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好,他一共写了五六本书呢,你要是喜欢我以后让他多寄几套回来。”
    沈主厨难得笑得灿烂,仿佛这些书被池迟喜欢是一件很值得她高兴的事情。
    池迟在这里过得就像是是这个院子真正的主人一样,沈主厨有天拎着一条石斑鱼回来,一进院子门就看见池迟正在用小刀打磨着木片。
    “干嘛呢?”
    “葡萄架子上面有个地方的结构不牢固,我怕过几天又下雨又开花那个地方撑不住葡萄枝,干脆直接再补一下。”
    说完,池迟前后看了一下手里的木片,转身就站在凳子顶上去修理那一点葡萄架了。
    凳子上面还有个小凳子,也就池迟这样艺高人胆大的敢直接就蹿上去没依没靠地抬手干活儿。
    把用塑料袋套着的石斑鱼随手放桌子上,沈主厨快步走过来给池迟扶着腿。
    “我早就说了要把这个架子换成全铁的,我爷爷说什么都不愿意,说铁架子委屈这个葡萄了,年年我们都得检查这个架子顶上,去年台风的时候这些木条断了一半儿,满院子地上都砸了葡萄。”
    “那太可惜了。”
    池迟想象了一下半架葡萄都砸了的场面,心疼地咂了咂嘴。
    “其实这棵葡萄不好吃,皮厚还酸。”
    “哦……那还好。”
    不是很好吃的葡萄,似乎就没有那么心疼了。
    池迟不仅修理了葡萄架子,还重新设计了一下花圃里篱笆的造型,顺便又给院子里的树修剪了一下枝叶。
    沈主厨对池迟的动手能力是很服气的,对她的审美也很放心,虽然偶尔会有“今天我家会被祸祸成啥样”的不确定感,但是有这么一个靠谱的设计师,沈大厨把自己的家很放心地交给了对方。
    于是沈大厨某天回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家的院子里的很多角落都被绘制了漂亮的图案。
    “院子还是小了点儿,只能用手绘做个点缀,顺便增加以下纵深感。”
    为了别让颜料弄脏衣服,池迟穿着沈主厨一条脏了的围裙,相对于她过分细的腰来说,那个围裙还是宽大了点,挂在池迟的身上有点晃。
    隔着几棵竹子能看见一对漂亮的锦鸡,沈大厨一脸的麻木。
    “可惜我只能在这里住几天,不然你们家还有很多细节可以再设计一下。”
    池迟很喜欢沈家的这个小院子,从很多小细节上,她能看出来这个院子里几代人住在一起,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不留遗憾的晚年,有生机勃勃的盛年,还有让人微笑的童真。
    “早知道带你去城外的庄园,那地方大,你能设计个够。”
    吃着虾仁儿鲜肉加笋丁的烧麦,喝着海参小米粥,再来两筷子红烧鲳鱼,沈主厨突然后悔自己没让池迟去搞一搞自家的庄园。
    “等我下次来呗。”
    炸蛎黄咬开酥壳之后是入口即化的鲜甜和滑润到让人屏息的美好口感,池迟眯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脑袋轻轻晃了一下。
    “好啊,下次你挑秋天来,庄园里的水果都很好吃,苹果、梨、桃儿我哥都是挑了最好的苗子种的。那时候人也多,板凳他们都爱那个时候来凑热闹。”
    “嗯,好。”
    点点头,池迟一筷子夹走了两块炸蛎黄。
    第八天的早上,懒洋洋的时针刚刚指向了4的时候,池迟就被沈主厨从床上生生拖了起来,凉飕飕的湿毛巾往她脸上一抹,多少睡意都长了翅膀飞走了。
    “走,我带你去海边转转。”
    天空还是一片晦暗,沈主厨开着车子带着池迟到了靠东的一片沙滩上,说是沙滩其实也算不上,与海城那一些著名的沙滩比,这里的傻子粗粒,碎石也多,叫乱石滩也许更贴切一点儿。
    “这里人少,看日出也清净。”
    汽车就停在路旁,公路比乱石滩高一些,沈主厨依着被海风侵蚀的栏杆对着池迟说。
    日出之前,冷冷的夜风在人们的脸庞边上最后地放肆着,池迟理了一下头发,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披肩。
    池迟没说话,她的目光一直看着没有幽深的远方。
    大海是天空的镜子,阴霾的天面对的永远是黯淡的海,朗朗晴空下,海面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绿或者蓝,就像现在,这片天在黑暗中孕养着新的光明,大海也涛声阵阵,仿佛在期待和欢呼。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我每次心里有了烦恼,就喜欢看着太阳升起来,后来知道了这句诗,觉得那个诗人也算是我的同好,可惜后面跟的句子不好,‘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沈主厨说着说着就笑了,转头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她接着说。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多看看天空,想想我们就在这个地球上,它孕育生命,我们被阳光照射着,它供养万物……与整个宇宙来说,人类的存在就是无数次巧合中创造的奇迹,我每个人能站在这里,也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或是生命的,或是时间的。”
    “是啊,奇迹。”
    池迟歪头倾听了一会儿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很严肃地对沈主厨说:“我也不喜欢诗的后面那一半,如果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铁,就应该把那块铁打造成每个人自己期待的样子,如果是刀,就该越来越锋利,不平也好,愤怒也好,都该成为磨刀石,最终让一个人的心就变成你的折雁流鱼刀一样,又快,又锋利,又独一无二。”
    “那照你的意思,这两句诗应该变成’野夫怒见不平处,磨砺胸中万古刀’了。”
    沈主厨随口把诗改了,池迟还很捧场地点了点头。
    “嗯,改的不错。”
    “谢谢夸奖。”
    两个人相视而笑,看着远处渐起的朝阳。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浓云,有山峦,层层叠叠,像是遮掩光明的、属于黑夜的最后屏障。
    太阳依然是太阳,它从来没有爽约于大地,每天灿烂地升起,放肆地照耀,即使也会有层层云朵掩盖的时候,她一直在。
    看着深红色太阳一点点攀爬,最终跳了出来,天空变成了红与紫交汇的长卷,大海也变得斑斓华美,池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的心中总是充满着火焰般力量,但是也会疲惫,也会想要休息更甚于事业,但是就像日出一样,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属于她的那一把刀,总是希望能锋利一点,再锋利一点的。
    沈主厨看着池迟,觉得这个女孩儿现在就像是一朵向日葵,或者,一个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补充了她的希望和力量,让现在的她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一样。
    看完了日出,池迟跟着沈主厨去买了新鲜的食材,见识了一下沈主厨神乎其技的银丝面手艺,顺便吃了整整四碗用鲜虾打底的海鲜汤面,她就去了机场,坐上飞机去往京城。
    从国外拍戏回来的第九天,常驻机场的娱乐记者们终于捕获到了池迟那久违的身影,黑色的利落短发,款式精致的白色高领毛衣,配着牛仔裤和短靴,ch去年经典款的红色手镯戴在她的瘦削有力手腕上——又是一套很简单又很池迟的装扮。
    “听说她早就回国了,怎么到现在才一个人出现啊?她的助理呢?”
    手不停地拍了几张照片,一个记者问另一个。
    “大概跑哪度假去了吧?”
    另一个记者也表示了自己对池迟的无知。
    来接池迟的人是穿了一身黑宛若黑衣人登场的窦宝佳,看见池迟的第一时间,她双手掐腰似乎想说什么,结果强硬的姿势还没坚持十秒钟,她自己就先败在了池迟的微笑之下,乖乖搂着池迟的手臂带着她离开机场。
    这一天的下午五点,池迟如约出现在了《大燎寨》电影的第一次碰头会上。
    剃掉了胡子的宫行书笑眯眯地对着她招手。
    “你是喝啤的还是干脆来点儿白的?聊剧本的时候干聊忒没劲。”
    剧组里的其他主要人员都在场,面前都有那么一份杯中物。
    “我要一瓶矿泉水就行。”女孩儿笑着说,“对我来说,世界上可没有比角色更带劲儿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诗的作者是唐代诗人刘叉,也是一个诗意狂放诗胆包天的主儿,他的作品经常被人误以为是李白的。
    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刘x的意思,就是名字已经消失于历史长河了…
    第247章 情火
    “你放心,我的剧本肯定比别的都让你觉得带劲儿。”听见池迟的话,宫行书满脸笑容地接话道。
    池迟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整个房间里的其他人。
    “虽然大家都熟了,我也带着她跟大家打个招呼。”
    开碰头会的地方是一个私人俱乐部的包间,装修风格相当的硬朗,很有些金属朋克的味道,没有圆桌,也没有整齐的椅子,所有人都是坐在黑色懒人椅或者黑轮胎充当的坐墩上,喝着酒聊着剧,俨然一群俗世潇洒人,看见池迟,他们一个个都表情丰富双眼放光。
    “池迟,国产电影最年轻的丰碑,是吧,老严你家上次做节目是这么说的吧?”
    宫行书所说的老严池迟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额头上的一块胎记和灰白头发的搭配,细想一下,说不定就是b影的木校长或者杜安在哪次电影人的活动中带着她见过。
    “老书你得了啊,在小姑娘面前拿我耍嘴皮子。”
    老严从两个轮胎组成的“长沙发”上坐了起来,拍拍屁股走到池迟的面前。
    “池迟,我们是见过的,还记得我么。严鹤,在咱们这行我就是个闲人,要么就干编剧,要么就找个看顺眼的人合作当导演,闲着没事儿也在电台弄个什么电影专题节目,自己弄着玩儿的。”
    一开口,池迟就听出来这个严鹤的年纪绝对没超过四十岁。
    “我要是能和严导一样闲出一本《三代油坊》,大概做梦都能笑醒,可惜天分不够,思想深度也差了点,更没有那么惊才绝艳的文笔,所以只能靠演戏混口饭吃。”
    与这样闲出屁的意气文人打交道,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夸他们的作品。
    面对池迟的夸奖,严鹤笑了笑,对宫行书说:“我还以为你带来的个美人瓶儿,没想到是个带响儿的,还忒好听。”
    “老严是咱们电影的副导演,也算是编剧之一。”
    宫行书没搭理严鹤的打趣,继续向池迟介绍着其他人。
    除了演员之外,他们这些人年轻的三十多岁,老一些的就四五十岁,是这个电影的编剧、统筹、副导演。
    他们这些人在业内都是响当当的新生代人物,与杜安的御用班底不同的是,他们和宫行书没有从属关系,每个人除了这个片子中的职务之外,在外面也有各自的事业,比如电影点评人,比如作家,甚至有一位副导演乐呵呵地说:“我还是个群头儿,老书他们这波人开工了,我就是副导演,他们休息了我更喜欢蹲影视城门口当个龙套。”
    “真巧,我也特喜欢当龙套,可惜现在别人都以为我很贵,没人请我当龙套了,我就只能一路当到国外去。”池迟和这位叫王韦的副导演握手的时候笑得格外亲切。
    王韦愣了一下,拉着池迟的手狂戳宫行书的肩膀:“这个人我真喜欢啊,你真难得找来一个我喜欢的,行啊,继续保持啊。”
    宫行书特假地对他呲牙笑了一下,劈手夺过了池迟的手不让他继续握着。
    王韦身后一群人大笑:“她现在是老书的女主角,你一个串戏的副导就别占便宜啦。”
    这样的一群人凑在一起,让池迟想到了一群创业的年轻人,与其说是同事,不如说是朋友,个顶个儿的朝气蓬勃着,对即将实现的东西充满了期待——他们也确实有把那些东西实现的能力,因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成功过。
    与他们这些幕后相比,演员们大部分都有点拘束,似乎和这样的一群电影人聚在一起,让他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像鹌鹑一样挤在人堆里的两个年轻男演员,年纪都不大,宫行书本来是看不大上这种“靠脸皮吃饭”的后生,也不知道是担了谁的人情,把这两个人拉进了自己的剧组里,全程对他们也就只有一点假客气罢了。
    这两个人看见池迟都口称老师,完全不在乎他们其实都比池迟大至少五六岁。
    “行了,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咱们还是要干正事的。”
    宫行书让池迟坐在了一个靠他挺近的位置上。
    “我,导演,男主角,池迟,女主角,你们其余这些人都是添头。”
    喝了一口二锅头,正式开始之前宫行书都没忘了嘴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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