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就不会只是恼羞成怒险些捂死她,更不会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出现在她床边。
    不能再冒险,试探一遭,她发现她在阎温的心中并没有多少重量,十九将自己的位置重新摆正,这些天的妄想,也都随着这一场噩梦先压回心底。
    现在绝不是时候,不能再叫阎温窥见一丁点她的心思,更不能将她的老底儿揭给他,否则阎温绝不会再同她有丝毫亲近。
    十九的眼泪在眼圈转了转,默默的顺着眼中涌出来。
    她才尝试着伸手去触碰阎温的内心,果然摸到一块冰冷入骨的磐石。
    可是十九回忆的梦中见到阎温尸身那种感觉,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放弃,如果阎温真的死在她面前,阿娘也不在了……那她大概也活不成。
    阎温伸手给十九抹了一下眼泪,十九抓着他的手腕,抽噎了一声说道,“梦到大人……大人狠心将我处死,”十九见阎温对于那日捂她似有愧疚,索性道,“凌迟,车裂,腰斩,砍头……”
    十九才止住一会儿的眼泪又开始簌簌而下,面上的恐惧之色绝无虚假,眼见着阎温愧色更浓,直接扑进他怀中,瑟瑟发抖道,“大人莫要打杀我,我以后听话便是了……呜呜呜……”
    阎温是最不喜揪揪抱抱扯扯拉拉的这些小动作的,不过十九现如今这样子是让他给吓得,他不喜也得忍着。
    阎温伸手胡乱的划拉着十九的后背,感受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人儿,想她吓得实在是不轻。
    可阎温就不明白,真的被他吓到了不应该躲着他吗?怎么还一个劲儿的朝着他的怀里扑?
    十九揪着阎温心中的一点愧疚,将人抱了个心满意足,她到底还是虚弱,几天没吃进东西,这好容易醒了,青山很快命人送来了,煮得稀烂的米粥和参汤,端着站在外间,人未出声,米香味儿先飘进来了。
    青山开口,“陛下,大人……”
    十九也确实饿了,前心贴着后背,饿的胃都发疼,一闻见米香,更是口水泛滥,但她没等开口,阎温却先道,“端进来吧。”
    青山端着参汤和米粥进来,十九本来是打算自己喝,但她看了看身边阎温,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伸手扶了一下额头,眼见着就要朝着床头凤雕上磕。
    阎温连忙扶住十九的肩膀,将她推着靠在床边上。
    十九哪怕被阎温给推开了,也一直勾勾缠缠的,手指又借机揪住了阎温的袖口。
    阎温起身要给青山让位置,让青山伺候她进食,十九却是揪着阎温不松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里始终带着水雾,又红又肿,配上被噩梦折腾的有些萎靡的精神,属实看着凄惨了点,倒真的勾起了阎温的怜惜之心。
    但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懂得怜香惜玉,而是因为他想起先前十九在他病的时候伺候他,想方设法的给他弄合胃口的东西,让他心中忍不住动容。
    青山端着托盘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迅速的伺候着十九简单洗漱。
    阎温坐在床边没动,等到婢女伺候着十九洗漱完,阎温朝着青山伸出了手。
    青山则是愣在原地,张大了嘴。
    阎温微微拧起了眉,青山这才连忙将参汤和米粥都放在床边的小案上,然后捧起米粥递到阎温的里,心惊的提醒,“大人仔细着,粥碗有一些烫。”
    阎温嗓子里面嗯了一声,接过了粥碗,垂头皱着眉,用勺子搅和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十九。
    十九依靠着床边,眼睛半睁摇摇晃晃,整个人像是一不留神就要咽气了,她虽然也确实虚弱,只是没虚弱到她现在表现的这种程度。
    阎温终于舀起了一勺,递到十九的嘴边,十九才刚刚止住一会儿的眼泪,又抑制不住的要朝着外面涌。
    太不容易了,要阎温来伺候她,在从前十九连想都不敢想。
    她微张开嘴,将勺子含进去,尽管米粥还有一些烫,但十九却一声都没吭,吸溜进了嘴里,明明是毫无滋味的白粥,她却吃出了甜味。
    青山神色复杂的退出里间。
    这几日阎温除了奏折在凤栖宫中处理之外,夜里得空也会过来。
    青山在十九被送回来那天,就打听了那日在内院中的事儿,知道阎温一时盛怒将人捂昏了。
    但是阎温杀过的人怕是他自己都记不清,将人捂昏若真有愧意,左不过是病好了,送一些什么东西安抚也就是了,像这样陪着熬的……哪里还像是对待傀儡?
    青山不是没有朝歪了想,两人搂搂抱抱他也并不是第一次瞧见。
    但是他想不通。
    阎温固然皮相生的还算好,但到底是个阉人。入宫前,青山便知,十九愿入宫为傀儡,唯一要求便是如意郎君须得自己做主。
    阎温既然已经答应,那么这当今天下,无论这小傀儡想要谁,谁便是她的如意郎君。
    只要她不蠢到企图揽权,老老实实的做傀儡,阎温并不会亏待她,她也根本无需以身媚宦,再说阎温根本也不好那口。
    先前十九朝着阎温示好,青山还觉得她是机灵,可是十九日日朝着内侍监跑,整日围着阎温纠缠,这已经过了示好的界限,动了什么念头,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按理说阎温这个人,哪里是能够容人纠缠的。
    可青山瞧着十九一日复一日的去,虽然有时候会被拒之门外,可大多时候还是真的进去了,并且前些日子还向他显摆,说是以后内侍监可以随意出入。
    内院不同寻常,许她随意出入,便是阎温已经将她划在了自己人的界限之内。
    可最让青山不解的是,十九的心思连他都看出了,阎温玲珑心肝,难道会看不出小傀儡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难不成是刻意纵容?
    但这样说也说不通。
    阎温是什么人?他在朝中党羽虬结拥趸无数,当今天下无人能与之抗衡,挟天子以令诸侯,以阉人之身,行帝王之事,他想拿捏一个傀儡,还用得着牺牲自己色相?
    且见两人之间的相处,有温馨却并无旖旎,根本不像是有什么。
    青山在外间站着,琢磨来琢磨去,怎么想都想不通,听着汤勺时不时轻轻碰到粥碗的声音,想到端着粥碗喂人的,是那个朝臣们提起,止不住腿哆嗦的活阎王,就觉得自己八成实在梦游。
    十九倚在枕头边上,除了一开始米粥有些烫之外,她发现阎温伺候人非常的有一套,两勺之间间隔正好,一次舀的粥,绝对够她一口,又不会太多以至于沾染到嘴唇周。
    她含进嘴里后,汤勺下压着斜上方取出,绝不会碰到她的牙齿。
    并且时不时的拿过布巾给她擦嘴,不会让她感到一丁点的不舒服,实在是再精细再熨帖也没有了。
    阎温久居上位,若不是他伺候起人来这么熟练,十九几乎都已经忘了,他也是一步一步从底层爬上来的,曾经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计。
    一碗热乎乎的米粥下肚,十九觉得自己飘飘欲仙,快要美的原地飞升了。
    一碗米粥,也已经耗尽了阎温所有的耐心,米粥喂完,轮到参汤的时候,阎温用勺子舀了两勺,嫌弃太慢了,索性端着碗,捏着十九的下颚抬起她下巴,姿势和力度都非常巧妙,十九不疼,但也挣脱不开。
    阎温倾倒的快慢掌握的也很好,压着十九的舌头,没用几息,就将一碗参汤给灌进去,连呛都没呛。
    十九:……
    阎温伺候人的手已经生了,但是折磨人,例如灌药上邢拔牙剜骨,却是熟练得多。
    没呛着她,十九想要咳一下装个可怜都不成。
    阎温将碗放在桌边的小案上,用桌上的布巾擦了擦手。
    开口道,“陛下休息吧。”说着又垂头看了十九一眼,伸出手掌在她的头顶按了按,便一甩衣袍,走出了里间。
    十九没有再留阎温,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即便她再留阎温也不会呆在凤栖宫中过夜。
    而且十九还要花费一些精力去梳理自己的梦境。
    她舔了舔嘴唇,唇上还残留着参汤淡淡的苦味,想到阎温刚才给她灌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
    多像一个临幸了宫妃,还不让孕育皇子,一碗落子汤硬灌给她的狗皇帝。
    她想了一会阎温刚才温柔的样子,作为勇气来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去回忆梦中那些让她只要想想就浑身发冷的场景。
    但是十九必须去回忆,而且还要仔仔细细的,将一些细节挑拣出来,好想出破解的办法。
    一夜的时间,十九将所有细节,触发事件的关键点,都在脑中理顺清楚,不由得生出极度的恐慌。
    清早上天色蒙蒙亮,十九便从凤床上爬了起来,招呼着青山,叫他赶快派人去询问,阎温今天是否有出宫的计划。
    青山欲言又止,最后应了一声退出去。
    十九没有再睡下,一直坐在凤床上等着,大约半个时辰,青山派去询问的人才回来。
    “陛下,大人此刻还未起身……”青山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这些天时常来凤栖宫,奏折也是在此处批阅,陛下身体抱恙,大人十分挂心,连膳食进的都少了……”
    十九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后笑了起来,急忙追问,“大人是在这里批阅奏章?在外间的桌案,还是在里间?”
    青山应道,“是在里间,陛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惊梦,叫大人的名字,大人他……”
    “你说什么?!我梦中都说了些什么,大人听了是否有什么异常?”十九脸上的笑意霎时间退了干净,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
    十九有时候做梦会说一些梦话,这些梦话的内容不确定,她的阿娘曾经就听到过,她说出预知的内容。
    阎温一直都在这里,会否已经听到她的梦话,若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完了!
    青山愣了一下,只以为十九是害怕阎温悉知她的那点心思,宽慰道,“陛下放心,陛下只是不断的叫着大人的名字,并未说其他的话。”
    十九长出一口气,有些虚弱的靠着床边,闭上眼睛朝着青山挥了挥手。
    青山躬身后退,在门口处顿了顿,问道,“陛下可要用早膳?”
    十九摇了摇头,现在时间太早,刚才又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身的冷汗,没有什么胃口,只说,“再等一个时辰吧。”
    青山退出,十九躺在床上,安心的闭眼睡了一个回笼觉。
    她这一次因为梦中惊吓过度,伤了精神,调养了好几天才见好。
    不过十九即便是食欲不好,还是强迫着自己多吃一些东西,想要尽快好起来,并且每天晨起第一件事,就是要青山去打听,阎温当天是否要出宫去。
    因为梦中的第一个场景,便是天色灰蒙蒙,阎温的车驾从宫中出去的画面。
    十九将那画面反复的回忆,宫灯稀稀落落的亮着,灯座青石台上,有微湿的印子,像是未干透的露水。
    且天上有一轮不是很清晰的月亮影子,应当是清晨黎明将破不破之时。
    这两天阎温也来过两次看十九,不过每一次匆匆来匆匆走,十九挽留也不肯多坐一会儿,将眼泪攻势拿出来,阎温就拍拍她的头,告诉她好生休养,自己近日有些忙。
    十九终于有力气朝着阎温那儿跑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
    梦境的时间并不能确定,她必须要紧紧的看住阎温,梦中阎温出宫之后,去了他在皇城中设立的济世医署。
    十九梦中场景是阎温端着一个茶盏,喝了一杯茶。
    这些梦境十分零碎,并不连贯,而且阎温喝茶之后,接下来便是缠绵病榻,梦中最后的一幕,就是十九在尸山中翻找阎温。
    所以灾难的源头,就是阎温出宫,喝了一盏茶。
    这其中还有很多零碎的画面,十九无论怎么想也无法将它们拼凑到一起。
    比如丞相那老狗就出现过多次,还有其他的朝臣,纷纷在御极殿上指责阎温。
    梦境中阎温的脸色一幕不如一幕,御极殿上被朝臣们生生气得吐血。
    十九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同时也要想尽办法提醒阎温,皇城中真的传进了瘟疫,梦中的尸山就是瘟疫所致。
    她脖子上戴着小牌子,已经多天没有来了,门口又换了人,十九亮出小牌子之后,这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将十九给放进去。
    她朝着阎温的屋子走,才到门口,就被从屋里出来的喜全拉住,拽到一边。
    紧接着听见屋里传来阎温的怒吼,“百余人,叫你们盯着城中消息,为什么等到人死了才发现?!”
    阎温很少暴怒成这样,单怀连个屁都不敢放,五体投地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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