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这么冷的天他们还要你上威亚啊?”
    把羊脑汤喝完也把塑料碗毁尸灭迹的女孩儿瞪大了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不是他们要我上,是我前几天就接好的活儿,现在上威压还能看雪景呢。”
    池迟笑嘻嘻地,仿佛全不把外面的寒冷放在心上,她从口袋里拎出了一个大塑料袋。
    “这有大垃圾袋,你们一会儿把塑料碗都放进去,等我我走的时候一起扔掉就行了。”
    在一片“好”“知道”的声音里,在羊脑爱好者忍不住担心的眼神里,池迟在隔壁更衣室脱掉自己的外套,只穿着保暖衣换上了戏服——黑色的劲装,黑色的鞋子,黑色的头罩,标准“杀手丁”的配置。
    在保暖衣关节和腹部的位置上她至少贴了七八张暖宝宝。
    对着镜子细细检查了一下,池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幸好今天她“演”的这个杀手没有性别要求,在肩膀位置的暖宝宝把她的肩膀垫的有些高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池迟是个在小餐馆里打工的女孩儿,也是这个剧组的一个临时演员,俗称跑龙套的。
    在这个说四句台词的角色都有编剧的侄女深深觊觎的造星时代里,她能找到这么一个龙套角色,全靠两个优势:她可以跟大夜场,她可以演打戏上威压。
    所谓大夜场就是拍戏到凌晨以后,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吊威压更不用说了,胳膊和腰胯都勒的生疼,还要做出各种导演要求的动作,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了的。
    更何况,在这么冷的冬天里。
    今天这场戏的剧本池迟中午来送外卖的时候就拿到了,剧情就是她作为杀手之一要跟着男二一起冲进皇宫,然后被乱箭射死。
    只要贡献几个凑数的背影和动作就行了。
    黑色的布裹着半张脸,池迟跟着几个同样造型的男女听着导演助理讲戏,男二在另一边听着武术指导开小灶。
    “你们一会儿要吊着跨过那两堵墙,看到了么?第二堵墙上男二会有一个借力的动作,你们要注意把握节奏,别超过他,也别挡住他的背影。”
    “上去之前嘴里都含块冰,要是出了雾气就难看了。”
    裹了三件羽绒服的工作人员给每个绑着威亚的演员送冰,男二号没要,只让助理送了点水来漱了漱口。
    大冬天里,嘴里含着冰还要被吊到半空中,让那些趴在棚子里往外看的人都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几个哆嗦。
    池迟把冰块含进嘴里戴上面罩,对着工作人员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她的腰腹和大腿之间顿时收了一下,勒在她细嫩的皮肉上。
    第一堵墙高三米有余,第二堵墙稍矮一点,为了整个画面好看好看,他们最高会被吊到离地四米以上的位置。
    “布景ok”
    “打光ok”
    “action!”
    刺骨的寒冷中,池迟助跑了一步,纤细的腰肢和胯部再度一紧,她整个人直直地双脚腾空,腰肢的肌肉比别人松弛了一点,让她能够在在离地的瞬间恰到好处地做出了一个蹬地的动作,显得自己轻盈地像是一只白鹤。
    第3章 龙套
    黑色的靴子在薄雪上划出一道漂亮的痕迹,池迟在距离男二最远的站位上认真做着自己的动作。
    那两个瑟缩于冬夜的女孩儿,她们的脸在屏幕上可能还有一秒的存在感,池迟全程却是连脸都没有,只有黑衣包裹之下的细腰长腿。
    透过监视器导演眯了一下眼睛,他已经决定把刚刚那个小临演起身的那段腿部动作剪切给男二了。
    ……
    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中间因为天气太冷导致有两个人出了点小状况,池迟还是在一个半个小时之内结束了两场拍摄。
    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看起来就是个平凡无奇的外卖女孩儿,刚刚在威压上帅气轻盈的样子已经像梦境一样成为了过去。
    走到群演棚子外面取自行车的时候,池迟发现自己那一袋子塑料碗已经被扔掉了,也许是哪个好心的群演或者后勤在走的时候随手帮她解决了。
    夜已经深了,别的群演都结束了自己的拍摄,只有工作人员在拆掉拍摄布景的宫殿顿时显出了几分空旷。
    推着自行车越过警戒线往外走,池迟被矮胖的演员导演拦了下来:“小池,今天白天的时候咱剧里的孙姐助理又找我了,你要不要考虑当她的武替,她也没什么吊威亚的戏,就是耍耍剑啊,抬抬腿啊……”
    这个演员导演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找的根本不是武替,是那个姓孙的女二号看上了池迟这个小姑娘腿长条顺腰细还敬业,做起动作来比她的武替好看的多,哪怕是剪辑出来的,女演员们也都希望自己能有个细腰长腿,眼前晃过孙女二又宽又垮的屁股裹在戏服里的样子,胖导演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忘掉。
    池迟掏出口罩先戴上了一边,冻到有点青白的脸上对着比自己矮的男人露出一个略有腼腆的笑容:“宋导,我签不了武替的合同啊。”
    “啊?”
    女孩儿从兜里掏出来今天晚上刚赚的几张“群演票子”:“我还不到十八呢,别人哪敢用我当武替啊。”
    “啊?”
    宋导演是真惊讶了,别的不说,就这姑娘那足有一米七的个头,那送外卖时候稳妥的做派,那威压上漂亮的身段,谁能想到她还没成年呢?
    想要在影视城里当个群演,从程序上来说一点也不难,在演员工会登个记,那以后就是现场拿“票儿”月底结钱,说不干了也有人接着,出了事儿演员工会会出面帮着解决一下,多多少少算是私了。
    签了合同当武替,出了事儿那剧组就是要按照合同实打实赔偿的,到时候再让媒体牵扯出一个雇佣未成年……呵呵……剧没上娱乐头条就先在报纸法制板块上走一遭的节奏啊。
    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跟一个未成年签合同的麻烦,矮胖的导演有了决断:“那成,孙姐这事儿我就做主替你推了。”
    “谢谢宋导,明儿您再点羊肉汤算我请您的,给您多放两勺辣椒。”小姑娘笑容甜甜,说话的样子带着那么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利落和周到——也正是这点“世故”让人忍不住就忽略了她看起来过于稚嫩的脸庞。
    “小丫头片子还请我呢……你说你爸妈就放心你在这打混?”想想自己十五岁的女儿现在每天要妈妈开着送着去上学,周末一觉睡到午饭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大半夜的还要打两份工讨生活,饶在是非圈里打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油子,导演也有了几分不落忍。
    池迟又笑了,她把自己的口罩妥帖地挂在自己两边耳朵上:“我这是自己愿意,谁也管不了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唉。”
    宋导摇了摇头,摆摆手让她先走了。
    月行渐偏,地上的雪里搀着小冰粒子,池迟稳稳当当地骑过去,碾出了两道细细的、不停穿插的轨迹。
    这里有巍峨皇宫,这里有水乡江南,这里有黄沙漫天,这里有花飞遍野,这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寻梦人。
    这里是一个大也小的影视城,一个离梦想远且近的地方。
    三个月之前,池迟来到这里,除了一包能证明她身份来历的文件和一大叠钞票之外,只有一个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念头陪着她。
    ——“我想演戏。”
    这个念头似乎穿过了无数岁月,被里面的苦难和心酸细细打磨过,被无数梦想被压制的痛苦淋漓浇灌过,即使池迟自己没有了记忆,也依然能品味到其中的苦与酸,它们氤氲出了浓烈的气息,蒸腾在她的心底,随着她每一次心跳浸染着她的灵魂。
    “阿丁出生在江南一个村子里,家里有四个孩子,他排老三,爹娘更喜欢大哥和小妹……六岁那年洪灾……终于被打造了人形武器……那个带着笑容的红糖馒头是他这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在阿甲死后,他只相信自己的头领……头领在江南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卒于二十三岁,死于乱箭之中”
    夜深人静,钢笔在本子上划出了一道道带着思索的痕迹,它们慢慢地组成了一个年轻杀手的一生。池迟下意识咬了一下笔杆,作为一个龙套能获取的信息实在太少,如果能看见男二的剧本,大概有助于自己把这个角色通过想象给补完的更加鲜活。
    如果有另一个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会不客气地冷笑,谁会给区区龙套看一个主角的剧本呢?区区一个龙套,又何必在乎他的平生呢?
    女孩儿却并不会自己的妄想感到羞愧,时光漫长,人事往复,有一个小小的盼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区区的龙套。
    时间那么长,她会有很多很多的戏要演。
    更何况,每一个角色都应该是有生命力的,哪怕是一个出场就死了的角色,哪怕是个连脸都没有露过的小可怜。
    通过自己的表演赋予一个想象中的人物生命力,这就是表演的魅力,在池迟的眼中,人物本身是没有龙套与主角的区别的。
    “如果你自己不认可自己角色的鲜活,那在别人的眼里就注定是行尸走肉。”这句话是她第一天当临演的时候写在这个本子扉页上的。于是在这一百多个寂寞的夜晚里,她和那些没有对话、没有白描、没有外貌的角色在这个本子上进行了十余万字的交流,在她的眼里,每一个被她扮演的龙套,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独立存在着。
    翻过一页,池迟闭上眼睛想了想,又动笔在本子上描画了起来:雪夜、冷月、覆盖着白雪的高墙,几个从高墙之上掠过的身影。
    一张是六个人拔地而起的背影,一张是他们掠过雪地的脚部特写,一张是他们越过墙的样子,一张又一张地画着,简单的线稿翻了一页又一页,她甚至还画了一张男二的眼部特写。
    如果有人拿她的图去对照着导演的监视器看,就会发现,虽然线条粗糙又简单,但是这几个被随意勾勒的画面与导演觉得满意的几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能够完整重现自己见到的画面,是池迟自认为自己最大的本事,尤其是对于建筑和环境的细节,她总是会下意识地重现在脑海中。
    每天晚上,她就用这个能力来审视自己表演时的画面,一遍遍地总结经验。
    收起本子,池迟长出一口气,从上午在饭店打工开始一直忙到深夜再去当群演,这是她半年来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就算了已经习惯了,不代表她不会累。
    站起来在狭小的卧室里打了一套八卦掌,昏黄灯光下,少女的每招每式都带着劲与力,随着一个抬腿过头的姿势,她的脸色渐渐开始恢复了红润,感觉自己已经气血完足,池迟才关掉床上的电热毯,躺进了暖暖的被窝。
    窗外又飞起了雪,影视城又有几处熄灭了灯火,高楼广厦和流水人家终于一齐盖上了轻薄的绒被静静睡去。
    这是一个熊猫眼与白雪齐飞的早晨。
    昨天晚上好几个餐馆的老板都没睡好,眼睁睁看着窗外又下了一夜的雪,他们担心今天的配送车又要晚点,晚就算了,要是跟昨天一样好多菜都冻了,那才是耽误了大生意。
    冬天的影视城已经是旅游淡季,这些餐馆的生意主要都是靠着那些剧组的外卖撑着,原料不够,人家要一百盒饭你只能给五十?拜拜吧您内,五十的生意人家也不跟你做。
    一大早上顶着熊猫眼出来熬心熬肺地等着配送车的时候,他们就看着如意餐馆的韩老板各种不顺眼。
    原因嘛,自然是这个韩老板赶着大降温之前大手笔屯下了一堆的菜,昨天一天截了两个大外卖单从早忙到晚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现在又是一副意气风发姐要发财的样子,如何让忧心忡忡的旁人不生气。
    被人用视线谋杀的韩萍韩老板当然开心,看着别人不开心她更开心,把装满了土豆皮和葱根萝卜腚的袋子往后门外垃圾箱里一扔,她扭了两下腰才走回了店里。
    店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厨房里在叮叮当当的切菜,小服务生在擦桌子摆凳子,餐馆前门外更是早就立了一口大锅,在咕嘟咕嘟地泛着羊肉的香。
    还有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带着勾人的烟火气儿。
    至于那个在羽绒服外面套了围裙的女孩儿,在韩萍的眼里可比那汤那包子都更加讨人喜欢。
    “小池啊,忙了一早上了,要不要先歇会儿?今天咱们都吃打卤面加包子。”
    戴着口罩专心给羊汤撇沫子的池迟抬起头想了一下,嘴皮子十分利落地汇报说:“包子这一轮都被包圆了,再过十分钟吧,定了半个月早餐的李哥他们会来拿,一共四十笼二百四十个包子,南瓜粥不用咱们分装了,天太冷,他们把保温桶整个提回去自己分装,给他们减掉10了块钱的包装费。”
    声音脆的像是碎玉掉进了碗里,带着喜人的干净利落,引得几个路过的人忍不住转头去看她。
    早就听习惯了的韩萍也看着池迟,那眼神哟,别提有多慈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依然走个人传奇向,龙套到影后,中间吃吃喝喝鸡飞狗跳,感情戏我也不知道……
    严肃声明: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人物事件与现实毫无瓜葛,脑洞大了自己多喝六个核桃,作者系娱乐圈门外娘,只为自己嗨过瘾。
    第4章 外卖
    一早上别人给土豆削个皮的功夫,池迟就能一边看着汤锅蒸着包子,一边做成了几百块的生意。
    让韩萍更满意的是这生意一点都不费事,包子后面还在包着,南瓜粥在灶上也还有,不用外送不用分装,一点也不占用正在准备午餐的人手。
    随着路上的人渐渐有人顶着寒风出来买早餐,整条冰雪覆盖的街道上有了点人气,让如意餐馆门口的那个汤锅像是长出了一只勾魂摄魄的手,引得人们跑来买一碗热汤喝掉。
    做了两三个零散的生意,小姑娘自己的早饭还没顾得上吃,韩萍有点心疼,嘱咐了金大厨先做几张土豆饼,谁饿了就先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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