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出声的同时,林也出手了。
    经过之前在深涧底的那一番锤炼,她的触须已经可以像钢针一样锋锐而又坚硬,又可以像手臂一样指示自如。
    她当即朝着乌拉拉甩出一束触须,用一层接一层的触须卸去它面前声波带起的水墙。接着瞅准短暂的空隙,搜地抛出中间的几根,将鱼人的手脚飞速捆缚起来,使劲朝着她的面前一拉。
    鱼人犹自挣扎,仿佛十分抗拒。
    林顾不得更多,当即用触须将它层层裹好,然后塞到梦魇怀里,命令:“抱住它!”
    梦魇想也没想便照做了。
    在梦魇抱住的那一瞬间,鱼人突然止住了哭泣。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第一骑士。”
    趁着短暂的安静,林赶紧递上最重要的安慰。
    “我……我……噗叽大人……”
    鱼人一愣,眼睛一眯,似乎又要哭泣,只是这次不再扭动,而是在层层触须的包裹中露出又难过又感动的表情。
    “但是如果你再哭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眼看情况又要不对,林立马搬出家长常用金句,果然成功地止住了鱼人即将出口的嚎啕。
    于是世界重归和平,鱼人不再大哭,只是在梦魇的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掉。
    一时之间梨花带雨,分外动人。
    如果换个场景,林大概会非常有兴趣欣赏这样美好的场景——哪怕回过神来的梦魇非常嫌弃但又有贼心没贼胆地悄悄放开了鱼人。
    可现在的情形显然不允许。
    地动山摇的哭声过后,乱七八糟的东西纷纷沉落,水中的情形重新变得清晰。
    林有些不安地环视了一下,便发现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原本躲她躲得远远的娜迦们,在刚才乌拉拉那一番颇具威慑力的闹腾下,居然没有借机逃离,伸长了脖子直直望着某个方向,一副十分僵硬的样子。
    尤其是为首的那只——就是先前敢说她丑的那只雄性娜迦——虽然还是读不懂他那蜥蜴脸,但他那颤抖的、握着三叉戟的手显然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林下意识地顺着他注视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而就在此时,娜迦腰上的拜尔草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
    本来厄运之母的心情是十分愉快的。
    她今天刚获得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虽然和那位大人的不是非常相似,但是总能让人想到幼嫩的水草,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要爱抚,所以她特地把它们按在了自己右手背的位置,方便随时欣赏。
    结果刚欣赏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噪音。
    手上新装的眼睛就蓦然睁大,然后像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在她手背上不停转动,死命想要挣脱她身体的束缚。
    厄运之母赶忙伸手按住,可那该死的噪音居然还不停止。她感觉到自己珍藏的宝贝都开始在身体里颤动起来,像是马上就要醒来。
    ——该死该死的!
    她想要惊叫。
    但是不行,那样的话她的宝贝们必然都会醒过来。
    她用尽自己最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在没用的家伙前来报告时,控制住了音量,将那条死斗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有的冒犯者都会得到最合适的处置。
    她这样告诉自己。
    第60章 援军
    而宽恕他们的唯一办法, 就是让他们为了厄运之母战斗至死。
    ——多么仁慈而又慷慨。
    这是接管哀叹泥沼之后,厄运之母最满意的点子。
    不管多么漂亮的小家伙,总会有变得丑陋或者让人腻烦的时候——可死斗能够让他们激发出最美的潜力,尤其是对于雄性来说。
    透过巴洛尔之眼,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 这次决斗的对象是两个极漂亮的小家伙。其中一只年幼的人鱼——艾奇德提到过一下, 她本身对这种年幼的水生生物兴趣不是太大,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这只小家伙属于水族的特有精致美貌。另一只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哈尔派来的使者。
    灰血森林的那只巫妖确实不好惹——但是她已经给过他的使者一次机会了:从她刚才看到那只漂亮的梦魇开始,她就被那头梦境一般浓黑的头发所吸引——这样深邃的、神秘的颜色,很容易就让她想起那位大人,她最爱的大人。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 才勉强同意这只梦魇离开她的领地——事实上决定送他离开的刹那,厄运之母就后悔了。
    而现在多亏了深渊意志的保佑——他居然又给了她机会。
    获胜的小家伙将留下它那最漂亮的部分, 与她永远在一起, 为她回忆那位大人。
    而比试的精彩程度完全出乎厄运之母的预想。
    ——简直太美好了。
    那样冷漠的眼神, 那样有力的躯体,那样决绝的语言, 简直是比什么都要美丽。
    尤其是那只人鱼,她小看了他。
    真是一只越看越漂亮的孩子……啊, 太好了,没事,那只梦魇死了也没有关系, 哪怕把他的身上像那位大人的部分取下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用处——那位大人绝顶的强大与美丽, 没用的家伙绝对配不上,根本没有资格承载她对那位大人的回忆与爱意。
    只有那样美丽的孩子……只有他那修长的双手,还有那漂亮的喉结才配得上她最美的藏品……
    厄运之母陷入了狂乱的沉迷之中,脑中翻涌着无数血腥的欲望,恨不能自己亲自冲上去,把那只漂亮的人鱼一点点分解了,就像打磨原石那样,挑出最为珍贵的部分,好好地装点在自己的身上。
    “冷静,冷静,冷静……”
    疯狂的渴念之中,她不断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住。
    任何过分的动作,过大的声音,都会导致她身上的藏品出现问题。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掌握哀叹泥沼,按照那位大人说的,只有等待她那个该死的前夫屈服,亲口承认她才行……
    ——要是直接去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那该有多好……
    厄运之母忍不住举起了手中的镜子。
    镜子中映出的蓝唇是她全身上下最为满意的藏品——从一只月魔身上取下,是最像那位大人的部位。
    每每看到,总让她忍不住想要亲吻。
    而她确实也这样做了。
    厄运之母贴上镜子,忍不住对着那双唇亲了又亲,想象着亲吻那个人的感觉——冰凉、甜蜜,不过一个简单的吻,就让她浑身上下都要颤抖起来,只想获得更多、更多一点的东西。
    ——啊,总有一天,她身上的宝藏会完全变得和那位大人一样……那位大人最美的部分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完全一样的……
    可念头刚起,厄运之母只觉得眼前一黑。
    左眼像是被谁用冰锥狠狠刺入——然后搅碎。
    “啊——”
    她忍不住哀嚎出声,捂住眼睛的同时,手上刚装上的两只眼球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在地上滚落成了淡绿色的宝石。
    “是谁?是谁敢动我的东西!是谁?是谁摔坏了我的宝贝!”她疯狂地揪过一边梳妆台上的拜尔草,“维蒙特!维蒙特你这个蠢货!”
    厄运之母的下一反应就是呼唤负责管事的魅魔艾奇德。
    然而还没等她动作,整座宫殿如同遭遇了深渊之怒那般,使劲地晃动了几下。
    随着远方的声波扩散开来,整片哀叹泥沼中的水都随之疯狂震动。
    她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
    这波唤潮来得太过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张起防御咒语就被完全笼罩其中。
    身上所有收集到的部分都在瞬间苏醒过来,开始争先恐后地脱离她的身体,像落入水中的鱼儿一样纷纷游走。
    她挣扎着晃动胳膊想要补救,却不防又是几波震动,晃得她直接甩飞出去,摔在了墙上。
    这下子,厄运之母如同一团浸了水的泥塑,原先所有艳丽的色彩、无暇的五官都控制不溶解开来。
    她惊恐地看着镜子中骤然膨胀开来的五官。
    “噗咕——”
    而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也同样开始后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挣脱了那张漂亮的、人形的皮,露出了其下青黑色的鳞片。
    “吼————”
    ……
    不过消停了片刻,他们脚底又是一阵晃动。
    地动山摇——动静似乎比刚才还要大。
    林下意识地看向了乌拉拉,后者睁圆了他那双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无辜。
    “不……不是我,噗叽大人……”
    大概是因为换了一副容貌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刚经过了一场激斗,鱼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见了原先的聒噪,反而带着一股轻微的鼻音,配合微微沙哑的嗓音,就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样。
    仿佛是为了证明鱼人所说的真实性,远处再次传来震动,仿佛是一只受伤的海怪发出的怒吼。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周围的几十只娜迦的身上都开始泛起了红光,同时整个体型都缓缓变大了一圈,包括胸腹的肌肉,尾部的鳞片也变得愈发的粗壮——看着就像是一群带着尾巴的肌肉怪。
    “这是什么东西?”林立即紧收身体,随时准备突围跑路。
    “是激励状态。”一旁的梦魇小声说道。
    林懂了。
    就是类似于战歌一类的东西,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提升己方士兵的战斗力,也就是对方的首领应该被激活了。
    看着周围团团围上来的雄性娜迦,每一只都眼泛红光,显然打的是要以少胜多,或者至少消耗他们战斗力的想法。
    鱼人显然也明白了过来。
    当下顾不上自己此刻在主人眼中的丑陋形象,一巴掌拍开魅魔,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死死地瞪着四下里的娜迦。
    ——果然有骑士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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