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腾无奈,只得百般哀求沈王氏饶过女子性命。沈王氏虽刁钻跋扈,但也不敢做得太过,见沈腾诚心忏悔,便让他保证从此以后都不能派人去找那女子,或者派人去打听关于那女子的任何消息。沈腾无奈之下只得应了,自此再也没了那女子的消息。
    可偏偏,沈腾走后,那女子怀孕了。
    她未婚先孕,又抵死不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其家人嫌她丢脸,将其赶出了家门。女子拼命将孩子生了下来,一个人艰难地将孩子抚养到了八岁,可终究,孩子还是因早产,营养不良等诸多原因,生病去世了。那孩子去世后,女子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也跟着撒手西去。
    这件事,叫叶老怪的人给查了出来。因那死去的孩子与沈初寒年龄相仿,于是,沈初寒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受母亲临终前所托,上京寻找其负心父亲的沈初寒。
    再后来。
    他到了京城,找到沈腾,将那女子的信物给亮了出来。彼时王通因贪污受贿之罪,被先帝罢官流放,沈王氏少了母家的支持,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对于沈腾执意将这个所谓的私生子接入府中的举动,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沈初寒在沈府里生活了三年。
    三年之后,他也不过十八,朝中因先帝病重而一片混乱,夺嫡之战一触即发。谁也没想到,他成了当时谁都不看好的八皇子尹湛的门客。再后来,他助尹湛,从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成功夺得帝位。而他,也成了凉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自那之后,他便搬出了沈府,彻底同沈家断绝了关系。
    世人都道是因为沈王氏在那三年间苛待了他,导致沈初寒对沈家心灰意冷。可宋清欢知道,沈初寒只是性情凉薄,并不想为这些无谓的人分散心思。
    “阿绾?”
    一时间,宋清欢陷入过往的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沈初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回了神,抬眸朝沈初寒看去,抿唇一笑。
    “阿绾在想什么?”沈初寒神色温和。
    “在想你。”宋清欢俏皮一笑,如实回道。
    沈初寒挑了挑眉头,眼中一缕兴味闪过,“哦?在想我什么?”
    “在想……以前的你。”宋清欢沉吟一瞬,还是同沈初寒说了实话。
    沈初寒睫毛抖了抖,眼底有波光闪动。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只需稍微想一想,便知道宋清欢所说以前的你,指的是什么。
    宋清欢挪了挪身子,挽住他的手臂,“阿殊,有的时候,我真心疼你。”小小年纪,却要承受那么多。也正因为如此,尽管前世的沈初寒偏执又阴暗,可宋清欢总是下不定决心离开他。
    她很心疼他。
    “我知道。我知道,阿绾。”沈初寒紧紧抱住她,将下颌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有些疲累地闭了眼。
    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
    所以前世,他利用她的心疼,织成了一张网,将她困在了里面,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离开。
    她是他黑暗生活中照进的唯一一束光。
    他既已见过光明,又怎会甘心重回黑暗?
    可是,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所以这一世,他不要再重蹈上一次的覆辙,他开始尝试着慢慢放手,慢慢地给宋清欢一些自由空间,慢慢地学着信任她。
    他发现,自己这么做,非但没有将宋清欢推开自己身边,反而让自己和她之间的感情更深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前世错得有多离谱。
    世人皆道他智多近乎妖,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爱情里,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傻子,竟用了一世,才学会了如何真正去爱一个人。
    因此,对于重生所付出的代价,他从未后悔过,因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感受到沈初寒身上的哀凉,宋清欢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好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是儿时也好,前世也好,那都已经成了回忆。阿殊,以后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你感到孤独无助。”
    “阿绾……”沈初寒沙哑开口,紧紧抱住了她。
    又行了一会,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丞相府到了。
    沈初寒挑起车帘,牵着宋清欢下了车。
    宋清欢抬头,打量着面前气派的府门和牌匾,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沈初寒看向她,笑容明灿,语声温润,“阿绾,欢迎回家。”说着,将手伸到她面前,“我们一起进去吧。”
    “好。”宋清欢将手放在他掌心,同沈初寒一道,进了丞相府。
    沿着记忆中的甬道,一路畅通无阻地行到了书房,玄影已经在此处候着了。
    见到他笔直的身影,宋清欢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将手一伸,急急开口道,“玄影,信呢?”
    玄影从袖中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到了宋清欢面前。
    宋清欢一把接过,急急拆开信封,将信纸在眼前展开。
    君熙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舞阳,展信安。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建安。
    ☆、第219章 护妻狂魔沈初寒(一更)
    宋清欢舒一口气,接着往下读。
    君熙这封信,是她刚到建安时写给自己的。信上说,聿帝和皇后并未为难她,以宗室之礼将她的名字上了皇族族谱,并准其以睿王妃的名义入住睿王府养胎。
    聿帝也如当初答应宋清欢的那般,暂允许婕妤出宫,同居睿王府,以方便照料君熙和她腹中的胎儿。
    君熙道,其他诸事亦安,让宋清欢不用担心。只是可惜她和沈相的婚礼,她来参加不了了,让她务必要幸福。
    宋清欢舒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君熙在信中还说——宋暄的棺椁,她不放心留在昭国,将其伪装后一起带上了路,如今在睿王府后院存放着。云歌正照她的吩咐,暗中命人在王府中造一座地下冰窖出来,很快便能完工。到时,宋暄棺椁便能安全存放于内,不被人发觉。
    至于玉衡岛的事,她说她已有了眉目。至于是何信息,信上没有细说,只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宋暄。但她让宋清欢放心,在宝宝出生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不管怎样,她都会让宝宝平平安安出生。
    看到这里,宋清欢双手不由自主抚上了自己腹部,内心起起伏伏,有些心神不定。
    信的最后,君熙说她还会给宋清欢写信的,让她也照顾好自己,有空,也可以给自己回信。
    宋清欢抿了抿唇,视线从信上挪开,眼中波澜不定。
    “信中说了什么?”沈初寒看着她的神情,沉声发问。
    宋清欢将信递了过去。
    沈初寒接过,一目十行看完,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玉衡岛?”沈初寒挑眉看来,气息微沉。
    君熙的心思,宋清欢并未同沈初寒说过,此时他见到信中“玉衡岛”这几个字,难免生了疑惑。
    宋清欢轻“嗯”一声,睫羽微颤,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阿绾……”沈初寒挥手屏退了玄影,拉着她在书桌前坐下,“你想告诉我,君熙为什么要找玉衡岛吗?”
    玉衡岛,玉衡岛。
    这三个字,最近在他们生活中出现频率实在是太高了。青璇夫人的身世或许与玉衡岛有关,所以宋清欢想才查找关于玉衡岛的信息,沈初寒可以理解,可君熙……?她与玉衡岛委实该扯不上什么关系才是。
    宋清欢撩眼看向沈初寒。
    他瞳孔幽黑,眸光深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底有着熟悉的执拗。
    宋清欢知道,以沈初寒的性子,他今日势必要从自己口中得到个答案方休。
    叹一口气,“阿殊应该知道,玉衡岛上有扶澜一族。”
    沈初寒点头。
    “传言扶澜一族,是上古九天玄女的后裔,族人可知天命,可定乾坤,而族中圣女,更是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她语气幽幽,转了眸光看向窗外。
    秋风瑟瑟,吹起地上落叶。
    也正如此,她错过了沈初寒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沈初寒是何其通透之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脸色一变,紧紧盯着宋清欢,“阿绾,君熙他……难道想复活宋暄?”
    宋清欢没有说话,长睫轻眨间,却已然给了沈初寒答案。
    “不可能的阿绾。”沈初寒声线低沉,却带了莫名的笃定。
    宋清欢转眸望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的沈初寒,有几分奇怪,却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奇怪。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她开口反问。
    “阿绾,你当真相信什么人死不能复生的鬼话?”沈初寒盯着她,眸光沉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宋清欢蹙了眉头。
    她终于发现沈初寒哪里奇怪了。
    他对此事的态度,太过激动。沈初寒心情凉薄寡淡,除非是牵扯到自己的事,其他情况下,他素来是山崩于顶而不色变,可此时,她却分明能感到他剧烈的情绪起伏。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宋清欢沉沉打量着他,缓缓开口,“可是阿殊,既然我们都能重生,为何五皇兄不能复活?”
    “阿绾……”沈初寒盯着她,眼底暗流汹涌,“玉衡岛之所以这么多年从未被人发现过,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以为,它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么?”
    宋清欢凝视着沈初寒一瞬,忽然清冷开口,“阿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初寒眸光一别,避开宋清欢审视的目光,“阿绾,我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虚无缥缈。君熙是身在其中,没办法看透,难道……连你也同她一起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么?”
    “阿殊,你别忘了,我母妃的身世,十有八九也同玉衡岛有关。所以,无论如何,玉衡岛这个地方,我们都必须查下去。”宋清欢不明白沈初寒为何突然间对玉衡岛这么抵触,分明之前在调查母妃之时,他还不是这种态度。
    “阿绾……”见宋清欢眉眼冷硬,沈初寒先软了下来,“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害怕你被卷入什么危险之中。”
    他长长吁一口气,将宋清欢搂入怀中,“阿绾,这个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便是你。所以我不想你出任何事,你知道吗?”他的眉眼间晕染出浓郁的黑,带着难以捉摸的神色,眸光凉淡而缥缈。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体温,宋清欢也软了下来,无奈地叹一口气,“我知道阿殊。”他到底还是太在乎她了,所以……不愿意她牵扯到任何有可能有危险的人事中,可——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可能一直生活在他羽翼的庇护之下。
    抬头看一眼沈初寒精致的下颌,眼中闪过无奈,伸手环住他的腰,闷声开口,“我知道,阿殊,我都知道。你放心吧,为了你,我也一定不会轻举妄动的。君熙只是在调查玉衡岛的事,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我们什么都不会做。”
    沈初寒握住她的肩膀,直直望进她澄澈的眸中,“阿绾,答应我,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要瞒我好吗?”他眼底情绪太复杂,复杂到宋清欢都看不透,他究竟在担心什么,或许,是失去过一次自己,不想再承受第二次那样的痛苦。
    只得暂且应了,点点头安抚道,“放心吧阿殊,不管我要做什么,我都会第一个找你商量的。”
    “好。”沈初寒这才似松口气,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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