且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等他再一次回到温泉办公室时,安娜小姐恰好也在。“安娜小姐,我发现了,如果我继续带着这个箱子乱走的话,可能会给我自己惹麻烦的。”
安娜连忙点头说:“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
“不过,如果我把箱子整天都放在没人看管的屋子里,我也不会放心的,这样一来,我不仅不能好好地休息,而且也没有办法专心投入运动之中,这样一来,我可能就达不到我预期的目的了。我或许可以将它暂存在当地银行的保险柜里,但这个问题在于,我晚上就没办法进行我的工作了。我现在在重新打造一条项链,这条项链是一位公爵夫人的传家之宝,请理解我不能将她的名字透露给你,因为说出来的话,你们就都知道了。那条项链原本做工就非常精致,不过我的顾客觉得这条项链与她的气质不是特别契合,所以要我为她重新设计一条。在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我必须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这项工作。所以,如果我存到银行的保险柜里,我就没有办法在晚上将它取出来。”
安娜随即建议道:“迪克先生,你可以放在我们的保险箱里啊。”
听到这里,迪克扬了扬眉毛,说:“噢,我事先并不知道你们也有这种设备。”
“我们的保险箱很先进的,迪克先生,要不你先看看?”说完,安娜小姐带着他走进了屋子后面的一间私人办公室里,那个保险箱就放在其中的一个角落,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感觉非常坚固。
“政府曾经对我们提出过一条要求,账本一类的数据必须存放在有防火功能的设备中。另外,里面还放了一个装了五六十元的零钱盒,和其他客人随身携带的几样值钱货。一会儿打开保险柜,你也能看到这些东西。当然,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也能把你的箱子放进去。”
迪克抿了抿嘴,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保险箱,然后问:“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密码?”
“除我之外,就只有镇里银行的行长了,他是温泉公司众多股东们的信托人,所以你可以放心。”
“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嗯,没有了。”
迪克站在那儿,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安娜小姐,我想,还是把箱子放进去比较好。等下午锻炼结束后,我会来取箱子,并且会在你晚上九点锁门之前把它送回来。这样,我每天就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你觉得可以吗?”
安娜面带微笑地回答说:“当然,迪克先生,你是我们的顾客,为顾客服务就是我们的职责。”
“保险箱平时应该是交给你负责的吧?”
“那是当然。”
迪克用手指的指尖碰了碰箱子的外壳,然后说:“这样吧,你现在就把箱子打开,我好把它放进去。”
安娜非常熟练地转了三次密码盘,接下来,她得开始对密码了。这个时候,她回过头,看了看迪克,然后彬彬有礼地说:“为了对你的箱子负责,我得保证,这个箱子只有我一个人能开,所以还请你将头转过去,回避一下。”
迪克随即清了清嗓子,将身子转了过去。安娜娴熟地转动着密码盘,一共转了四次,随后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拉,厚厚的保险柜门被打开了。随后,她伸过手,要去接迪克的箱子。虽然迪克显得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将箱子递给了安娜。他亲眼看着安娜将箱子放在了保险柜最下面的那层架子上,并且关上了保险柜的门,重新上了密码锁。
“搞定了。”安娜微笑着说。
“我能检查一下吗?”迪克走近了保险箱,然后有些吃力地弯了弯腰,用手用力地拉了拉把手,它确实关得紧紧的,然后他回头看了看安娜,说:“你知道的,我这样检查一下,并不是针对你。”
“当然。”安娜依旧微笑着。
迪克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现在差不多十二点半了。“我现在得去餐厅吃午饭了,下午还得去马尔克先生那儿,我真心希望我的腰围能够瘦下来。那么,晚上见了,安娜小姐。”说完,他便离开了办公室。他走起路来那摇摇摆摆的背影,活像一只硕大的企鹅。
接下来的几天,迪克都在非常努力地锻炼。每天天一亮,他就得享用米尔太太温馨提供的“饿死人的早餐”,之后,他就开始一天无休止的运动了。在马尔克和体育馆其他教练的指导与监督下,他一直在做着不同的运动,几乎没有停过。这种神经病一般的运动方式,估计只有虐待狂才能想出来。
每天的运动课程差不多是这样安排的:早上首先进行热身按摩,接着开始蒸气浴、淋浴,做一个小时的放松操,围绕附近的山麓进行徒步有氧运动,回来之后再次淋浴,到中午的时候吃午餐。
下午的时候,最开始是进行矿泉浴,接着就是针对各自需要强化的部位上个性化的减肥课了。完成之后,晒日光浴,接受紫外线;器械运动,淋浴;游泳,教练会鼓励多游几圈,但时长控制在四十分钟左右,他最多能游两圈。每天的最后一项运动是跑步,而且要边跑边喊:“减!脂肪!减!脂肪!”一般在完成这些之后,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几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回房间,然后直接瘫倒在床上,倒头就睡。
吃晚餐之前,一般会给客人预留大约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且在每天晚餐之后,院方会为每一个参加锻炼的客人提供营养餐,那都是由米尔太太精心调配的,用来补充必需的营养物质。至于晚上,各位顾客就能摆脱一天的男女隔离状态,在游泳池或者娱乐室放松交流了。
每天晚上的交流时间,迪克都故意避开了,他在吃过晚饭之后,直接就去了安娜的办公室,将箱子取回来,回到房间,开始工作。每天,他都会在九点差五分的时候从房间出来,将箱子放回保险箱里。每天都是这样。
星期五的那天,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通过安娜的介绍,他认识了亨利太太。那天,他刚好要去安娜的办公室,将箱子放回保险柜里,恰巧亨利太太也在里面。
看到迪克进来之后,安娜连忙当起了介绍人:“亨利太太,他就是迪克先生。迪克先生,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亨利太太,对了,刚刚我们还提到了你呢。”
迪克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不经意地“噢”了一下。他瞟了一眼那个亨利太太,心想:这么苗条的身材,还需要来这里减肥吗?
亨利太太用一种非常甜美的声音说:“迪克先生,非常荣幸能够见到你。安娜小姐跟我说了,你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珠宝专家。”
“安妮小姐真是太会夸人了……”迪克回答道。
“不,是你太谦虚了,能为女公爵重新镶嵌传家宝的一定是顶级专家。”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亨利太太突然注意到,迪克瞥了安娜一眼,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不高兴,然后立马补充说道:“迪克先生,请你不要怪安娜小姐,她是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出于一片好心,想帮我解决同样的困难,所以才告诉我这些的。”
迪克有些意外。“同样的困难?”
“嗯,因为我也有一条祖传的项链,那是我的姨妈留下来的。我其实很喜欢那条项链,但它对我来说真的太重了,而且我觉得看起来有些俗气。每次戴上它的时候,我就觉得,它散发出来的那种光芒我根本就驾驭不了。所以,我听安娜小姐提到了你的高超技艺之后,瞬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打算把宝石重新镶嵌一下,这样我戴起来可能会觉得舒服一些。”
“夫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珠宝,它都是可以重新镶嵌的,你只需要跟改造项链的珠宝匠说一下就可以……”
“不,你听我说,我现在不在乎它能不能改,我主要是想知道,我该不该这样做,我想听听专家的意见。”她看着安娜小姐,然后说,“麻烦你帮我把项链盒取出来,我想让迪克先生帮我参考参考。”
他看了看手表,然后说:“亨利太太,我觉得……”
她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说:“迪克先生,你就帮我看看吧,这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此时,安娜小姐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天鹅绒面料做成的盒子,亨利太太连忙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然后递给了迪克。
“迪克先生,请你看一看,我觉得这条项链真的很不错,但真的太重了。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迪克起初一直很不耐烦,但当他低头看到项链的那一刹那,那种不耐烦不仅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脸上立马洋溢出一种饶有兴致的表情。“噢,太漂亮了!”
“是吧,看来你也能体会到我的难处了。”亨利太太说。
“没错,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能体会到,但是,亨利太太,我觉得我无法向你提出建议,因为一项具体的修改建议必须要花费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研究分析。实在很可惜,因为今天是我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毕竟我是专程过来减肥的,而且明天早上我就得离开了,所以……很抱歉。”
“你不能今天晚上做吗?”这时,亨利太太突然意识到什么,“请原谅,这句话也许有些过分,但是我会为你支付工资的,而且价格肯定公道。我只想知道专家会怎么处理。”
其实,迪克对于这条项链很感兴趣,他用一种玩味的目光在审视着。“嗯,工艺非常到位,应该是一百二十年前制造的。”
“真神了!迪克先生,你果然是内行!”亨利太太赞不绝口地说,“我是整个家族的第六代传人,到今年整整一百二十年!”
“你看,上面有个小小的旋涡形装饰,这种设计带有很重的法国风味。”
“应该是这样的,因为这条项链是在新奥尔良做的,那一带当时就是被法国统治的。”她看了看迪克,然后问,“迪克先生,怎么样,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对它进行一番研究吗?”
“不得不承认,我彻底被它迷住了。成色这么好,而且这么有历史的好东西,确实是难得一见!”
亨利太太双手合十,像演戏一般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迪克先生,自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一名真正的绅士,所以,你不会拒绝女士的真诚请求的,何况女士还深陷困境之中。”
“这样吧,你只要答应我下面的两个条件,我就帮你做这件事情。”
亨利太太点了点头。
“第一,我今天真的太累了,完全没有精力对你的项链进行研究分析,否则分析出来的结果肯定不太理想。我在明天早上告诉你的那些意见,也都不是正式的意见,这与我所在的公司没有任何关联。第二,我给出的意见只是个人的,所以你不要当专家的意见来看,我也不向你收费,你觉得能接受吗?”迪克非常认真地说道。
“噢,为什么不呢?迪克先生,你的品行简直太高尚了!我非常乐意!”
“那就好。”他转过头,看了看安娜,然后说,“安娜小姐,这件事情你可以作证。对了,请你把箱子还给我吧。”
安娜有些好奇,“怎么,今天晚上你不寄存箱子了?”
“不,如果我要对亨利太太的项链进行检测,就必须用到专业工具,像测量仪、珠宝专用辨视镜、专用抹布等这些东西都放在里面……”说到这,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女人,然后问,“你们俩干吗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光盯着我看?”
安娜和亨利太太互相对望了一下,然后都转过头来看着迪克。
安娜说:“这么说吧,迪克先生,原则上,亨利太太非常愿意将她的项链交给你处理,不过,你最好能把你的箱子留在保险柜里当作……嗯,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用作担保对吗?”迪克回答。
两个女人看着迪克,似乎正准备说什么。迪克摆了摆手,接着说:“我能够理解,毕竟我们都不认识,这样做当然是对的。安娜小姐,你把我的箱子拿出来,放在桌上,我就在这里当着你们的面打开。”
安娜随即取出了小箱子,按照迪克所说的,放在了桌子上。迪克从身上掏出一片钥匙,他打开箱子的锁,然后掀开顶端的盖子,一块可以移动的天鹅绒挡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挡板上挂着一条非常精致的项链,上面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绿宝石。
“这就是我目前在做的工作,这条项链是英国的,很值钱。我把它留在保险柜里,这样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安娜看了看一旁的亨利太太,然后说:“我想,这个担保很有分量,你觉得呢?”
“嗯,”亨利太太点了点头,然后马上说,“啊,顿时觉得好尴尬,就在几分钟之前,我还在求别人帮我办事,结果,我现在居然……不过希望迪克先生你能够理解,毕竟这条项链是我的传家宝。”
“我当然理解,而且我觉得,我刚刚应该主动提议这样做。我想,我可能是饿晕了,这多亏了米尔太太精心设计的菜单啊。”说完,他将那条绿宝石项链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然后用一块布包裹着,递到了安娜的手里。随后,他立即合上了盖子,“啪”的一声,为小箱子落了锁。“两位女士,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我就先回房间了。明天见。”
迪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两个女人仍旧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迪克离去的背影。他一手提着那只小箱子,另一只手握着亨利太太的那条祖传项链。
第二天一早,迪克就来到了温泉办公室进行结账。此时,安娜和亨利太太早早就来到了那里等他。
迪克热情地朝她们打招呼:“嘿,两位女士,早上好!”
“迪克先生,早安!我先去给你拿账单,你跟亨利太太先聊着。”说完,安娜就准备离开办公室。
“迪克先生,我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亨利太太面带微笑地问。
此时,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于是,他们都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迪克将项链盒放到了桌子上,然后面向亨利太太打开。“太太,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见过的所有珠宝项链中,最具有创意的一条。上面镶嵌着的都是顶级宝石,而且手艺非常精妙,可谓是巧夺天工!而且我个人也很乐意来对它进行重新设计、重新改造。不过,我觉得,我应该老实地告诉你,这条项链不该被改造。”
亨利太太显然不太理解,连忙问:“为什么……我……我没明白。你既然非常愿意来改造它,为什么又说不该改造呢?”
“别急,我解释给你听。首先,我对于重新设计、重新改造表示出浓厚的兴趣,这是因为对我来说,完成这样的工作是一种自我的挑战,我内心感到非常愉悦。但不得不说,我这样做的动机非常自私。另外,我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做出决定的,如果我是一名女性,我拥有一条这样的项链,我会选择将它擦得透亮,然后非常自信地将它戴在身上。我不会为它做任何改动。”
“嗯,不过……不过我觉得把它戴在身上,太……太抢眼了,我觉得我驾驭不了……”她反驳道。
迪克摇了摇头,“别那么说,你就应该非常骄傲、非常自信地把它戴在身上,然后搭配上最适合你的长礼服,不要太复杂的那种。最好也不要戴其他的首饰了,那样会显得非常多余,耳环都可以不要。恕我直言,你甚至可以梳一个高高的发髻,把头发盘在后面,将你优美的脖子,甚至是双肩,统统大胆地展现出来。总而言之,这就是一条炫耀你自己的绝妙尤物,不过切记,别的什么配饰都不要戴。”
亨利太太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迪克先生,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而且非常有道理!”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迪克将项链盒盖了起来,然后还给了亨利太太。
这时,安娜恰好走了进来。
“我的账单吗?谢谢。”他扫了一眼账单上的费用,然后很快地从口袋里取了一沓旅行支票出来。他实际签的额度比账单上的费用要多。然后,面带微笑地说:“多出来的钱,请分给马尔克和他的助手们吧。”
“迪克先生,你真是太慷慨了。”
“这没什么。”说完,他看了看窗外,一辆出租车朝这边开了过来,并且停在了门口。“我想,我得告辞了,我预约的出租车已经到门口了。我可以取回我用来担保的项链了吗?”
“当然。”安娜很熟练地打开了保险箱,将那条用布包着的项链递给了他。他接过项链之后,很快地放回了箱子里,并且上了锁。
“希望你能再来啊!”安娜显得非常热情。
迪克则哈哈大笑地回答:“也许不会再来了吧。当然,我得承认,你们的治疗正如广告里说的那样,效果很好。今天早上,马尔克给我测量了体重,减肥效果居然超过了我的预期,根本就不止一天一寸。我注意看了看,腰围一共减了三寸,胸围减了两寸,两条大腿一共三寸,整整减了八寸啊!如果我以后还有减肥需要的话,你们这里肯定是我的首选!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就先到这里吧,两位,再见了!”
他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拎着珠宝箱,步履蹒跚地向出租车走了过去,而安娜和亨利太太则站在他的身后,面带微笑地目送他离开。
当晚,迪克打开行李之后,便离开了在墨西哥城永久居住的旅馆。他走到了林荫大道上,随后转入一家酒吧。他在杂志架的前面停了下来,拿下了最新一期的《体重》周刊。柜台末端的位置刚好空着,那是他最喜欢的座位,他直接朝那儿走了过去并坐了下来。
吧台侍者立即迎了过来:“好久不见,迪克先生,你有一整个星期没来了,我们非常想念你。”
“嗨!杰克,确实,我出了一个星期的差。”
杰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你好像瘦了。”
“嗯,的确是瘦了一点。”
杰克将一张菜单递给了他,然后就去了柜台的另一头,那里还坐着一位客人。迪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疲惫地看着菜单,一副困到不行的样子。
昨天晚上他在房间里,花费了大半夜的时间,将亨利太太那条项链上的宝石取了下来,然后装上了一颗仿真度极高的假宝石。他现在也还没来得及去找回收赃物的人,那块真宝石连同他的假项链统统都还锁在小箱子里。据初步估计,取下来的那块真宝石至少能卖三万元,运气好甚至能卖到三万五。这样一来,他就能净赚八九千,足够他在这个地方潇洒地过一年了。而且,在这笔钱用完之后,他总能在美国找到新的温泉馆去探索一番。
杰克朝他走了过来。“先生,你点好菜了吗?”
“嗯,我今天还不是很饿,因为外出的原因,这几天胃口也不好,就来些点心吧。两个干乳酪面包,所有配料都加,一份红柿子椒,一杯双料巧克力麦芽酒。另外,一小块草莓蛋糕配咖啡作为餐后的甜点。”然后,他微笑着对杰克说,“等明天胃口好了,我再认真地吃,把掉了的肉给吃回来。”
杰克转过身,准备点心去了,迪克则坐在座位上,悠闲地翻着《体重》周刊。
“我在星期三的时候就打过电话了,是从洛杉矶打来的,我预定的房间还在吧?”迪克问道。就像大多数的胖子一样,匆匆忙忙之后,他说话都会有些喘气。
“迪克先生,你放心,房间肯定给你预留好了。我叫安娜,是这里的经理,你先坐下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登记表。”说话的是温泉办公室的一个女人,她热情地接待了迪克先生。
迪克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看起来大约三十岁,个子很高,也很瘦,头发是红色的,身上穿着一套剪裁非常贴身的白色连体衫。她打开了一个档案夹,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印制好的表格,然后走回了办公桌前。
“迪克先生,我们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些个人资料。你在预订电话中已经将住址提供给我们了,其他的信息可能还要麻烦你告知我们一下。请问你的年龄有多大了?”
“四十四岁。”
“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听到这个问题,他显得很不高兴。“这个也要问?我只在这里住一个星期,减点肉罢了,怎么搞得跟银行贷款一样麻烦?”
“迪克先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了解这些信息,并不是想从中探听你的个人信息。作为一家申领了执照的合法健身场所,我们必须遵守政府的法令。这张表格里面的内容也包含在内。”她连忙解释道。
“好吧好吧,我是一名设计师。”他不耐烦地说。
“这真是太有趣了!你是服装设计师吗?”
“不是。”迪克的回答显得非常简单。
安娜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进一步补充些什么。当她意识到他不想多说什么的时候,她又勉强自己笑了笑,继续问:“迪克先生,请问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这也要问?”说完,他探过头,看了看表格上的内容。
安娜点了点头,“是的。”
迪克叹了叹气,说:“泰菲公司。”
“噢,是那家鼎鼎有名的珠宝商吗?”安娜有些惊讶,扬起两道眉毛问。
迪克点点头说:“嗯,就是那家有名的珠宝商。”
“看来你是珠宝设计师了?这真是太有趣了!”安娜兴奋地说。
“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要我回答的吗?”
“有的有的。”随后,安娜又问了几个问题。
等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后,安娜让迪克在表格的最下方签了名,然后站起身说:“迪克先生,请你跟我过来一下,我现在带你去见见你的健身教练,他是马尔克先生。对了,你的行李可以暂时先放在这里,我一会儿会通知这里的服务生,他们会将你的行李送到你的房间去的。”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随身带着这个小箱子,箱子里装着我今天晚上的工作内容。”
“没问题。”安娜回答。
随后,迪克将那只小箱子拎了起来,安娜带他走到了门外,沿着一个游泳池的旁边向前走去。此时,泳池里一个人都没有。
“看来你们这里客人不多啊。”迪克一边说着一边尽力追上身材苗条的安娜。就这么短短一段路,他已经走得气喘吁吁了。
“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的顾客现在一般都在进行其他项目。早上有很多健身课程,还可以进行徒步运动、晒日光浴等。等吃过中饭之后你再来看看,就会发现泳池里全是人了。”安娜解释道。
“午饭?”听安娜说了这么多,这是目前为止他唯一感兴趣的内容,于是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弹了弹那圆滚滚的大肚子,说:“午饭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约十二点三十分。中午之前,你的健身教练会把你交给我们的营养专家米尔太太,然后由她来为你进行营养配餐。”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泳池的尾端,前面有一堵石墙,他们沿着墙继续往前走。
迪克看着前方,显得非常好奇。“那里面是什么地方?”
“那是我们的女宾部,白天的健身锻炼是男女分开进行的,这样一来,在健身的过程中,大家的感觉也会更加自在一些。等用过晚饭之后,大家就可以随便交往了。”说完,安娜对迪克笑了笑,转而试探性地问:“对了,迪克先生,我想,你从事的工作应该非常有意思吧?”
“工作还不就是那样。”他的回答显得非常含糊。
“我非常喜欢珠宝。对了,你刚刚好像说,晚上还要工作?”说完,安娜瞥了瞥迪克手里提着的那个小箱子。
“没错,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必须得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假期里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是,我又得为我的身体健康着想,所以还得来你们这里减点儿肉。”
“迪克先生,我敢保证,你的选择一定是非常正确的。对了,请从这边走。”安娜的语气显得非常肯定。此时,他们走到一栋长方形的建筑旁边,安娜为他推开了眼前的那扇门。
进门之后,一个极富现代感的体育馆映入眼帘。里面有许许多多的胖子,他们都身穿一样的灰色汗衫,在里面做着各式各样的健身运动。安娜带着迪克穿过了那被擦得很光亮的地板,来到体育馆内的一个小角落。这里有一个被玻璃隔出来的小房间,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所有情况。一个肌肉发达的年轻男人正面带微笑地坐在办公桌前,身上的那件白色运动衫显得非常合身。迪克注意到,那张办公桌前还摆放着一支话筒。
“马尔克,这位就是迪克先生了。他计划在我们这里入住一个星期,所以还麻烦你多多关照一下。”
“没问题,安娜小姐,我很愿意……噢,抱歉,稍等一下,”说到这里,他拿起了桌上的话筒,说,“沃伦先生,在做划船练习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收腹,不要忘记动作的要领。”说完,他将话筒放了下来,继续说:“我非常愿意为迪克先生效劳。”
“好的,马尔克,记得在午饭之前告诉米尔太太,让她为迪克先生制定饮食计划。”然后,她拍了拍迪克的肩膀,说:“迪克先生,再见,希望你在我们这儿度过健康愉快的一周。”
安娜刚刚转身离开,马尔克就注意到迪克提着的小箱子。“迪克先生,我一会儿派人把你的小箱子送回房间吧。”说完,他伸手就准备去接箱子。
“谢谢,不过我觉得它留在我身边比较好,因为里面装着我负责的一个重要工作项目。”迪克说。
马尔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说:“没问题,这种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主。”
此时,马尔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条软尺出来,量了量迪克的腰围,记录完数据的时候,他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说:“迪克先生,我觉得你多住几天会比较好。”
“不行。”迪克回答得很干脆,“我看了你们在《体重》杂志上的广告,对于你们‘一天减一寸’的承诺非常感兴趣,所以我打算来试试,我的期望值也只是在这里能够减掉七寸,刚好也是一天一寸。”
“这绝对没有问题,相信我们……噢,抱歉。”马尔克又一次拿起了话筒,“格尔先生,练手臂的时候一定要直背,这是做这个动作最关键的地方。”随后,他放下了话筒,脸上重新挂起了微笑,说:“请跟我来,我带你去取一些适合你用的运动装备。”
他们从玻璃办公室离开之后,直接去了附近的一间房子里。这间房子是体育馆的存衣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马尔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储藏柜,从里面取出了两件大号的运动汗衫,然后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并且非常熟练地将迪克的名字钉在了衣服的背面。
“迪克先生,这是你的衣服。现在我要为你试试运动用的鞋子和袜子,请坐。”
迪克坐了下来,并且把那个小箱子放在了大腿上。
马尔克打量了一下那个箱子,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看来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值钱,否则你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
迪克没有说话,只是非常和气地看着他。马尔克耸了耸肩,然后蹲了下来,给他量了量脚的尺码。随后,马尔克将一双高筒的运动鞋和七双运动白袜递给了迪克,并且为他指定了一个小衣柜。
一切弄好之后,马尔克说:“迪克先生,等你吃过午饭之后,请立即回到我这里来,然后我会指导你开始进行你的运动课程。现在我们得去米尔太太那了,否则餐厅可能不会为你准备午餐。”
他们走出了体育馆,马尔克走在前面。他们穿过了一块很大的绿色草坪,眼前便是餐厅了。马尔克直接带他走进了厨房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里,里面正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女人,她看起来又矮又胖,她就是米尔太太。
“你们的工作人员都要穿白色的衣服吗?看起来感觉像个医院。”迪克的语气显得有些尖刻。
“卫生也是健康的一部分,而且卫生跟健康是同等重要的。而白色,则是卫生的最好体现。”马尔克微笑地解释道。
“噢,这听起来真让人感动。”迪克压低了声音说。
“向你介绍一下,眼前这位就是米尔太太了,她是我们这里的营养专家,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她了,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下午来找我。”马尔克说完,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厨房。不过迪克注意到,他在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箱子。迪克当即意识到:他一会儿一定会向安娜打听,估计就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他肯定会问,那个叫迪克的人,手里到底提着什么东西。而且根本不用想,安娜肯定会全部告诉他。
“迪克先生。”米尔太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先坐下,我们坦率地谈一谈吧。”
迪克面带微笑地坐了下来,对于她开出的食谱满怀期待。
“要不,我先叫人帮你把箱子送回你的房间?”米尔太太问。
迪克干巴巴地回答说:“你的确可以这么做,但我觉得把它留在身边比较好。我们谈谈午餐的问题吧……”
“噢,不要那么紧张,”她举起一只胖胖的手,似乎在比画着什么,然后说,“光从你的外表我就能判断出,你体内的胆固醇含量超标了,而且超标很多。”
“真的吗?”
“是的,因为你的脸上似乎写满了你平时最爱吃的东西,比如煎鸡蛋、烤香肠等……对了,我觉得放在腿上的那个箱子似乎让你很难受……”
“没有,我很好,”迪克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问,“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吃点什么?”
“我的特别午餐!”说到这里,米尔太太似乎显得非常骄傲,而且她差不多是以一种宣布的语气说出来的。
“特别午餐?”
“没错,就是西兰花配肉汤。每样食品各一杯,这样,你一顿午餐的热量摄入就只有四十七卡路里。”米尔太太解释道。
“没了?你就给我吃这些?”
她有些嘲弄地说:“不不不,当然不是,如果只吃这些东西,是个人都活不下去。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芹菜,而且你想吃多少,我就给你吃多少。你最好能每天都带几根芹菜在身上,没事的时候就嚼一嚼。”
“每天带几根芹菜?你这是搞什么名堂?”迪克的这句话差不多是脱口而出的。
“在我看来,再没有比芹菜更能减肥的食品了。你每吃一根,就可以减少五卡路里的热量。”
“五卡路里?”
“没错,这是我的一项伟大发明,”米尔太太又开始自豪地说了起来,“一般来说,每根芹菜的热量大约是十五卡路里,不过,根据最权威的科学研究,人们每被迫吃一次他极度厌恶的食物,就会因为太过生气,而消耗二十卡路里。这样一来,每嚼一根芹菜,就能带走你五卡路里的热量。”
“噢,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啊……”迪克喃喃地说。
“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米尔太太转过身子,一脸神秘地问道:“你的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迪克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探过身子,用一种神秘的语气低声回答道:“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希望,它在不久以后就能装满可以带走热量的伟大芹菜。”
听到这句话,米尔太太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迪克站起身说:“米尔太太,我想,我现在可能要去见见安娜小姐。”
他离开厨房办公室的时候,米尔太太还在那里笑着,而且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等他再一次回到温泉办公室时,安娜小姐恰好也在。“安娜小姐,我发现了,如果我继续带着这个箱子乱走的话,可能会给我自己惹麻烦的。”
安娜连忙点头说:“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
“不过,如果我把箱子整天都放在没人看管的屋子里,我也不会放心的,这样一来,我不仅不能好好地休息,而且也没有办法专心投入运动之中,这样一来,我可能就达不到我预期的目的了。我或许可以将它暂存在当地银行的保险柜里,但这个问题在于,我晚上就没办法进行我的工作了。我现在在重新打造一条项链,这条项链是一位公爵夫人的传家之宝,请理解我不能将她的名字透露给你,因为说出来的话,你们就都知道了。那条项链原本做工就非常精致,不过我的顾客觉得这条项链与她的气质不是特别契合,所以要我为她重新设计一条。在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我必须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这项工作。所以,如果我存到银行的保险柜里,我就没有办法在晚上将它取出来。”
安娜随即建议道:“迪克先生,你可以放在我们的保险箱里啊。”
听到这里,迪克扬了扬眉毛,说:“噢,我事先并不知道你们也有这种设备。”
“我们的保险箱很先进的,迪克先生,要不你先看看?”说完,安娜小姐带着他走进了屋子后面的一间私人办公室里,那个保险箱就放在其中的一个角落,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感觉非常坚固。
“政府曾经对我们提出过一条要求,账本一类的数据必须存放在有防火功能的设备中。另外,里面还放了一个装了五六十元的零钱盒,和其他客人随身携带的几样值钱货。一会儿打开保险柜,你也能看到这些东西。当然,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也能把你的箱子放进去。”
迪克抿了抿嘴,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保险箱,然后问:“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密码?”
“除我之外,就只有镇里银行的行长了,他是温泉公司众多股东们的信托人,所以你可以放心。”
“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嗯,没有了。”
迪克站在那儿,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安娜小姐,我想,还是把箱子放进去比较好。等下午锻炼结束后,我会来取箱子,并且会在你晚上九点锁门之前把它送回来。这样,我每天就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你觉得可以吗?”
安娜面带微笑地回答说:“当然,迪克先生,你是我们的顾客,为顾客服务就是我们的职责。”
“保险箱平时应该是交给你负责的吧?”
“那是当然。”
迪克用手指的指尖碰了碰箱子的外壳,然后说:“这样吧,你现在就把箱子打开,我好把它放进去。”
安娜非常熟练地转了三次密码盘,接下来,她得开始对密码了。这个时候,她回过头,看了看迪克,然后彬彬有礼地说:“为了对你的箱子负责,我得保证,这个箱子只有我一个人能开,所以还请你将头转过去,回避一下。”
迪克随即清了清嗓子,将身子转了过去。安娜娴熟地转动着密码盘,一共转了四次,随后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拉,厚厚的保险柜门被打开了。随后,她伸过手,要去接迪克的箱子。虽然迪克显得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将箱子递给了安娜。他亲眼看着安娜将箱子放在了保险柜最下面的那层架子上,并且关上了保险柜的门,重新上了密码锁。
“搞定了。”安娜微笑着说。
“我能检查一下吗?”迪克走近了保险箱,然后有些吃力地弯了弯腰,用手用力地拉了拉把手,它确实关得紧紧的,然后他回头看了看安娜,说:“你知道的,我这样检查一下,并不是针对你。”
“当然。”安娜依旧微笑着。
迪克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现在差不多十二点半了。“我现在得去餐厅吃午饭了,下午还得去马尔克先生那儿,我真心希望我的腰围能够瘦下来。那么,晚上见了,安娜小姐。”说完,他便离开了办公室。他走起路来那摇摇摆摆的背影,活像一只硕大的企鹅。
接下来的几天,迪克都在非常努力地锻炼。每天天一亮,他就得享用米尔太太温馨提供的“饿死人的早餐”,之后,他就开始一天无休止的运动了。在马尔克和体育馆其他教练的指导与监督下,他一直在做着不同的运动,几乎没有停过。这种神经病一般的运动方式,估计只有虐待狂才能想出来。
每天的运动课程差不多是这样安排的:早上首先进行热身按摩,接着开始蒸气浴、淋浴,做一个小时的放松操,围绕附近的山麓进行徒步有氧运动,回来之后再次淋浴,到中午的时候吃午餐。
下午的时候,最开始是进行矿泉浴,接着就是针对各自需要强化的部位上个性化的减肥课了。完成之后,晒日光浴,接受紫外线;器械运动,淋浴;游泳,教练会鼓励多游几圈,但时长控制在四十分钟左右,他最多能游两圈。每天的最后一项运动是跑步,而且要边跑边喊:“减!脂肪!减!脂肪!”一般在完成这些之后,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几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回房间,然后直接瘫倒在床上,倒头就睡。
吃晚餐之前,一般会给客人预留大约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且在每天晚餐之后,院方会为每一个参加锻炼的客人提供营养餐,那都是由米尔太太精心调配的,用来补充必需的营养物质。至于晚上,各位顾客就能摆脱一天的男女隔离状态,在游泳池或者娱乐室放松交流了。
每天晚上的交流时间,迪克都故意避开了,他在吃过晚饭之后,直接就去了安娜的办公室,将箱子取回来,回到房间,开始工作。每天,他都会在九点差五分的时候从房间出来,将箱子放回保险箱里。每天都是这样。
星期五的那天,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通过安娜的介绍,他认识了亨利太太。那天,他刚好要去安娜的办公室,将箱子放回保险柜里,恰巧亨利太太也在里面。
看到迪克进来之后,安娜连忙当起了介绍人:“亨利太太,他就是迪克先生。迪克先生,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亨利太太,对了,刚刚我们还提到了你呢。”
迪克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不经意地“噢”了一下。他瞟了一眼那个亨利太太,心想:这么苗条的身材,还需要来这里减肥吗?
亨利太太用一种非常甜美的声音说:“迪克先生,非常荣幸能够见到你。安娜小姐跟我说了,你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珠宝专家。”
“安妮小姐真是太会夸人了……”迪克回答道。
“不,是你太谦虚了,能为女公爵重新镶嵌传家宝的一定是顶级专家。”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亨利太太突然注意到,迪克瞥了安娜一眼,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不高兴,然后立马补充说道:“迪克先生,请你不要怪安娜小姐,她是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出于一片好心,想帮我解决同样的困难,所以才告诉我这些的。”
迪克有些意外。“同样的困难?”
“嗯,因为我也有一条祖传的项链,那是我的姨妈留下来的。我其实很喜欢那条项链,但它对我来说真的太重了,而且我觉得看起来有些俗气。每次戴上它的时候,我就觉得,它散发出来的那种光芒我根本就驾驭不了。所以,我听安娜小姐提到了你的高超技艺之后,瞬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打算把宝石重新镶嵌一下,这样我戴起来可能会觉得舒服一些。”
“夫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珠宝,它都是可以重新镶嵌的,你只需要跟改造项链的珠宝匠说一下就可以……”
“不,你听我说,我现在不在乎它能不能改,我主要是想知道,我该不该这样做,我想听听专家的意见。”她看着安娜小姐,然后说,“麻烦你帮我把项链盒取出来,我想让迪克先生帮我参考参考。”
他看了看手表,然后说:“亨利太太,我觉得……”
她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说:“迪克先生,你就帮我看看吧,这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此时,安娜小姐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天鹅绒面料做成的盒子,亨利太太连忙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然后递给了迪克。
“迪克先生,请你看一看,我觉得这条项链真的很不错,但真的太重了。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迪克起初一直很不耐烦,但当他低头看到项链的那一刹那,那种不耐烦不仅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脸上立马洋溢出一种饶有兴致的表情。“噢,太漂亮了!”
“是吧,看来你也能体会到我的难处了。”亨利太太说。
“没错,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能体会到,但是,亨利太太,我觉得我无法向你提出建议,因为一项具体的修改建议必须要花费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研究分析。实在很可惜,因为今天是我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毕竟我是专程过来减肥的,而且明天早上我就得离开了,所以……很抱歉。”
“你不能今天晚上做吗?”这时,亨利太太突然意识到什么,“请原谅,这句话也许有些过分,但是我会为你支付工资的,而且价格肯定公道。我只想知道专家会怎么处理。”
其实,迪克对于这条项链很感兴趣,他用一种玩味的目光在审视着。“嗯,工艺非常到位,应该是一百二十年前制造的。”
“真神了!迪克先生,你果然是内行!”亨利太太赞不绝口地说,“我是整个家族的第六代传人,到今年整整一百二十年!”
“你看,上面有个小小的旋涡形装饰,这种设计带有很重的法国风味。”
“应该是这样的,因为这条项链是在新奥尔良做的,那一带当时就是被法国统治的。”她看了看迪克,然后问,“迪克先生,怎么样,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对它进行一番研究吗?”
“不得不承认,我彻底被它迷住了。成色这么好,而且这么有历史的好东西,确实是难得一见!”
亨利太太双手合十,像演戏一般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迪克先生,自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一名真正的绅士,所以,你不会拒绝女士的真诚请求的,何况女士还深陷困境之中。”
“这样吧,你只要答应我下面的两个条件,我就帮你做这件事情。”
亨利太太点了点头。
“第一,我今天真的太累了,完全没有精力对你的项链进行研究分析,否则分析出来的结果肯定不太理想。我在明天早上告诉你的那些意见,也都不是正式的意见,这与我所在的公司没有任何关联。第二,我给出的意见只是个人的,所以你不要当专家的意见来看,我也不向你收费,你觉得能接受吗?”迪克非常认真地说道。
“噢,为什么不呢?迪克先生,你的品行简直太高尚了!我非常乐意!”
“那就好。”他转过头,看了看安娜,然后说,“安娜小姐,这件事情你可以作证。对了,请你把箱子还给我吧。”
安娜有些好奇,“怎么,今天晚上你不寄存箱子了?”
“不,如果我要对亨利太太的项链进行检测,就必须用到专业工具,像测量仪、珠宝专用辨视镜、专用抹布等这些东西都放在里面……”说到这,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女人,然后问,“你们俩干吗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光盯着我看?”
安娜和亨利太太互相对望了一下,然后都转过头来看着迪克。
安娜说:“这么说吧,迪克先生,原则上,亨利太太非常愿意将她的项链交给你处理,不过,你最好能把你的箱子留在保险柜里当作……嗯,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用作担保对吗?”迪克回答。
两个女人看着迪克,似乎正准备说什么。迪克摆了摆手,接着说:“我能够理解,毕竟我们都不认识,这样做当然是对的。安娜小姐,你把我的箱子拿出来,放在桌上,我就在这里当着你们的面打开。”
安娜随即取出了小箱子,按照迪克所说的,放在了桌子上。迪克从身上掏出一片钥匙,他打开箱子的锁,然后掀开顶端的盖子,一块可以移动的天鹅绒挡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挡板上挂着一条非常精致的项链,上面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绿宝石。
“这就是我目前在做的工作,这条项链是英国的,很值钱。我把它留在保险柜里,这样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安娜看了看一旁的亨利太太,然后说:“我想,这个担保很有分量,你觉得呢?”
“嗯,”亨利太太点了点头,然后马上说,“啊,顿时觉得好尴尬,就在几分钟之前,我还在求别人帮我办事,结果,我现在居然……不过希望迪克先生你能够理解,毕竟这条项链是我的传家宝。”
“我当然理解,而且我觉得,我刚刚应该主动提议这样做。我想,我可能是饿晕了,这多亏了米尔太太精心设计的菜单啊。”说完,他将那条绿宝石项链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然后用一块布包裹着,递到了安娜的手里。随后,他立即合上了盖子,“啪”的一声,为小箱子落了锁。“两位女士,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我就先回房间了。明天见。”
迪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两个女人仍旧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迪克离去的背影。他一手提着那只小箱子,另一只手握着亨利太太的那条祖传项链。
第二天一早,迪克就来到了温泉办公室进行结账。此时,安娜和亨利太太早早就来到了那里等他。
迪克热情地朝她们打招呼:“嘿,两位女士,早上好!”
“迪克先生,早安!我先去给你拿账单,你跟亨利太太先聊着。”说完,安娜就准备离开办公室。
“迪克先生,我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亨利太太面带微笑地问。
此时,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于是,他们都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迪克将项链盒放到了桌子上,然后面向亨利太太打开。“太太,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见过的所有珠宝项链中,最具有创意的一条。上面镶嵌着的都是顶级宝石,而且手艺非常精妙,可谓是巧夺天工!而且我个人也很乐意来对它进行重新设计、重新改造。不过,我觉得,我应该老实地告诉你,这条项链不该被改造。”
亨利太太显然不太理解,连忙问:“为什么……我……我没明白。你既然非常愿意来改造它,为什么又说不该改造呢?”
“别急,我解释给你听。首先,我对于重新设计、重新改造表示出浓厚的兴趣,这是因为对我来说,完成这样的工作是一种自我的挑战,我内心感到非常愉悦。但不得不说,我这样做的动机非常自私。另外,我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做出决定的,如果我是一名女性,我拥有一条这样的项链,我会选择将它擦得透亮,然后非常自信地将它戴在身上。我不会为它做任何改动。”
“嗯,不过……不过我觉得把它戴在身上,太……太抢眼了,我觉得我驾驭不了……”她反驳道。
迪克摇了摇头,“别那么说,你就应该非常骄傲、非常自信地把它戴在身上,然后搭配上最适合你的长礼服,不要太复杂的那种。最好也不要戴其他的首饰了,那样会显得非常多余,耳环都可以不要。恕我直言,你甚至可以梳一个高高的发髻,把头发盘在后面,将你优美的脖子,甚至是双肩,统统大胆地展现出来。总而言之,这就是一条炫耀你自己的绝妙尤物,不过切记,别的什么配饰都不要戴。”
亨利太太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迪克先生,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而且非常有道理!”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迪克将项链盒盖了起来,然后还给了亨利太太。
这时,安娜恰好走了进来。
“我的账单吗?谢谢。”他扫了一眼账单上的费用,然后很快地从口袋里取了一沓旅行支票出来。他实际签的额度比账单上的费用要多。然后,面带微笑地说:“多出来的钱,请分给马尔克和他的助手们吧。”
“迪克先生,你真是太慷慨了。”
“这没什么。”说完,他看了看窗外,一辆出租车朝这边开了过来,并且停在了门口。“我想,我得告辞了,我预约的出租车已经到门口了。我可以取回我用来担保的项链了吗?”
“当然。”安娜很熟练地打开了保险箱,将那条用布包着的项链递给了他。他接过项链之后,很快地放回了箱子里,并且上了锁。
“希望你能再来啊!”安娜显得非常热情。
迪克则哈哈大笑地回答:“也许不会再来了吧。当然,我得承认,你们的治疗正如广告里说的那样,效果很好。今天早上,马尔克给我测量了体重,减肥效果居然超过了我的预期,根本就不止一天一寸。我注意看了看,腰围一共减了三寸,胸围减了两寸,两条大腿一共三寸,整整减了八寸啊!如果我以后还有减肥需要的话,你们这里肯定是我的首选!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就先到这里吧,两位,再见了!”
他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拎着珠宝箱,步履蹒跚地向出租车走了过去,而安娜和亨利太太则站在他的身后,面带微笑地目送他离开。
当晚,迪克打开行李之后,便离开了在墨西哥城永久居住的旅馆。他走到了林荫大道上,随后转入一家酒吧。他在杂志架的前面停了下来,拿下了最新一期的《体重》周刊。柜台末端的位置刚好空着,那是他最喜欢的座位,他直接朝那儿走了过去并坐了下来。
吧台侍者立即迎了过来:“好久不见,迪克先生,你有一整个星期没来了,我们非常想念你。”
“嗨!杰克,确实,我出了一个星期的差。”
杰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你好像瘦了。”
“嗯,的确是瘦了一点。”
杰克将一张菜单递给了他,然后就去了柜台的另一头,那里还坐着一位客人。迪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疲惫地看着菜单,一副困到不行的样子。
昨天晚上他在房间里,花费了大半夜的时间,将亨利太太那条项链上的宝石取了下来,然后装上了一颗仿真度极高的假宝石。他现在也还没来得及去找回收赃物的人,那块真宝石连同他的假项链统统都还锁在小箱子里。据初步估计,取下来的那块真宝石至少能卖三万元,运气好甚至能卖到三万五。这样一来,他就能净赚八九千,足够他在这个地方潇洒地过一年了。而且,在这笔钱用完之后,他总能在美国找到新的温泉馆去探索一番。
杰克朝他走了过来。“先生,你点好菜了吗?”
“嗯,我今天还不是很饿,因为外出的原因,这几天胃口也不好,就来些点心吧。两个干乳酪面包,所有配料都加,一份红柿子椒,一杯双料巧克力麦芽酒。另外,一小块草莓蛋糕配咖啡作为餐后的甜点。”然后,他微笑着对杰克说,“等明天胃口好了,我再认真地吃,把掉了的肉给吃回来。”
杰克转过身,准备点心去了,迪克则坐在座位上,悠闲地翻着《体重》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