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孙可望逼封三秦王 吴平西生擒永历帝
    话说永历自离了肇庆,望云南进发。那时地方各官都害怕清兵若攻广州,必不能久,那时若投降,则遗臭万载;若殉难,则殒命;一时都作逃窜之计。因此永历帝经过的地方,多有官员追来相随,借护驾之名逃生。随驾的人日多一日,随带金帛又少,几至不能供应。那日车驾到了容县,永历帝乃使人求贷于瞿式耜。那瞿式耜正在桂林驻守,听得永历帝又复西行,且行资告竭,便拜表遣人献一千金。
    永历帝看罢表中言语,不觉叹道:“瞿公志虑忠纯,若国家食禄的尽如瞿公,国家不难光复也。”左右大臣听得,都有愧色。又以瞿式耜且言左右大臣都私囊自拥,因不免深恨瞿式耜。各大臣道:“我等在端州,他在桂林,安知吾事?只图毁谤。他坐踞桂林,现在车驾过此,仅以千金相献,已是不忠,复敢骂人耶?”永历帝道:“式耜非负朕的人。从前靖江王为变,他被捕且不屈,此人哪有不忠之理?式耜之言,都至言也。”各大臣听罢,都无言可答。
    当下车驾又到达南宁。那时陈子壮、金声桓、张家玉等正各起义兵,都以光复明室为己任。永历帝得报,即降诏奖谕,各酌情予以升阶。各大臣得报,又以为李成栋反正,各路义师又起,将不难光复明朝,于是贪污争权,又依然如故。永历帝以事事仰于各大臣,也不敢过问。
    及车驾将发南宁,忽报孙可望遣龚鼎、杨可仕等有表文解到,并贡南金二十两,琥珀四块,名马四匹,君臣闻报大喜。永历帝就拆视可望表文。永历帝看罢,道:“既是表文,怎地要用黄纸书写?实在奇怪。他心目中还哪里有朕耶?他的意思,只要索封秦王。乃以悖慢之言,填在表内,实在可恶。”说罢,即把孙可望之信掷下,并谕左右属下道:“他的来人叫他回去罢。”唯诸臣听罢,都苦口切谏,并道:“可望兵马既众,将校又多,现正当用人之际,愿陛下毋惜此秦王名号。宜一面封他,一面责他起兵。”永历帝道:“自来悖慢之臣,未有依靠他立功建业的。他今日求封秦王,而朕设不敢却,设他索朕让位,又将如何?且孙可望来归之后,未尝有尺寸功劳,他即以势力要挟,朕也只能封之荆郡王。若秦王之封,当候有功时再议。”各大臣见永历帝词意既坚,也不复谏,便以荆郡王敕命赐给可望,并款宴龚鼎、杨可仕,以好意遣之而归。
    龚鼎、杨可仕奉有荆郡王的敕令回来。可望大怒,却把敕命毁裂,复怒道:“便无敕命,我便不能称秦王耶?”自此称秦王,并秣厉兵马,欲先取云南沐府。不料沐府值土司沙定洲之乱,全家五百口被戮,只逃出国公沐天波一人,并失宝物不计其数,可望至时,只得一座空无所有的沐府。可望大怒,却反与天波相结,许为复仇,要与沙定洲厮杀。那沙定洲哪里是可望的敌手,直被可望杀了,所有财帛又复归沐府。天波却与可望均分,作为酬谢。
    不提防李成栋自损失二十万人马,奔回广州,即再整兵复进南雄。忽见前时所杀之杨部将到来索命。成栋拔箭射之,竟身随弦去,堕于涧中。旁边的人急为救起,成栋已面如死灰。随报清兵已至,成栋犹自撑持,急令取火器来,即披甲上马。成栋传令火器到,各营即发炮。奈事有凑巧,刚好暴雨骤至,火器无功,清兵已自杀入,全军大乱,成栋制止不住。只有兵士见成栋披甲未完,乘一匹跛马,渡营后大涧而去,及后查之,竟不知去向。自此清兵大进,于是入广州。
    这消息报到行宫,刚好湖北何腾蛟凶信同至,永历君臣相顾失色,默无一言。随又报到,旧辅黄士俊、何吾驺已先后投降了。永历帝叹道:“黄士俊年逾八旬,曾任相臣,且曾备先朝顾问,何一旦失节如此?”说罢,不胜叹息。此时各臣工即纷催永历帝起程入滇。那时左右属下多各自逃窜,唯阁臣严起恒、大金吾马吉翔、大司礼庞天寿随驾而去。一路仓皇奔走,直到达滇中,只有沐天波率众来迎到府里歇驾。
    不料坐未暖席,已报吴三桂大队人马已由四川到滇,永历帝闻报大惊。忽然又报,清兵已入桂林,瞿式耜已殉难;忽然又报,江西金声桓、广东陈子壮都以不屈而死;忽然又报,洪承畴已引大队清兵已陷贵州,直指云南而进。永历帝一连得了几道凶信,彷徨无措,大哭道:“大明江山再无可望矣!国家不乏忠义之人,何以一旦挫败若此?此天丧朕也。”那时各路将官,尚有晋王李定国犹拥雄兵。永历帝欲待他到时同行,并谓诸臣道:“晋王连年苦战,未忘明室,朕不忍舍之。”马吉翔道:“臣等护驾先赴缅甸,留晋王御敌,以观后效也可。”永历帝见诸臣都要行,只得答应。沐天波令将军靳统武为护驾,统兵三千人,并滇省官吏及行在人等共四百余名,先到永昌府。复行三日,即到达腾越。诸臣都怕三桂兵到,不敢逗留,复沿铁壁关经芒漠而去。
    偏是祸不单行。那时随行辎重既已无多,又被边臣孙崇雅反叛,尽劫辎重,帝后都为叹息。靳统武虽斩了孙崇雅,唯食品已是不足,左右属下都有饥色。幸再行不远已到达缅关,缅酋也使人来迎,唯礼貌十分踞傲,犹以大明万历时缅境有乱,明朝不能救援为词。沐天波力行解说,当那时苦于东兵,不能兼顾。奈缅主意终不释,须兵卫弃去器械,方肯引进,此也不得不从。
    沐天波却谓马吉翔道:“缅酋礼貌甚衰,怕有不测,不如先走护腊,犹可在外调度也。”马吉翔听罢,力阻不从。余外大小臣工,多有请离缅脱险的,都为马吉翔所阻。
    到第二天,缅酋向沐天波索献币帛,因那日是缅酋生辰,欲得此以壮声势。沐天波即以私礼入献,出而叹道:“我此举只为保全皇上,否则不知何如矣。”
    到缅甸后,各人见缅族男男女女都混杂交易,衣冠不整,因此诸大臣以为,到了缅境即可以逃生,都随习缅俗。沐天波日向永历帝哭泣,苦无脱难之计。忽报晋王李定国大败清国豫主之兵,特遣兵亲来迎驾。永历帝大喜,欲乘此时离缅。马吉翔大害怕,怕晋王到时,诸臣必攻自己短处,即矫命令晋王不得入缅,致惊缅人。晋王于是郁郁而去,永历帝也无可如何。
    偏又事有凑巧,缅酋之弟恰弑缅酋自立。新酋即使人来告道:“敝国土偏地小,难以久奉粮食。现在请贵君臣出饮咒水,即可自便贸易生计,免我等供应也。”永历君臣,此时都不敢出。忽然缅将领兵三千来围,勒令各人出饮咒水,并道:“除尔皇帝外,尔大臣都出饮咒水。倘若不从,必以乱枪攒杀,不要后悔。”沐天波听了,向吉翔骂道:“你当时若不阻晋王入缅,今日犹可免也。你贪图自便,贻误主上,复有何面目生于天地间耶?”吉翔无词以答。永历帝料知不免,即令诸将都出。缅酋却道:“除太后及皇上二人不得惊扰,若各大臣都当立即行事。”于是缅兵一齐动手,以三十人缚一人,一起杀之。永历此时与中宫都欲自缢,侍者谏道:“国君死社稷,理所当然,但如太后年高何?既弃社稷,又弃国母,必不可也,请暂留以待天命。”永历帝听罢,唯与中宫相对而泣。计各臣中,以邓凯有足疾,幸得脱免,余外自沐天波、马吉翔以下,被害的共四十余员,哭声闻于一二里外。唯沐天波手杀数人,然后自尽,至于自尽的,随后也不能胜数。
    缅酋既兴此杀戮之后,即请永历帝移居沐天波之府,大小仅存三百余人。自此永历日坐针毡,饮食也至缺乏,还幸有寺僧暗进粗食,得以不死。不料诸臣被害之后,吴三桂大兵已进滇省,勒令缅酋交出永历帝后。缅酋大害怕,即回复吴三桂,答应将永历帝后交出。便不由分说,拥太后及永历帝中宫各坐椅子,各有十余兵拥护。因已入夜,不辨路途,只任缅兵拥至何处。到黎明时,见各营在望,都是吴平西旗号。永历默然不语,只叹道:“朕累母后也!我朝待吴家不薄,何至如此?”说了,即至清师营中。吴三桂只令部将接受,不敢来见。即拔营行了十数日,已到达云南省城。
    永历帝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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