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死死盯住盒子里那罗盘状的东西,眼眸间有幽深的情绪起伏,她又仔细看了片刻,方深吸一口气抬了头,“殿下,这物,我曾在玉衡岛上见过。”
    宋清欢见她脸色已然有几分暗沉,一颗心也不由往下坠,“是什么?”
    云歌唇角一抿,声音带了几分颤抖的涩然,“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此物,极有可能是扶澜族长老探查灵力用的罗盘。”
    “你说什么?”宋清欢瞳孔蓦地睁大,有些难以置信地瞧着云歌。
    云歌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探查灵力用的罗盘,顾名思义就是,这罗盘,就是扶澜族长老探查族人灵力所用。
    至此,沈初寒的脸色亦有几分沉郁,眉眼凉淡下来。
    他将盒子合上,看向宋清欢和云歌道,“先离开这里再说。”既然是探查灵力用的罗盘,他们拿在身上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可能引来麻烦。为今之计,只能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宋清欢垂了眼睫,冷静下来,重重一点头道,“好,先回去。”
    云歌便用灵力再次将盒子锁上,交还给沈初寒。
    沈初寒便依旧照原样将盒子放回去,拉着宋清欢一道出了正殿,很快跃上屋顶,出了仙君庙。
    云歌将殿门锁好之后,也运起轻功跳了出去。
    在外面放风的沉星见几人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免有些吃惊,迎上来道,“殿下,可看到了盒中之物?”
    宋清欢脸色有几分肃然,眸底虽有亮意闪烁,眸子却是黑得幽沉。她“嗯”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说来话长,先回去吧。”
    见她神情有几分不同往常,沉星也不便多问,应一声,前头开路,朝泊车处走去。
    到了停车的地方,流月见他们这么快过来,亦是吃惊,不过收到沉星递来的眼色后,识趣地没有多问,请了宋清欢几人上车,待其坐稳,很快扬起马鞭往邯郸城驶去。
    上了马车,宋清欢思索一瞬,看向云歌开口道,“云歌,那探查灵力的罗盘,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歌理了理思绪,点点头开口道,“先前奴婢同娘娘说过,灵力之间,互相有感应作用。灵力越高之人,越能感应到其他人的灵力,且不大受距离的影响。但有的时候,若非刻意探查,或者身怀灵力者有心隐瞒,灵力被感应到的几率就会小的多。”
    她一顿,努力在脑中搜寻着相关信息,“扶澜族长老作为维护族中秩序的存在,一个主要任务便是防止族人私逃出岛。而方才我们见到的那罗盘,能增大长老探查到周围灵力的几率。也就是说,水长老将罗盘留在此处之后,只要花岗村周围来了身怀灵力之人,他都极有可能察觉到。”
    听到这里,沈初寒眉头一拧,凉淡开口,“也就是说,现下,扶澜族的水长老,极有可能察觉到我们已经到了邯郸城的事?”
    云歌低了头,眉眼间一缕晦涩不安,迟疑着道,“约莫……约莫如此罢。”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宋清欢贝齿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缕懊恼。他们今日打开了那木盒,彻底暴露在罗盘前,怕是不能存着什么侥幸心理了。她的灵力承自母妃,据云歌说,十分充沛,水长老不可能察觉不出来,说不定这会子已经在同其他长老商量对策了。
    若非她好奇心太重,这一切,或许还不会来得这般快。
    沈初寒眸光淡淡落于她面上。只见她琼鼻玉肤,宛若冰雪雕琢般通明的肌肤,虽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泠的气韵。唯有澄澈杏眼中的一抹暗色,泄露了她此时心情并不大如意。
    仿佛能看穿宋清欢在想什么似的,沈初寒温润开口,“阿绾。”
    宋清欢抬眸看向她,贝齿轻咬红唇,眉眼间自有风华。
    沈初寒轻笑一声,伸出指腹抚了抚她的唇瓣,示意她放松下来,“阿绾,就算没有今日这档子事,你以为,扶澜族的人会不知晓我们的到来么?”
    宋清欢眉眼微动,眸光略有浮乱。
    她当然知道沈初寒在宽慰她,也知道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今晚贸然打开那木盒的举动不够妥当。
    沈初寒微狭了眸子,半倚在车壁上,比起宋清欢的懊恼和云歌的焦灼,他脸上的神情,委实有些太过平静,仿佛今日之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宋清欢心神一动,秋水般灵透的杏眼紧紧盯住他,忽的开口,“阿殊猜出了那盒子里有什么?”
    沈初寒轻轻一挽唇角,声音中带着夜风的清凉,莫名地吹熄了宋清欢心头燥热,“算是吧。我虽未猜出是罗盘,但大抵也想到了会同灵力有关。”
    “为何这般猜测。”宋清欢虽是性子灵慧聪颖,然在沈初寒面前,偶尔还是显得稚嫩了些。
    “阿绾先前猜想,这盒子或许是空的,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对花岗村的村民来说,水长老是仙,他们虽请求其留下仙物庇佑村庄,但水长老若不愿,没有人能够强迫他,他自然也不必刻意留下个空盒子来糊弄村民。这是其一。”
    沈初寒伸出一根玉白修长的手指,长长的睫羽一眨,容颜在车中夜明珠的光辉下越显芝兰玉树,“其二,花岗村和邯郸城这一带,是离玉衡岛最近的大陆之一,当日宫泠母亲便是从此处上岸。宫泠母亲不是第一个逃出玉衡岛之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水长老虽没有追到宫泠母亲,却势必要在此留下些东西,等到再有扶澜族的人踏上这片土地时,他便能立马感知。”
    说到这里,他淡淡补充道,“尤其听到玉娘说母妃当初连夜离开了花岗村后,就更坚定了我的想法。母妃是扶澜族圣女,势必察觉到了罗盘的存在,为了怕族中长老追来,所以才急急忙忙离开。”
    他伸手拢了拢宋清欢被夜风吹散的发髻,眉眼温暖,声线低沉,“所以,阿绾也不必自责。就算没有今日之事,我想,当我们踏上这片土地时,扶澜族长老约莫就察觉到了。”
    宋清欢听罢,浓密的睫毛动了动,未免赞叹。
    有的时候,沈初寒不显山不露水地做了太多事,以至于她有时都会忘了,他在四国中那“智多近乎妖”的名声。
    这样缜密的心思,这世上,除了沈初寒,又有谁还能做到这般“走一步观五步”呢?
    她一时思绪复杂,红唇张了几张,方幽幽然开口道,“即使如此,为何扶澜族长老们还未过来?”毕竟,他们已经在邯郸城中待了两三日之久,为何玉衡岛上迟迟没有动静。
    沈初寒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如果我们是从岛上逃出来的人,他们大概早就行动了。但阿绾别忘了,你并非玉衡岛之人,而云歌,扶澜族长老大抵以为她早就死在了幽冥森林中。所以,对于这股突然出现的强大灵力,他们自然会有犹疑。因着这犹疑,他们才迟迟没有行动。”
    听完沈初寒这分析,宋清欢这才了然。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抬眸看向沈初寒,墨黑的瞳底有星辰点点,肤光胜雪,在夜明珠的光晕下越显瓷白,看得沈初寒喉头一动,听得宋清欢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殊,你之所以要等这么几天,除了要做好出海的准备外,是不是……也有等扶澜族来人的意思在里头。”
    沈初寒一愣,随即失笑,冷峻的棱角柔和下来,“阿绾果然聪明。原本不打算告诉你,你怕你担心,现下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
    他们手中虽然持有去往玉衡岛的地图,但海上天气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葬身鱼腹。他们此番上玉衡岛,不同于他前一世,是势必要堂堂正正地登岛的,也就是说,不可避免地会见到扶澜族长老们。既如此,倒不如在此恭贺他们的大驾,有他们引路,便丝毫不用在担心海上航行的问题了。
    宋清欢睨他一眼,声音中带上几分不满,“这么说,我要是没猜出来,你便不打算告诉我了?”
    沈初寒笑意越发清朗,“我知道,阿绾一定会猜出来的。”
    宋清欢气呼呼“哼哼”两句,见云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脸色一红,心知自己这撒娇行为难免太过幼稚了些,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若是扶澜族长老们迟迟不来呢?”
    “我自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若是明日一过,还没有等到他们,那么,我们便出发。”沈初寒落在宋清欢身上的目光是一贯的清润,还带着淡淡的宠溺,落在云歌眼中,不免慨然万分,惊叹万分。
    她虽是青璇夫人留给宋清欢的侍女,但从未在她身边近身伺候过,这也是第一次瞧见宋清欢和沈初寒相处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沈初寒一直都是寡淡清冷的神情,虽是面如冠玉,钟灵毓秀之人,却鲜少有什么鲜活的神情。
    她早就该想到的,皇上这般喜爱娘娘,他所有的喜乐,大抵只会对她一人露出。
    仿佛窥到了什么秘辛似的,云歌心底不免兴奋起来,再加上方才沈初寒那一番话,彻底解了她心底的顾虑,只剩满满的欢喜。
    对她而言,青璇夫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宋清欢过得好,青璇夫人若知晓了,自然会开心,而她,也总算是没有辜负青璇夫人的嘱托。
    这一厢云歌有些走神,另一厢,宋清欢眉梢一落,收起了眼中玩闹般的不满,嘟了嘟唇,语声娇俏道,“好吧,你说得确实有道理。看在你尽心尽力安排了这么多的份上,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沈初寒轻笑,“多谢阿绾体谅,我……”
    “我还没说完呢。”宋清欢伸出纤纤玉指抵住他的唇瓣,“但这样的事,下不为例。以后不许再瞒我什么了。”
    “一定。”沈初寒含笑保证,说话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湿润的舌尖在宋清欢指尖一滑,一阵战栗传来,宋清欢飞快地收回手,脸色蓦地通红,心虚地看一眼云歌。
    好在云歌低垂着头在想着心思,并未注意到这一边,宋清欢舒一口气,瞪沈初寒一眼,示意他不要再乱来。
    沈初寒煞有介事地应了,这之后,果然再没逗弄她了。
    马车很快驶回了邯郸城中。
    又行了一小会,玉衡客栈到了。
    云歌朝宋清欢笑笑,挑起帘子刚要请了她和沈初寒下车,忽然,握住帘子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宋清欢,神情略显凝重,“娘娘,您感觉到了吗?”
    ☆、第441章 有动静
    宋清欢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随之一僵,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觉体内灵力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一般,刹那间苏醒,在体内奔腾游走,她颈间的青鸾玉佩也跟着发出幽幽光芒。
    她微惊,抬眸像云歌望去,眼中带着疑惧,“云歌,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沈初寒见她神情不对,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胳膊,阻止她摔下车,眸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颈间发出幽光的玉佩上时,眼神一沉,似想到了什么。
    云歌眨了眨眼睫,眸底波动得厉害,沉声道,“娘娘感到体内灵力的苏醒了吗?”
    宋清欢点头,语气亦是沉郁,“这到底怎么回事?”
    云歌略作沉吟,一面挑起车帘下了车,一面看向宋清欢,“娘娘先下车再说。”
    宋清欢应一声,薄唇微抿,同沈初寒一道下了车。
    他们今晚是偷偷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从客栈前门进入。待沉星和流月泊好马车,几人施展轻功,跃入了中庭,然后悄无声息地上了三楼。
    因着方才之事,云歌并没有回房,而是跟着宋清欢到了她和沈初寒的房中。
    “云歌,方才究竟怎么回事?”回了客栈,宋清欢跳得飞快的心也随之一定,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有些急切地看向云歌开口。
    云歌眉头微蹙,斟酌着开口道,“娘娘,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方才我们体内灵力的异动,有可能是因为玉衡岛周围的结界突然打开了。”
    “什么意思?”宋清欢不解。
    云歌解释道,“不知娘娘是否知道,玉衡岛四周常年云雾缭绕,只在每年特定时间会散去,若非有地图指引,外族人基本上很难找到玉衡岛的存在。”
    宋清欢点头,“这个我知道。”
    云歌“嗯”一声,“实际上,这些云雾是长老们用灵力造出,相当于将玉衡岛与外界隔绝的一个结界,每年只有很短一段时间,长老们才会撤回灵力稍作休整。方才我们感受到的体内灵力的蹿动,应该就是玉衡岛四周结界打开,导致我们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岛上族人充沛的灵力,所以灵力才会出现异动。”
    宋清欢眉头蹙得更紧了,“现在该是打开结界的时候了吗?”
    云歌闻言,神色越发肃然起来,摇摇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应该还没到结界打开的时候。”
    宋清欢一怔。
    这时,沈初寒凉淡开口道,“一般来说,结界被提前打开,是什么情况?”
    云歌顿了一顿,无奈地看向宋清欢和沈初寒,“如果结界被提前打开的话,就说明……长老们要出岛了。”玉衡岛四周的结界是靠着长老们的灵力造出,突然被打开,只能说明有长老将要出岛,所以撤回灵力稍作准备。
    宋清欢眉眼一凝。
    长老们这个时候出岛,除了奔着她们而来,还会有其他原因么?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行动了。
    她叹一口气,看向沈初寒道,“阿殊,看来……你猜对了。”
    沈初寒“嗯”一声,深邃的眸光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漆黑夜色,语声凉淡开口道,“这样也好,那么,我们就安心等着他们上门便是。”
    他转了眸光看向云歌,“云歌,你先回去吧。”
    云歌应一声是,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沈初寒朝宋清欢笑笑,示意她不用担心,“既然迟早都要见面的,阿绾也别多想了。玄影派人问了村里的渔民,说是最近海上天气极有可能变差,有扶澜族长老引导,我们上玉衡岛要容易得多。”
    宋清欢叹一口气,凝了眸光,“嗯,或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说不定。”
    沈初寒应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唤了流月沉星进来伺候他们梳洗完毕,两人便吹熄烛火上了榻。
    翌日。
    因为心中有事,宋清欢一夜都睡得有些不大安稳,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些睡不着了。她睁开眼看向窗外,见窗外天光熹微,露出鱼肚白的颜色,显然时辰尚早。
    正准备起身给自己倒杯茶水,还未起身,手腕却突然被睡在一旁的沈初寒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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