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了紧拳头,心头一时万千思绪纷杂。
    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握住青鸾玉佩看向沈初寒,“阿殊,我的母妃,是扶澜族人。”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这么多“巧合”在一起,便不再是巧合。
    沈初寒抿了抿唇,眸光深郁,算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阿殊,你觉得……我母妃的失踪,与扶澜族有关吗?”
    沈初寒垂眸思索片刻方开了口,语气却有几分难以捉摸的无奈,“我不知道,阿绾。但是,我可以叫玄影派人再仔细去查,不管真相有多深,我们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宋清欢苍白地笑笑,明白这个问题对沈初寒来说太过强人所难了。便是自己都不确定,当初母妃失踪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又怎能奢求连母妃的面都不曾见过的沈初寒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呢?
    两人一时无话。
    马车的车轮滚动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宋清欢不由生了几分烦躁。
    如果母妃是扶澜族人,那重锦姑姑势必也同扶澜族脱不了干系。可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扶澜族和玉衡岛唯一有关的两人——重锦和宫泠,全都莫名其妙不见了。
    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这其中,一定还存在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
    可她心中还有些迟疑。
    母妃失踪的内情,重锦姑姑一定知道,可她却怎么也不肯告诉自己真相,只因为这是母妃特意叮嘱的要求。也就是说,母妃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失踪的内情。
    却又是为何呢?
    虽然她记忆中对母妃的印象已经模糊,但她知道,母妃做任何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好,也就是说,母妃并不想自己追究她失踪的原因。
    那自己到底是该将此事追查下去?还是顺了母妃的意,就此罢手?
    越想越是头疼,眉头蹙成了一团。
    见她神情凝重,一脸沉思之色,沈初寒没有出声打扰,眼底光晕愈加幽深,他低低垂眸,掩下眸中的暗流涌动,亦是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宋清欢回了神,掀帘一瞧,见他们已到了四方馆所在的十锦巷中,为了不被守卫的羽林军瞧出端倪,慕白才刻意停远了些。
    沈初寒和宋清欢一道下了车,往四方馆走去。
    因宋清欢此时作侍卫打扮,又同慕白一道跟在沈初寒身后,所以羽林军并未发现什么,朝沈初寒行礼后便不再多言。
    到了玄风院,沈初寒将玄影查到的资料递给宋清欢。
    宋清欢在书桌前坐下,仔仔细细翻阅起手中的材料来。
    玄影查到的资料中最重要的部分,方才沈初寒已经告诉她了。雪莲和青鸾鸟,的确是扶澜族中最重要的两个图腾。
    而她母妃是扶澜族人一事,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除了这些,资料中还给出了关于扶澜族的详细资料,比上次查到的玉衡岛资料更为全面。
    宋清欢一一看去,目光在资料某一处顿住,眸色一深。
    沈初寒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却见她的目光所落之处,是一副简笔画,画的是一株草状的植物。
    他先前就把资料看过了一遍,自然知道这幅图中的所画的草状植物,便是云倾大陆四大灵药之一,传说中只长于玉衡岛上,服之能使人内力大增,有洗髓伐毛脱胎换骨功效的仙灵草。
    却见宋清欢眉头一挑,眸中有诧异之色,再次将胸前的青鸾玉佩摘下,拇指轻轻摩挲着鸟嘴处衔着的“萱草”,不——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萱草,而是玉衡岛上独有的仙灵草。
    就算是在玉衡岛上,仙灵草也是罕见之物,这是不是说明,母妃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握紧了玉佩,匆匆将资料看完,面色已是凝重。
    看来,不管是母妃当年失踪之事也好,还是不久前重锦和宫泠的突然不见,这里头的水,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深得多,而这一切的源头,就在玉衡岛上!
    只是,古往今来,关于玉衡岛的记载少之又少,玄影查到的这些资料便是全部,更别提能够找到玉衡岛并成功上岛了。
    幽幽叹一口气,有几分挫败。
    沈初寒知晓她的心事,沉沉开口,“阿绾放心,玉衡岛和扶澜族的事,我会再叫玄影去查。这几日你暂且将此事放下,安安心心地做个新嫁娘好么?”
    宋清欢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
    因着太多事分自己的心,自沈初寒来建安之后,除了一开始马车上腻歪了一会,后面几天,她几乎都没留出什么时间给沈初寒。虽然知道沈初寒一定会理解自己,但到底还是几分歉意。
    沈初寒摇摇头,宠溺一笑,“阿绾,你永远也不必对我说抱歉。”伸出手搂了搂她的肩,一顿,接着又道,“你母妃的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垂眸的瞬间,宋清欢没有瞧见,沈初寒眼中有雾气涌上,眸底神情幽深难辨。
    她点头,长吁一口气,让烦躁的心思定了下来。
    离启程去凉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确实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抬头望一眼窗外,见已出来一段时间,怕宫中有事,再者这段时间宋清漪定然盯自己盯得紧,若真找上门去,流月和沉星不一定挡得住,敛了心思,看向沈初寒,“阿殊,我该走了。”
    说着,起起了身,笑意盈盈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虽是不舍,却也明白她不能四方馆久留,抿唇应了。
    宋清欢上前在踮了脚尖,在他脸颊处应下一吻,然后随着慕白出了四方馆。
    目送着宋清欢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沈初寒唇畔的笑意陡然消失,他双眸一阖,周身寒意刹那间涌上。
    *
    回宫后,宋清欢开始着手处理起母妃在宫中留下的势力。
    凉国有沈初寒的势力,因此,她并不准备将这些人手一同带去凉国。更何况,君熙很快就要来建安了,有自己的人手在,到底放安心些。
    这日,她让沉星悄悄唤了云歌来星月殿。
    云歌擅易容,当初她设计荀美人和杨复之时,便是因着云歌相助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成功。只是后来她从季流云处得了两块人皮面具,有人皮面具相助,她易容起来更为便捷逼真,云歌便渐渐转入了幕后,平日里一些情报的处理和搜集,都是她在做。
    对于宋清欢来说,云歌也是她在宫里信得过的人之一。
    重锦失踪之后,她也曾找过云歌。
    可惜,云歌只是母妃从前从宫外救下的女子,对母妃或重锦的身份是一无所知,重锦的失踪,她也是十分震惊,也派人仔仔细细调查了个遍,可惜并未查出什么。
    君熙如今虽已启程,但在宋清欢去凉国之前必然到不了建安。宋清欢担心她来建安后不适应,又怕宋清漪把对自己的恨转嫁到君熙身上,因此才刻意唤了云歌前来,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
    云歌一一郑重应了,让她不必担心。
    宋清欢又让她继续派人盯着千盏阁,一旦宫泠有了消息,便派人飞鸽传书至盛京。还有重锦,若重锦有了任何下落,也要立刻派人相告。
    把所有的事情都同云歌叮嘱了一遍,方才略略定了心。
    云歌走后,宋清欢方长长舒一口气,只盼着这段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的日子快点过去才好。
    而时间,在不紧不慢间又过了几日。
    这一日,太子大婚。
    ☆、第189章 阿绾不需要我了(一更)
    太子大婚乃大事。
    虽然太子早已搬出宫外入东宫居住,但皇宫里还是早早便张灯结彩,喜气彤彤,到处一片热闹的景象,一扫前段时间因宋懿和宋暄之死而持续低迷的气氛。
    前一日,魏芊语的嫁妆已经入了东宫,虽不及宋清欢十里红妆那般盛大,但也有足足六十四抬,倒也不丢魏家和太子的脸了。
    宋清欢和沈初寒一前一后到了东宫,碍于人多,便暂且分开来。
    府内已来了不少人。迎亲的队伍已经去了魏家,因为娶的是魏家女,乃皇后姻亲,是以太子亲自前往相迎,府中有东宫管家帮着照料。
    在大堂内坐下,宋清欢眸光四下一扫,眼底有水波隐隐浮动。
    如今宋懿和宋暄不在,宋琰再没了对手,撇开宋清欢和君熙腹中的胎儿不说,宋琰这太子之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朝中风向突变,从前支持宋懿的大臣纷纷倒戈。因此,太子今日大婚,大半的朝臣都携家带口赶了过来,大厅内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便是素来与魏家不和的宁腾跃,也带着宁骁和宁姝赶来参加。
    宁腾跃此时正与众臣交谈得不亦乐乎,面上丝毫不见反感不郁之色,仿佛是真心实意来参加太子的大婚礼一般。
    宋清欢讥诮地翘了翘唇角,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喜怒哀乐都能收放自如。这么看来,沈初寒的本事还真真大,上次竟然让宁腾跃这个老狐狸都失了态。不过,任何人对上沈初寒那张寒若冰霜目中无人的神情,估计都会被激起怒火吧。
    她心底轻笑,也就是沈初寒地位高武功强,否则以他这臭脾性,还不早已树敌千千万,死了百八十遭了?
    跟着宁腾跃一起过来的宁姝和宁骁也寻了相熟的人在交谈,并不显得格格不入。
    宋清欢有几分百无聊赖,正要转了目光,余光忽然瞟见一人朝宁骁走去,低低说了几句后,两人绕开人群偷偷出了门,形容颇有几分神秘。
    待看清那人是谁,宋清欢不由蹙了眉头,眼底浮上一抹狐疑。
    同宁骁交谈的那人,竟然是宋清漪!
    他二人,别说八竿子达不到一块了,那分明是敌对阵营才是,有什么事情竟然如此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讨论?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她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看一眼身后的沉星,以唇语吩咐她跟上去看看情况。
    沉星点头应了,很快隐入人群之中。
    沈初寒眸光朝这边一扫,似发现了什么,脚尖一旋,刚要过来,人群却静了下来。
    两人随着众人一道,往大厅门口望去。
    来的,是和婉长郡主宋凝。
    宋清欢清亮的眼瞳几不可见一缩。
    和婉长郡主竟然又过来了?
    眼眸眯了眯,眼底狐疑更甚。自上次接风宴之后,和婉长郡主似乎频频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对,宋清欢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发现在接风宴之前,很多皇族活动上也曾出现过她的身影。只是当时她被五皇兄的死分了心,并未放在心上,所以才不曾注意到。
    若说长郡主从陆蓁蓁的死中恢复过来,却又不像。
    今儿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人人都穿得喜气洋洋,唯恐触了霉头。便是素来喜着白的沈初寒,也不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换了身天水碧的锦袍。可唯独长郡主——
    仍旧是一喜素淡得不能再素淡的宫装,上未有任何花纹点缀,便是头上,也只斜斜簪了只银簪,面色苍白,眼底平静得不起丝毫涟漪。
    这样子,根本不像来参加大婚的,反倒像是来……奔丧的。
    厅内的喧闹声静了一瞬,众人各异的目光纷纷落在和婉郡主身上,和婉郡主却丝毫不为所动,连眼睫都不曾眨一下,神经僵硬得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身后的流月见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在宋清欢耳旁嘟哝道,“殿下,长郡主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索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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