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爱妃不高兴?”眸光在宋清羽苍白的脸上重重一落,尹湛语声一冷。
    “不,不是。”宋清羽慌忙否认,不敢再得罪他,勉强压下心底的惶恐,朝尹湛笑笑,“能到到皇上的宠幸,臣妾自是高兴万分。”
    尹湛“嗯”一声,掀开被褥下了榻,唤了人进来。
    周亚在外头听到动静,忙带着人进了内殿,众人皆是低头哈腰,大气不敢出,也不敢看尹湛和宋清羽。
    尹湛看一眼周亚,“派人送淑妃娘娘回宫。”
    周亚忙应了,心中泛起嘀咕。
    在这之前,皇上的寝殿中并未留宿过嫔妃,淑妃娘娘算是第一个。不过,大早上的,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发了宋清羽回宫,看来,皇上对淑妃娘娘,果然还是没有动真情。
    他压下心底的不解,指了两个小宫女上前服侍宋清羽,又派了两个大宫女上前,替尹湛更衣。
    因宋清羽在这里,为了避嫌,他向尹湛行礼后退了出去。
    那两小宫女战战兢兢上前,朝宋清羽一礼,“娘娘,奴婢们伺候您更衣。”
    宋清漪呆呆坐起身,没有说话,只像木偶一般伸直了手。
    小宫女面面相觑一眼,小心翼翼地捧起托盘中的里衣,替宋清羽穿起来。
    轻轻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身上密布的淤青,大大小小,触目惊心。其中有个小宫女刚调来凉帝寝宫伺候,一时没控制得住,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足以惊动尹湛。
    尹湛冷冷转眸,朝这边瞥来。
    那小宫女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紧咬下唇,不敢看尹湛,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抖抖索索替宋清羽穿着衣衫。
    尹湛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顿,冷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见还是逃不过,小宫女一阵绝望,“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哭喊着朝尹湛磕头,“奴婢知错了,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尹湛眸光深沉,无波无澜,只冷冷启唇,吐出两字,“名字。”
    小宫女吓傻了,半天才抽噎着道,“奴婢……奴婢环儿。”
    环儿?
    尹湛眉头一皱,脑中没来由地浮现出“欢儿”两字。
    冷冷瞥一眼她勉强称得上秀气的面容,森凉道,“还不快起来替淑妃娘娘更衣。”
    那唤作环儿的小宫女一怔,似有些没回过神来。
    另一名宫女忙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谢恩。
    环儿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一阵劫后余生的狂喜,忙给尹湛磕了个头,结结巴巴道谢后站了起来。
    她二人不敢再怠慢,手下动作飞快,很快替宋清羽更衣完毕。
    尹湛那里,也已换好了上朝的龙袍。
    “周亚。”尹湛出声,唤了内殿外的周亚进来。
    周亚忙急急入殿,行礼应是。
    “派人送淑妃回宫。另外……”他一顿,凉凉瞥一眼环儿,“这个叫环儿的宫女,殿前失仪,拖出去杖毙!”
    环儿一听,脸色登时惨白,慌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皇上,奴婢知错了,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尹湛不为所动,抬步朝外殿走去。
    “周公公,周公公,您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环儿跪行到周亚身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周亚也不是什么好人,虽不知这小宫女因何触怒了皇上,但皇上下的命令,他向来是无条件服从,冷眼看一眼地上涕泗横流的环儿,冷哼一声,甩开了她抓住自己袍角的手,尖着嗓音叫道,“来人啊!”
    有御林军应声而入。
    “把她拖下去,杖毙!”周亚冷声吩咐,又转头看向宋清羽,微微堆了笑意,“娘娘也快些回宫吧。”说着,又看向另外几名御林军,“送娘娘回宫。”
    说完这话,朝宋清羽一礼,匆匆退出内殿追尹湛去了。
    *
    沈初寒和萧濯率亲兵反出凉国的事情尚未平息,突又传来一个惊天大消息,恍如平地里一声惊雷,将整个四国都炸开了锅。
    消息称,沈初寒的真实身份,竟是昭国当年被送往凉国为质的三皇子君殊!
    这也是为什么昭帝会甘愿冒着得罪凉国的风险也要接纳他的原因。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而且愈演愈烈,顷刻间便传遍了四国皇室。
    对于这个消息,一开始众人还持观望的态度,可收到探子来报说沈初寒和萧濯已经率领两千亲兵赶赴临都的消息后,所有人便顷刻间明白过来。
    沈初寒便是昭国三皇子君殊的消息,十有八九属实。
    聿国和宸国惊讶之余,暂时持观望态度,权且等着先看事态下一步如何发展。
    而凉帝尹湛,却被气倒了。
    消息传到盛京时,尹湛刚下完早朝,正在御书房中处理政事,忽有探子匆匆而来。
    “何时?”他放下御笔,眉眼冷凝。
    “启禀皇上,昭国有消息传来。”
    昭国?
    尹湛眉头一挑,莫不是与沈初寒有关?
    想到这里,急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呈上来。”
    周亚上前将探子手中的竹筒接过,恭恭敬敬递给了尹湛。
    尹湛取出竹筒中的纸张,小心翼翼摊开来,寒凉眸光一目十行掠过纸上的字。这一看,脑中“哄”的一声炸开,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朝后踉跄了几步。
    周亚见状,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
    “皇上,您没事吧?”周亚担忧道。
    尹湛勉强稳住身形,摆一摆手,强自压下心中喷薄而出的怒火。他这几日操劳国事,休息不够,又接连召幸了宋清羽好几次,身体难免吃不消,体内气血猛地上冲,顿时眼前一黑,才有了方才踉跄的一幕。
    周亚扶着尹湛坐下,一面替他顺着气,一面将茶水送到沈初寒面前,“皇上,你先喝口茶水顺顺。”
    他不知道尹湛为何大惊失色,但这信既是从昭国传来,十有八九怕是同沈大人有关,莫不是,沈大人与昭国达成了什么协议,要一致对付凉国?
    心中虽诸多揣测,但瞧尹湛眼下这情形,到底不敢出口发问,只得默默站在一旁,等着尹湛的吩咐。
    一杯茶水下肚,尹湛这才觉得体内火烧火燎的胸闷感减缓了些许,他定了定心神,又看向手中的纸条。
    “经查探,沈初寒真实身份,很有可能是当年在前往凉国为质路上离奇死亡的昭国三皇子,君殊。”
    目光死死定在“君殊”二字上,脑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怎么会?
    沈初寒的真实身份,怎么会是昭国三皇子?他明明该是沈家之子才对。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眸光一抬,看向周亚,“速宣沈腾入宫!”
    沈初寒在凉国的身份,是前礼部尚书沈腾的私生子。
    彼时沈腾娶了丞相王通之女为妻,沈王氏善妒,禁沈腾纳妾。后沈腾在一次南下办事的途中,与一女子有了肌肤之亲。
    后沈腾先行回京,本欲接回女子,奈何沈王氏死活不同意,只得作罢。
    不想,那女子已怀了沈腾之子,生下来后艰难地抚养其长大,最终还是因病痛缠身,撒手西去。
    而那沈腾之子,在十五岁那年,孤身一人上京寻亲。
    彼时王通已倒台,沈王氏气焰不再,被迫接受了沈初寒。
    当初沈初寒来找他,说想要与他结盟时,他便从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隐忍和蛰伏。
    说起来,他们二人的身世还有几分相似,都是不被家人认同,都是千方百计想要出人头地。
    后来,沈初寒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铁血手腕运筹帷幄,在惨烈的夺嫡之战中替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扶持他坐上了魂牵梦萦的那个王座。
    他当然也是忌惮过沈初寒的,当初也派人去调查过沈初寒的底细,然而查出来的信息都是清清白白,这才打消了他心底的顾虑。
    现在想来,当时他的势力单薄,很大一部分都掌握在沈初寒手中,查到的那些资料,或许只是沈初寒想让自己见到的罢了。
    他现在想确定的就是,沈腾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周亚不敢怠慢,急忙下去派人安排。
    沈初寒坐上丞相之位后,很快就瞄准了沈腾,找了个借口罢黜了沈腾的礼部尚书一职,当时他只当沈初寒对沈腾心有怨怼,再加上沈腾此人在为政上无功无过,便由着沈初寒去了。
    这会子仔细想来,总觉得这其中别有深意。
    在焦急不安的等待中,沈腾终于来了。
    他虽已被罢官许久,但还一直住在京城老宅里,听到宣召,立马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到了殿内,看着尹湛阴晴未定的脸色,沈腾心底愈发不安。
    应该说,这段日子,他就没有哪一天是过得安稳的。
    先前沈初寒与尹湛之间的矛盾越闹越大,他生恐牵连到自己和沈家。后来沈初寒辞官,他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却又听说沈初寒突然失踪了,尹湛暴怒不已。
    诚惶诚恐中,终于等来了尹湛召见他的这一天。
    “草民参见皇上。”沈腾跪地叩拜,他此时只是平民身份,自不敢托大。
    “沈爱卿,好久不见。”尹湛沉沉打量着他,语气阴沉不定。
    沈腾身子一抖,不知为何,这声“沈爱卿”叫得他有些发虚,忙道,“草民不敢。”
    “沈爱卿如今虽已不在朝为官,但毕竟曾为我凉国的江山社稷出过一份力,没有什么不敢的。周亚,赐坐。”
    周亚应了,引着沈腾在下首坐下。
    “沈爱卿可知,朕今日突然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沈腾摇头,诚惶诚恐道,“微臣不知。”
    尹湛盯了他一瞬,凉凉开口,“沈爱卿可养了个好儿子啊。”
    听到这里,沈腾双腿一软,身子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草民惶恐,草民惶恐。”
    尹湛眉头一皱,看着沈腾这模样,总觉得他有几分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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