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我回来之后,你还暗中散布消息,说我私逃出岛乃大罪,理应受到严惩,只是几位长老为了族中大局着想,派人将此谣言压了下来。”
    “再后来,阿绾来了岛上,你表面上是为我好,让我不要与阿绾相认,实则是怕阿绾的身份曝光之后,会自动成为圣女人选,威胁到妘萝唾手可得的圣女之位。”
    “姬纾下药害了妘萝,你打不过姬纾,便将祸水东引,说姬誉一直爱的是我,想借姬纾之手除掉我。可惜你说对了,我生了好女儿,你斗不过姬纾,她却能。”
    缓慢而平静地说完这些,妘璃看着妘環,“你自以为心思天衣无缝,殊不知,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看在相依为命长大的情意上,我没有戳穿你,但是,你和妘萝,不该对阿绾下手的。”
    妘環依旧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看不清脸上神情。
    妘璃看着她,语气有几分沉冷,“妘環,我自认从小到大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这么恨我?”
    话音刚落,妘環却突然像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猛地抬头,恨恨盯着妘璃,歇斯底里开口,“是,你没有亏待过我!你永远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你看穿了我的恶毒心思也不忍心戳穿!你是这世上再好不过的姐姐!妘璃,我恨极你假装出来的完美!”
    “明明我长相不输你,灵力不输你,能力也不输你,可小的时候,爹娘却永远只能看到你,你永远是他们口中那个完美的女儿,而我,只是个调皮捣蛋让他们头疼不已的闯祸精。可我如果不这样,他们的眼里就更加没有我了,更不会分出一丝一毫的关注给我!”
    妘璃讶然睁眼,“你……你那时的调皮捣蛋,是故意的?”
    妘環冷笑一声,“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这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不过是故意要在爹娘面前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罢了。”
    妘璃满脸不解,“就因为这样,你就恨了我这么久?”
    “就因为这样?!”妘環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就算长大了,我也还是得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明明我们同时遇见的阿誉,为什么他喜欢的会是你?!甚至连圣女之位,你都要同我争!”
    妘璃看着她满目怨恨的模样,眼底失望愈浓。
    她知道妘環后来对自己有诸多不满,却没想到,她的怨恨竟然这么深这么早。看着歇斯底里冲她咆哮的妘璃,妘環心底最后一丝不忍也烟消云散。
    小的时候,她其实是羡慕妘環的。
    妘環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用担心会受到任何责罚,因为小,爹娘顶多说她一两句罢了。而自己身为姐姐,爹娘对自己的要求却严厉得多,样样都要出色,要做好妹妹的榜样。
    她也委屈过。
    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姐姐,想到妘環闯祸后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的眼神,她便又心软了,只能安慰自己,谁让自己生下来就是姐姐呢?哪怕有再多委屈,也得担负起做姐姐的责任。
    但她没想到,这些在妘環的眼中,却都是原罪。
    心底越发悲凉,眸光微沉,看着妘環,眼底不再有任何涟漪。
    咆哮了一番,妘環终于有些累了,声音渐小,似喃喃自语,又像仍在同妘璃说话,“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回来。”
    宋清欢懒得听她再废话,冷声开口,“你既然这么惦记你的女儿和丈夫,不如我送你去跟他们团聚如何?”
    听到这话,妘環从喃喃自语中回神,眸光凌厉地射向宋清欢,突然“哈哈哈”大笑几声。
    “想要我死?可以!你们这一船人,都给我的阿萝和阿誉去陪葬吧!”
    宋清欢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看向海面。
    方才说话的功夫,他们已驶出很远,早已不见玉衡岛的踪影,四下海面上除了一片金灿灿的波光粼粼,并无其他船只或人影。
    可妘環方才那话,分明另有深意。
    她眸光一紧,看向嬴天舒,低声吩咐,“天舒,你去船舱里,让流月沉星护好阿临,把妘歌和重锦姑姑叫出来,我怀疑……妘環她还有后招,我们得做好准备。”
    嬴天舒点头,匆匆离去。
    目送着嬴天舒进了船舱,妘環收回目光,看向宋清欢和妘璃得意地大笑着,“怎么?怕了吗?我当然知道自己的灵力不敌你们,既然如此,我又怎会孤身前来?!”
    话音落,宋清欢突然听到船底一声闷响,紧接着,船身开始向一侧倾斜!
    她微惊,紧紧抓住妘璃,看向玄影。
    玄影会意,不待吩咐,飞身到船舷处查看情况,低头一瞧,很快色变,脸色难看地转身,“不好了少夫人,船底的密闭舱进水了!”
    宋清欢脸色一冷,看着妘環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明白过来。
    妘環一开始的御灵之术只是障眼法,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为的,就是分散他们的精力,给水底接应的人足够时间将船凿穿。
    瞬间功夫,船又朝右侧倾斜了一个度。
    嬴天舒也带着人从船舱出来,许是察觉到情形不对,沉星和流月也抱着阿临跟在最后。
    这时,又是一声闷响,船身开始大幅度朝右侧倾斜,若非大家死死抓住船舷和固定的舱门,早就滑落了下去。
    妘璃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船身倾斜的程度越来越大,眼见着船舷都快接触到海面了,妘璃再也定不住,“嗖”的一声滑落海中。
    宋清欢见情势危急,心知这艘船怕是保不住了,当机立断,高声吩咐,“船要沉了,大家赶紧跳水,往左侧跳!”
    说着,看向抱着阿临的沉星,“沉星流月,护好阿临。”
    眼见着再也在船上站不住,宋清欢不再犹豫,朝嬴天舒一点头,拉着妘璃,率先跳下了海。
    尽管阳光灿烂,但秋末冬初,海水还是有了刺骨的凉意,宋清欢打了个哆嗦,催动内力,这才勉强感到体温回暖。
    又给妘璃输了些内力,听到身后“噗通”几声,是流月沉星他们跳了下来。
    宋清欢转身,见船身越来越倾斜,渐渐与水面垂直,叫众人赶紧离开船附近的海面,见阿临被重锦用灵力护住,略放松一些,看向嬴天舒,“天舒,你去下面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我去找妘環,不能让她跑了。”
    嬴天舒道一声好,深吸一口气,一个猛扎,扎进了海中。
    宋清欢又吩咐一声玄影,让他注意四周的动静,护好众人,便向船的另一侧游去。
    好在她熟悉水性,身上又渐渐回暖,很快便游过船头,离妘環落水之处已经不远。
    她放眼一扫,果然在前头看见了妘璃的身影。她被点了穴道,四肢动弹不得,但好在还能催动灵力,周身有一层浅浅的蓝光,使她能漂浮在海面上不至于沉下去。
    宋清欢眸色一暗,正要游过去,突然听得头顶有怪声传来,抬头一瞧,原来,整个船都已翻转过来,巨大的船体如一个庞然大物般,缓缓向海面倒去。
    而妘環现在所漂浮的海面,正在船体倒下的范围之内。如果宋清欢现在过去,必被船身砸中无疑。
    她当机立断,改了方向,快速往相反的方向游去。
    船沉没的时候,周边会起巨大的漩涡,若靠得太近,很有可能会被水流卷进海底。
    而此时的妘環也看到了头顶的庞然大物,拼命想要游开。可她的手脚被缚,勉强才用灵力保持身体漂浮在海面,根本就游不动,眼底不由流露出绝望之色。
    宋清欢游到安全地方,转身,远远看着。
    船身离妘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砰”的一声砸在海面上,宋清欢亲眼瞧见那坚固的船底重重砸在妘環身上,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妘環眼底惊恐的绝望。
    船体翻转,船底的密闭舱全部进了水,整艘船开始向海底沉去,连同妘環的尸体一道,沉向最深处的海洋。
    亲眼见到妘環被船砸死,宋清欢长睫一眨,眸光深沉。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让妘環在临死前体会了一把将死的绝望,倒也不算便宜了她,更何况,还免了自己动手,如此一来,母妃心里,到底也好过一些。
    不管如今妘璃表现得如何冷酷,妘環与她,到底曾是血浓于水的姐妹。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停留,游了回去。
    等到她游到大家集合处时,嬴天舒也已经从水底钻了出来,手里还抓了位一脸狼狈的姑娘,瞧着面生,宋清欢并不认识。
    一问才知道,妘環曾经救过她的娘,为了还情,她才会来为她卖命。
    “妘環呢?”见宋清欢空手而归,嬴天舒好奇开口。
    “死了。”
    “死了?”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嬴天舒仍有些好奇,“怎么死的?”
    “被船砸死的。”宋清欢道,游到妘璃身侧,“母妃,妘環被船砸死了。”一顿,温声宽慰,“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是了了。”
    听到妘環被船砸死的消息,妘璃颇有些唏嘘,须臾才长叹一口气,“罢了,这也是她的命。”
    见妘璃情绪尚好,宋清欢这才放下心来。
    嬴天舒朝手中的姑娘呶了呶嘴,“妘姐姐,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始作俑者已死,宋清欢也不想在这些小角色上浪费时间,“她既是扶澜族人,到时你把她带回去,按族规处置吧。”
    “也好。”嬴天舒应了,将那姑娘放开,冷声警告,“妘環已经死了,若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或许还能留你一命,若你再耍什么花招,我不介意在这无妄海中将你就地正法。”
    那姑娘本就只是为了还恩,如今见妘環已死,哪里还敢对宋清欢他们不利,连连应下。
    嬴天舒让妘歌帮忙看着些,游到宋清欢旁边,看着他们的那艘船彻底沉入海中,海面又恢复一片平静,不由眉头紧皱,“妘姐姐,现在怎么办?”
    没了船,他们要怎么去邯郸城?难不成游过去?况且宋清欢的行李之类的都还在船里,虽然没有什么贵重之物,但就这么没了,到底有些不便。
    宋清欢看向玄影,“我们驶离玉衡岛多远了?”
    “已经大半的路程了。”
    “放信号弹。”
    玄影应是,从怀中掏出信号弹一拉,一枚橙色的信号弹很快升空。
    嬴天舒不知玄影是在联系谁,刚要发问,却见前方的天空也升起一枚信号弹,看距离,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只是海上笼罩着淡淡薄雾,目之所及,看不太远,不知前头到底有什么。
    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转头看向宋清欢,“妘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让玄影提前通知了我们留在邯郸城中的人,今日我们一出发,他们也驾了船开往玉衡岛方向。”
    “你知道妘環今日会动手?”嬴天舒一脸愕然。
    宋清欢摇头。
    “那你为何……?”嬴天舒不解。
    “防患于未然罢了。”宋清欢浅浅一笑。
    沈初寒在邯郸城留了不少隐卫接应,她虽不知妘環今日会动手,但她做事一向考虑周全,便让城中的隐卫提前驾船来接,没想到正好给自己和大家留了条路。
    刚解释完,便见前头有两艘船破开薄雾而来,因接到了玄影的信号弹指示,行得飞快,船很快便到了宋清欢他们跟前。
    船上放哨的人很快认出水中的宋清欢和玄影,一惊,慌忙放了绳梯下来救他们上去。
    不消片刻,大家就都被救上了船。
    留在邯郸城中负责那些隐卫的,是宋清欢曾见过的隐十三,他听隐卫来报说宋清欢救了上来,忙赶来请安。
    宋清欢此时已经用内力将身上的衣衫烤干,示意隐十三不用多礼,将方才的情况同他说了一遍。
    于是,隐十三命另一艘船留在这里,负责将宋清欢他们的行李打捞出来,他所在的这艘船则负责将宋清欢等人先送回邯郸城。
    安排妥当,船调转一个头,破开海浪,飞快朝邯郸城驶去。
    这一次,再未出什么纰漏,下午时分,他们到达了邯郸城。城中的一切事宜,隐卫都已安排妥当,径直有马车接了几人先往定好的客栈里休息。
    阿临跟着颠簸了一路,好在有流月沉星悉心照料,倒也没受惊。
    宋清欢喂他喝过母乳,让两人带着先下去休息,又确认妘璃的身体也无恙之后,便去了嬴天舒房中。
    嬴天舒刚换了套隐卫拿来的衣服,听到敲门声,理了理衣服,上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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