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饭菜端上来,各色香味扑鼻而来,乔柔却是忽然一阵恶心反胃,她强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甚至都没来得及起身去净房,一转头,一张嘴,肚子一阵抽痛,胃里的东西翻腾上来,全给吐到了地上。
    她本来就犯恶心,看见这呕吐物,更是止不住的反胃,头都抬不起来了,一直吐到胃里什么都没有,就开始吐酸水。
    屋子里的丫鬟们开始还有些慌,但喜春伶俐,又指挥人端水,又指挥人打扫,还顺便恭敬的请楚侯爷换个地方吃饭。再给乔柔顺胸口,忙活一大通,等乔柔止住呕吐,都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她原以为楚侯爷定是忍不住这恶臭味儿呢,没想到一转头,楚侯爷竟还在饭桌边坐着。
    乔柔顾不上疑惑,只摆手:“端下去,这味儿实在是难闻。”
    喜春犹豫的看楚侯爷,楚侯爷跟着点头:“端下去吧,请了大夫过来看看。”
    乔柔也未曾有怀孕的经验,便没有阻止婆子出门请大夫。只略有些疲惫的坐在原处,刚才吐的太费力,眼泪都下来了,鼻涕也快出来了,她得先收拾一番才行。
    “侯爷等会儿还是往别处去用膳吧。”等收拾妥当,乔柔才转头看一边的楚侯爷:“我这儿怕是没办法让侯爷安心用膳了。”
    “无妨,我先等等。”楚侯爷并不在意,看丫鬟去拿香露喷洒,竟是十分细心的问道:“这味道,可还能闻得惯?若是稳不惯,就让人换了别的。”
    乔柔摆摆手,示意那丫鬟先别洒了,她现在,是什么味道都不想闻。
    大夫来的很快,不过也并没有其他办法,孕吐这种事儿是正常的,若没有吐到受不住的份儿上,是最好别吃药的。乔柔身体向来不错,思索了一会儿,也就没让大夫开方子了。
    不过徐大夫也留些止呕的小诀窍,好歹算没白来一趟。
    乔柔原以为徐大夫走了,楚侯爷也会跟着换个地方用晚膳了,于是对楚侯爷出门的事儿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这府里,除了她这个继室,还有两个妾室,再不济还有老太太那边呢,实在不行还有楚侯爷自己的书房呢,总不会没了地方让楚侯爷吃饭。
    她自己是实在没胃口了,索性就早早的洗漱,准备安歇了。却没想到,刚打算换衣服,就见楚侯爷又从门外进来了,乔柔还有些吃惊:“侯爷晚上,是要留在这儿吗?”
    楚侯爷点头:“你身体不适,我留下来也多照看几分。”
    这可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对楚侯爷的这种关心体贴,乔柔半点儿不觉得享受,只觉得大热天的,她这鸡皮疙瘩居然不怕热!
    第3章
    虽然她不太欢迎楚侯爷,但准确的说这侯府还是楚侯爷的,她只能算是依附着楚侯爷的蔓藤,对于楚侯爷的决定,他是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的。所以,就算是不开心,她也得强忍着躺在楚侯爷旁边。
    也幸好现下她有孕在身,睡意来的特别快,哪怕是下午睡了大半天,这会儿一闭眼,也几乎是立马就睡过去了。
    但从第二天一早起来,乔柔就发现,自己的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昨晚上的孕吐,就好像是在和她打招呼,提示新世界要来临了。睡一晚上起来之后,她就进入了看啥啥恶心,闻啥都想吐的新境界。
    一睁眼看见楚侯爷,忽然觉得有些恶心。闻到楚侯爷身上的气息,剧烈想吐。原以为是她下意识的不喜欢楚侯爷才有的这反应,然而等丫鬟端来了漱口的清茶,她抿一口,居然连肚子都抽痛起来,张口就开始干呕。
    吃早饭想吐,喝白开水想吐,去给老太太请安这一会儿的时间,连着吐了三次。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有了年纪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老气,老太太那屋子里,就喜欢用熏香,味道用的重了些,乔柔更是闻不得。
    连老太太都有些吓着了,忙不迭的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是没什么法子的,孕吐嘛,情况有严重的也有不严重的,扛过去就行了,实在是没必要吃药。又不是吐的站都站不住了,吐完什么事儿也没有,说明身体没毛病,没病那自然就是少吃药啊。
    “你那院子里不是有小厨房吗?日后你就在小厨房开火,想吃什么,都让小厨房做。”老太太绷着一张脸交代:“可别亏待了我孙子,你怀孕也是好事儿,但念在你这头一胎,没经验,我今儿一早就打发了人去乔家。”
    乔柔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但终归还是道了谢。
    眼看心口又堵得慌想吐,也不强撑了,赶紧的起身告辞。老太太倒是没多留,摆摆手,又让人去拿了补身的药材给她。
    乔家的人来的挺快,几乎是乔柔这边刚吩咐好小厨房的事儿,那边乔家的夫人,就跟着丫鬟进门了。
    乔夫人也是继室,和乔柔并不是很亲近。但大约是碍于乔老爷的面子,坐下之后,还是交代了几句怀孕该注意的事儿:“少吃冰凉的,免得肠胃不舒服,到时候吐的越发厉害。别吃兔肉和驴肉,别吃活血的东西……”
    “若是有胎毒,就用些清淡的菜蔬。吐的厉害也无妨,忍忍就过去了,女人十月怀胎,多是如此。忍到三四个月,胃口重开,到时候就可以随心吃了。不过,四五个月可能会有水肿,若有,也没别的办法,撑着就是了。”
    反正就是忍忍忍,忍过去了,瓜熟蒂落,忍不过去,那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乔夫人说的平平淡淡,乔柔听的心惊胆战,觉得这怀个孕,像是要遭受一场大磨难一样。
    片刻之后,乔夫人顿住,盯着乔柔看了一会儿,露出个笑容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你。只咱们两个,还算幸运,只相处个两年,就不用再互相忍受对方了。”
    “可现下,你却得和前头留下的孩子,再相处十年,但愿你能忍得住。”乔夫人伸手在自己的裙子上弹了一下,略有些惬意的笑道:“这话,早在你进楚家大门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看不起我,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呢?你不照样,和我一样,给人当了继母吗?”
    “这天下继母,也不过是分成三种,一种是彼此仇视,互不相容。一种是不远不近,冷淡疏离。一种是掏心掏肺,宁愿委屈了自己亲骨肉。”
    “我不过一普通人,所以不愿待你好过我亲生的儿女。但你有你爹护着,咱们最好也就是不远不近。”乔夫人面色瞬间变了,原先的笑意,换成了怒意:“你不待见我,我就离你远远的,如此还不够吗?你凭什么,要让我生不了孩子!”
    “什么?”乔柔有些懵,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先前还略有些疑惑,怎么乔夫人一个未曾生育的,对生孩子这事儿了解的如此清楚,后来想着大约是嬷嬷教的,也就没在意了。可没想到,一转眼,还有这么一个大翻转。
    “你还要装聋作哑?”乔夫人冷笑道:“你不就是为了你和你的亲弟弟吗?怎么,怕我生了孩子夺了你乔家的家产?那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日后是不是也会抢夺别人的家产?怕我生了孩子虐待你弟弟?那你自己生了孩子,是不是也会将前头留下的,当做眼中钉?”
    “夫人,先等等……”乔柔脸色发白,她也不敢往乔夫人身边凑,乔夫人现下这状态,一看就知道是愤怒到极致的,若是想要找个出气口,她凑过去岂不是正好撞上了?
    “我不太明白,你说我不让你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趁着乔夫人没开口,乔柔立马将自己的疑问给抛出来:“就像是你说的,这天底下的继母,也就那么几种。我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和你好好相处的,毕竟我一个要出嫁的女孩儿家,没必要和你闹的太难看,只后来,你对我不冷不热,又有几分仇视,我这才……”
    “可不让你生孩子这种事儿,我是从来没做过的。我乔柔,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从不会不承认,但我没做过的事儿,谁也不能推到我头上。”乔柔盯着乔夫人,一字一顿:“我乔家人脉单薄,我早和我爹说过,若是你有子嗣诞下,可多和弟弟相处,日后兄弟和睦,相互帮衬。若是女孩儿,你自有求着我弟弟的时候,我也就不用担心你会对我弟弟不好了。”
    乔夫人却是不信,冷笑一声:“我只看你日后怎么对楚家的两个孩子,回头,我就怎么对你弟弟,你做得出的,我也能做。咱们日后,就走着瞧吧。”
    “夫人!”乔柔着急,她对楚家的楚瑶和楚阳,本来是打算放任不管的,毕竟上辈子,她也是付出了心血,想将这两个孩子给教育成人的,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既然已经走过错路了,她何必再去走一趟?
    可若是乔夫人真要出手对付她弟弟,她自己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总会……她不敢去赌乔夫人的手段。
    上辈子,她对楚瑶姐弟俩掏心掏肺,乔夫人大约是看不到什么破绽,这才没对她弟弟出手的。
    “我说过,我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是谁让你误会的,但我可以和她对峙。”乔柔迫不及待的说道,她不敢很拦着,只能急匆匆的跟在乔夫人身侧:“实在不行,你将这事儿告诉我爹……”
    她一句话没说完,乔夫人转头冷笑:“告诉你爹?不就是你爹让人煮的避子汤吗?告诉他再多煮两碗?”
    乔柔惊的说不出来话,乔夫人也不耐烦和她多说,转身就走。
    “夫人。”喜春看乔柔木呆呆的站在原地,就略有些担忧的过来扶住她手臂:“乔夫人说的……”
    “我回头去问问。”乔柔摆摆手,转身回房。事情牵扯到她爹,这事儿就有些不好说了。她爹疼爱她和弟弟这事儿,总是做不了假的。她担心的就是这事儿,真是她爹作出的决定。
    至于乔夫人怎么会认为是她,大约是里面有什么误会。
    “夫人,大姑娘过来了。”这边乔柔还没理清乔家的事情,那边喜夏就掀开帘子说道。乔柔犹豫了一下,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楚瑶今年七岁,正是小孩子长的最好的时候,玉雪可爱,乔柔上辈子迟迟不孕,一腔母爱没地儿放,对楚瑶姐弟俩,那是真当成了亲生的。
    只后来知道楚瑶心狠手辣,楚阳又时时站在楚瑶身边,这才对姐弟俩有了憎怨。
    刚重生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将上辈子的仇怨带到这辈子来,只是到底有心结,只想着远离这姐弟俩。可乔夫人刚才那一番话,乔柔就想的更多了些。
    她如何做,如何对待别人,不光是乔夫人会在一边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会看在眼里,甚至会学到手里。不远不近当然好,可疏远至亲,冷淡兄妹,日后,会不会长成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若是女孩子,学的尽是些后宅隐私,会的尽是些内斗手段,她这一辈子,该过的如何可怜。
    若是男孩子,眼界狭窄,无亲无朋,他这一辈子,怎么才能走的高远?
    没当娘的时候,她只要想着自己痛快就行了,可现在她当了娘,肚子里有了自己的骨肉,她要想的,要顾忌的,就多了。怎么对待楚瑶姐弟,也成了个大难题。
    “给夫人请安,今儿早上在祖母那儿见夫人有些不舒服,我就特意找了些好吃的给夫人送过来。”乔柔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楚瑶笑嘻嘻的声音,小孩子童声童气,乔柔都忍不住跟着心软了一下。
    第4章
    楚瑶带来的都是一些点心,大约是她自己平日里喜欢吃的,都是甜口的。味道闻着……还是恶心。乔柔没控制住,当着楚瑶的面儿就干呕了出来,这个孕吐,真不是她能控制的,心里一恶心,根本来不及起身,必得立即张嘴才行。
    楚瑶面色自然是不怎么好看了,她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却遇到乔柔这种反应,实在是太难堪了。当即小脸一红,这是气的,一眨眼,就有点儿想哭了:“夫人这是怎么了?若是不喜欢,让人端下去不就行了吗?”
    “并非是不喜欢,你能有这番心意,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乔柔摆摆手,略有些疲惫,她自己也不好受,吐之前难受,吐的时候难受,吐完了也不见得就舒坦了。
    “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乔柔摆摆手,她岔开了话题:“老太太和你说了请先生的事情没?”
    楚瑶顿了顿才回答:“说了,祖母说,想请刘大家。”
    刘大家是刘家姑娘,二十年前曾成亲,但成亲不到一年,相公就没了,婆家觊觎她嫁妆,就想将已然成年娶妻的侄子过继给她,刘姑娘自然是不愿意的,就给娘家带了信,在娘家的帮助下,带了嫁妆出来,另立了女户。
    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她自此之后就不愿意成亲嫁人,娘家逼迫不得,又不忍心逼迫,于是这么些年下来,刘大家就一直是单独一人的。
    但她又不愿意任由娘家养活,所以平日里就做个女先生,教导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姑娘,二十年下来,名声也有了,钱财也有了,庇佑也有了,生活的还算是随心。
    乔柔之前想自己的出路的时候,也考虑过刘大家这一条路。
    但后来又觉得,她大约是走不了这条路的。刘大家之所以能被称为大家,那本身就有出众之处,性子坚韧,脾气中正,这都是次要的,好人品的女眷是不少见的。但关键是,才思敏捷,学问出众,见识广泛,这就是寻常女人比不得了。
    乔柔也能做两句诗,写两笔字,但算起来,只能是中规中矩,没有出彩之处。
    没有好的才学,没有好的出彩的特长,这先生,可就没什么优势了。
    “刘大家确实是好先生,只是向来难请。”乔柔说道,男孩子的先生好办,毕竟这世上,才学好的男人还是不少的,但女孩子的先生,向来是千金难求的。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人家都愿意给女孩子请先生的。但侯府的老太太,可不是短见之人,这女孩子若是培养好了,将来未必就不是侯府的助力了。
    说起来是有些功利,但学的好了,那真本事也是装在自己心里了,算是双赢。
    “你这段时间,自己也私底下多看看功课,免得到时候刘大家考校你,你若是回答的不好,可就辜负了你祖母的一番心意了。”乔柔说道,也不和楚瑶多亲近,伸手揉揉额头,就端了茶杯:“我这儿身体不自在,也不多留你了,你回去,好好看看书。”
    楚瑶起身,行了礼,一言不发的告辞了。
    乔柔叹口气,刚才她差点儿就被乔夫人说的钻了牛角尖了。就算是乔夫人样样要跟着她学,但乔夫人怎么确定,自己就会是和楚瑶一样呢?
    这世上的后娘,再怎么分几种,也得先是人,是人就有做人的准则,是人就有做人的底线和原则。
    她只要问心无愧,将来她的孩子,也必定会长成一个正人君子的。再者,若是楚瑶姐弟俩一直是这样的白眼狼,那她的孩子,友爱兄姐才是要糟糕。
    这世上,过的好的人不能只是个君子。
    她冲喜春招招手:“之前让你查的事情,你查清楚了?”
    “是,咱们院子里,有个陈婆子,是负责洗衣服的。”说是负责洗衣服,但实际上,也就是将衣服收拢起来,每天按时按点送到洗衣房。这个陈婆子,主要负责的就是四个大丫鬟的衣物,乔柔和楚侯爷的衣服是喜秋亲自负责的。
    这陈婆子来来回回在四个大丫鬟这边走动,就偶尔听见了那么几句。乔柔的小衣服还有每个月的用品,都是喜秋亲自洗的,什么时候用多少水,只要留心一些,就能观察出来。
    于是,猜出来之后,陈婆子就到花嬷嬷那边卖好去了。她自是不知道花嬷嬷是存着什么心思的,但乔柔怀孕,对楚瑶和楚阳肯定是有影响的。
    花嬷嬷这边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撺掇着楚瑶去闹腾,惹恼了楚侯爷,然后她亲自来找乔柔去救场。
    喜秋做事儿不谨慎,乔柔只扣了两个月的月钱。
    至于陈婆子和花嬷嬷之间的接触,她直接摆在了楚侯爷面前:“我并非是对大姑娘心里存疑,那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凑巧了些,华嬷嬷有些过于着急了。”
    她抬眼看楚侯爷:“这事儿若是闹出来,对大姑娘的名声有妨碍。可若是不处置,我日后,是再不放心大姑娘到我身边来的,我能将大姑娘视若己出,却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遭遇危险,这是为人父母的本能。”
    楚侯爷垂眼看桌子上的纸张,是陈婆子按了指印的招供词,哦,还有证物——花嬷嬷给的银元宝。
    花嬷嬷那边,顾忌着楚瑶的面子,乔柔并没有让人去审问。但从旁的丫鬟那边,也问出来花嬷嬷多乔柔的院子多有窥探之举。
    一个姑娘身边的奶嬷嬷,对一个继室夫人的院子进行窥探,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无心的。
    “你想如何处置?”楚侯爷伸手将那张证词拿起来,乔柔挑眉:“这事儿,得看侯爷的,不能我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一来,若是花嬷嬷心怀不忿,在大姑娘面前再挑拨离间,那日后,我和楚瑶怕是再没有能和睦相处的时候了。二来,花嬷嬷毕竟也是陈家出来的,老太太那边,大约还是会舍不得的。”
    老太太的娘家也是陈家,说起来,楚侯爷和原配,那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我会让人将花嬷嬷送到陈家。”沉吟了一下,楚侯爷说道:“并非是不愿意为你出气,只是……”他略微皱了皱眉:“花嬷嬷对阿瑶,向来上心。一时立即处置了,阿瑶心里难免疑惑,所以,待日后阿瑶明白是非了,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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