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迎马首孙延龄殒命 卜龟图吴三桂灰心
    话说朝廷当时将出师与三桂对敌,三桂知得消息,却与左右属下计议道:“吾知朝廷必以兵权付蔡毓荣也。因朕自义师一举,天下响应,北朝见孙、尚二王突然归朕,自料用人甚难,只是见毓荣与朕有仇,因此放心任用。现在以毓荣统兵,以图海为后援,是以全力对朕也。毓荣、图海久经战阵,号为能将,此行不可轻敌。朕将镇定两广之后,亲破蔡毓荣。若毓荣既败,图海也无能为矣。”左右属下听得,都祝道:“陛下神算不可及也。”三桂便传谕与孙延龄、马雄,使回驻广西,避免后患,兼应付粮草。一面使丞相马宝督兵与蔡毓荣相持。
    原来蔡毓荣也害怕三桂,与图海互商,以三桂部下向称劲旅,其将夏国相、马宝也都文武足备,智勇双全,也不敢轻视吴军,须细观吴军动静,方敢进战。并道:“三桂一举数省齐附,大势已震动。此行若稍有挫折,吾军心更为瓦解矣。”图海也以为然。因此蔡毓荣只扼守岳州,暂行驻扎,待人心稍定,布置妥定,然后不战而退。马宝也扼守洞庭,待吴三桂到时方行出发。是以两军相持,如停战一般,不在话下。
    且说孙延龄与马雄本来不睦,自同附三桂之后始复有往来。忽得三桂之谕回扎广西,孙延龄大喜道:“广西乃吾向来食采之地,吾也乐观故土也。”便与马雄领了本部人马,急往广西。濒行时往辞尚之信,那尚之信道:“君等也乐回广西否?”孙延龄道:“此吾所愿也。”尚之信道:“吴王此策大误,怕天下士从此去矣。”马雄道:“大王何以见之?”尚之信道:“吴王初举,乘此人心归附之时正宜速进,乃坐踞湖南,久未北上,使北朝得为之备,此策已非。现在两位以战功致通显,号为能将,本应用两位为前驱沿闽浙而北,与各道齐进,则收功较易。若广西僻在南阳,自吴王既得湖南,是北朝与广西声气久已隔截。又广西左邻云南,右毗广东,更在湖南之后,断不为吴王后患。况广西久已归附,何劳劲将驻守?乃不使两位先立战功,反用诸广西幽闲之地,窃为吴王不取也。”
    马雄道:“大王此论甚高。只是吾等既受诏命,不能不行,待到广西后以利害告知吴王,再作计较。”便辞了尚之信,与孙延龄回军广西。不知三桂之意以北朝方调孙延龄与马雄至广东,现在特调他两人回广西,看他是否受调,即知他是否真降。及听说延龄与马雄已奉诏起程,三桂乃封孙延龄为临江王,又封马雄为步军都督。马雄心滋不悦,以两人一同归附,而延龄爵在己上,大不满意,谓左右属下道:“早知如此,我不降矣。”左右属下道:“凡事论权不论爵,将军位为都督总管,是延龄一日在东,即一日受将军节制也。”马雄心意稍宽。自此凡有公事至延龄处,都用令箭,延龄心也不服。
    那一日与马雄相会,谓马雄道:“吾两人初本不睦,现在以吴王反正之故,致两人共事一方,实出意外。”马雄道:“若非君先到吾帐中,也怕无面商之日也。”延龄道:“虽然,然将军不欲见吾,吾也不往见。将军害怕吾不为迎接,因不敢见吾,因此吾特亲拜见将军,聊借此袒怀以示将军。”马雄听罢愕然,已明白悉为尚之信所摆弄,只是默然不语,特心中已深恨延龄。又恨其爵居己上,自此乃有杀延龄之心。
    那时有个戴良臣,颇有才智,常欲大用。刚好延龄部下应设都统一员、副都统二员,有旨由孙延龄选用,因此戴良臣自荐欲充此职,又荐其亲戚王永年。孙延龄都不答应。良臣无法,乃转谋于四贞公主。那时四贞正欲自己多用心腹以制延龄,于是力行强荐,始以王永年为都统,以戴良臣、严朝纲副之。只是延龄自任用戴良臣后,那良臣每事专断,尽夺延龄与其妻四贞公主之权。于是广西一地,尽知有都统,不知有格格与将军。至此,四贞也悔为良臣所卖,夫妻间复相和好,共诉于朝廷,陈述良臣等不法。只是良臣等三人也共劾延龄,因此朝廷特令督臣金光祖按查其事。那金光祖却与严朝纲为至戚,反左袒三都统,而说延龄御下失宜。不料朝廷不信,复令大臣按问。那时三都统都害怕得罪,于是合力运动,因此大臣也不直。延龄于是有杀良臣之意。
    会吴三桂举兵,朝廷害怕广西诸将不和必致偾事,乃调延龄移镇广东。及三桂以信招延龄,那延龄自以从前受制于其妻,后受制于部下,朝廷又不分皂白,眼见三桂势力已大,便与尚之信同降三桂。未几,以三桂之命回镇广西。以权位之故,延龄又与马雄不睦,由是延龄欲杀良臣,并杀马雄。只是四贞见延龄已归三桂,即以信达延龄,然后自归京师。其意以为,延龄如败自己不与同谋,可留清朝余地;若延龄可以成事,则夫妻情在,也可以自全。那延龄也知其意,不为相强。只是广西此时已尽附三桂,戴良臣等也怕见杀,因此又谋求容于延龄。延龄大喜,乃阳为周旋,并请王永年、戴良臣、严朝纲及其部下十三将校至府中会宴,名为商议共辅大周,以图立功。
    戴良臣等不知其意,以为泯却前仇,欣然赴会。那孙延龄却先伏刀斧手二百人,酒至半酣,掷杯为号,刀斧手齐出,于是尽杀戴良臣、王永年等,只逃出朱瑞一人。那朱瑞本属苗人,甚有膂力,见主将被杀,欲为主将复仇,且只是谋杀延龄而苦无奇计。恰马雄也欲除去延龄,乃密召朱瑞与谋,并道:“如此如此,可以杀延龄矣。”朱瑞大喜,一面依马雄之言,自去准备。那马雄却以密函飞告三桂,举发延龄将反。
    吴三桂得信后,即与夏国相计议。国相道:“孙延龄向与马雄不合,此次同时归附,不过为尚之信所构成。现在马雄之言,怕有诈也。”三桂道:“他援引两事为证,延龄实无可自解的,安能不信?”夏国相道:“听说马雄以延龄爵居己上,心怀怨恨,不可不防。且延龄夫妇向不和睦,其妻念北朝私恩,即舍延龄以回北京,都意中之事,也不可不察。愿陛下勿因此以杀延龄,致阻归附者之心也。”三桂道:“戴良臣等曾托李本深援引,欲归附我朝。及本深入川,延龄回桂,始改求延龄荐引。现在他必杀王永年、戴良臣、严朝纲等,其暗为清朝助力可想而知。现在若不除,后必为患。”便不听夏国相之言,飞谕吴世宾与马雄会商,除去延龄,以绝后患。
    吴世宾得令,即函商马雄。那马雄听得,自然大喜,即遣朱瑞赴世宾军中为助杀延龄之计。朱瑞即以马雄所授之策,先集苗丁数十人在城外埋伏,吴世宾即扬言入桂林城与孙延龄有事会商。延龄不知其计,正乐得与世宾会晤要诉马雄之短,便亲自出城迎接。及吴世宾到时阳与为礼,孙延龄方下马之际,朱瑞率苗丁突出,共斫延龄。延龄犹呼“有贼”,与朱瑞相拒。拔剑力斩数人,势已不支。朱瑞道:“贼就是你。”并力与延龄相斗。毕竟延龄众寡不敌,即行毙命。吴世宾令割取延龄首级,用木匣盛贮,使人送往马雄。一面表告三桂,并叙朱瑞归附之心。
    三桂大喜,即封朱瑞为总兵,以吴世宾有讨延龄之功,即以临江王之爵爵之。又以马雄首行举发,乃封马雄为安国公兼金吾卫大将军。
    那时吴世宾尚留桂林,细细详查,知得孙延龄与王永年、戴良臣私仇甚深,即与马雄也向来不睦,且夫妻间也极不和睦,因此查知四贞回京为延龄所不知,其杀王永年等,也无意阻其归附。因此心中也愤马雄,奈他已病死,也属无法。只是又把此事始末告知三桂。三桂见了,叹道:“早从夏国相之言,不至如此。若不昭雪延龄,是阻归附者之心也。”乃开复孙延龄临江王爵,改封吴世宾为靖东王,并夺马雄爵职。
    且说吴三桂自在衡州即位,即派马宝领兵北行与蔡毓荣相拒。吴三桂就要亲征,意欲一知此行何如。因听说衡州山岳庙有大龟甚为灵异,三桂欲一卜其前程,于是与诸大臣同往。胡国柱谏道:“现在大兵已起,无论龟卜如何,譬如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卜之而吉,不过徒快一时;卜之不吉,反足丧沮心志;断不能视其吉凶以为进退也。以陛下倡义反正,成败固不必计,只是当奋勇向前而已。卜龟之事,愿大王勿行。请挥军长驱北行,以定大事,此国家之福也。”吴三桂听罢愕然。夏国相道:“胡驸马之言甚是。古人虽有龟卜之事,然与陛下地位不同。以陛下今日,唯有进而无退,龟不过水族一无知物,焉能依靠以为行止?设卜而不吉,三军之气从此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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