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还在坚持,却被肖鑫上来一把掐住了脖子,“哈哈哈,这小子就是太腼腆了些,总觉得欠情挂意的,没事儿,打一顿就好了。”
    秦勇:“……”亲哥都没这么实在的!
    席桐知道这是个不爱占人便宜的好汉子,就道:“我们这里的事儿可多呢,光冬日里扫雪吧。再说,冬天吃得少,这里又靠山,说不得就有野兽出来觅食呢。你瞧这客栈里头老人孩子的……”
    他还没说完,秦勇已经拍着胸脯站起来,“没的说,但凡兄弟在一日,这些畜生们便有来无回!”
    于是郭先生带头,众人纷纷对他表示感谢,“拜托了!”
    “有秦少侠这番话,我们也都能睡个安稳觉。”
    秦勇喜得见牙不见眼,只觉找准定位,再坐下来时也觉得踏实多了。
    就是这么着才好,他可不是白吃白喝呐。
    下雪嘛,就该吃锅子。
    难为展鸰还能翻出来这么一口大锅,秦勇主动过去扛了过来,砰一声放到桌上。好家伙,登时去了半个桌面。
    昨儿大家都吃了不少酒,这会儿胃里难免有点不大清气,就弄了个菌汤锅。
    蘑菇、葱姜红枣和牛骨熬出来的雪白浓汤,肉是猪样牛肉卷儿,还有心肝脾肺肚等各色下水,涮菜是蒜苗、豆芽、韭菜等洞子货并各色菜干儿,还有泡发的木耳、银耳、粉丝、腐竹、豆干等等,自己攒的灌汤鱼肉丸子、牛肉丸子和猪肉丸子,又有预备着最后收尾的豆面条、绿豆面条,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至于酒……
    展鸰一问,在座众人一多半就都白了脸,又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纷纷摆手摇头。
    唯独肖鑫和秦勇两个人,齐刷刷抬头伸手,“要要要!”
    吃锅子呢,有肴无酒岂不可惜?
    褚锦跟着大家忙活,又笑道:“除了各色宴席上,我还是头一回跟这么些人吃饭呢,这还没动筷子就觉得胃口起来了。”
    “人多了吃饭热闹,”展鸰笑着往后看了看,“夏大人呢?”
    “他明儿就要跟爹爹上京了,等不及吃午饭,早起扒了两大碗卤煮就走了。”褚锦道,说着又比划,“足足两大碗!”
    夏白昨儿喝的也不少,只是后来都吐了,虽然不大难受,可到底胃里什么也不剩了,这会儿自然饿得很。
    展鸰算了算,“腊月初五官员到京,倒也不算早了。”
    “无妨,来得及,”褚锦道,“左右走官道,本就快些,且那一路上多是平原,几不怕山体坍塌,也不怕水面结冰,顺当着呢。”
    说完,她的脸忽然红了,小声对展鸰道:“昨儿他跟爹爹提亲啦。”
    “恭喜恭喜,想必回来就能定亲了吧?”展鸰也替他们高兴,这实在是一对佳偶。
    “恭喜什么呀,”褚锦心中也是欢喜的,只是却还故意矜持道,“爹爹头一遍给他吃了闭门羹呐。”
    展鸰失笑,这褚大人真是够心疼女儿的。“那也不妨事,左右这一路上他都跟着,那就一遍遍的提呗!”
    褚清怀也不是不愿意,不然也不至于还放任两个小年轻同出同进了。只是有意刁难一回,叫夏白越发珍惜,且也是舍不得女儿这么快就出门子。
    “嘻嘻,”褚锦捧着脸笑道,“他也是这么说的。”
    说话间水就开了,众人纷纷举著,先涮肉吃。
    席桐的动作又快又好,只是都不忘自己碗里夹,涮一块就放到展鸰跟前,不多会儿就堆了小半碗。
    众人笑的暧昧,展鸰也不害羞,只是道:“你吃你的,这个自己动手才有意思呢。”
    又看着展鹤吃,“羊肉不许多吃。”
    羊肉燥热,容易上火,小孩子抵抗力差,更不能多用了。
    展鹤急忙道:“我没多吃!”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才不会贪嘴呢!
    正说着,就见眼前递过来一大截剁开了的牛腿骨,里头满满的骨髓。一抬头,就见隔着一个人的席桐先将一块放到自家媳妇面前,这才声音平静地问他:“骨髓,要么?”
    骨髓又香又滑,浓浓的,吃到口中琼膏一般,又带着点儿特有的醇厚滋味,许多人都爱吃。
    “要!”
    啊呜,真香!展鹤一个人抱着大半根骨头,美滋滋的用小勺子挖着吃,桌子下头的小腿儿乱踢,心道我还能再吃一截!
    第98章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 蓝管家又来了, 看他那似乎比上回更加恭敬的表情, 展鸰就知道蓝源的态度了。
    这回的礼单跟前几次的也大有不同,以前那些酷似长辈赏给小辈的玩意儿锐减,却多了好些正经人家相互交际是会用到的东西, 比如说华而不实的摆件。
    “老爷夫人托老奴问您和席老爷的安, 想请您得空过去坐坐。”
    席老爷:“……”
    展鸰的眉心狠狠抽了几下, 隐晦的瞧了他一眼,忍笑道:“罢了, 我们不过乡野小民,且先不必这么叫,还是跟原来那样称呼即可。”
    蓝管家点头, 试探着说:“要不, 老奴还称呼二位掌柜的、二掌柜的?或者是席爷?”
    席桐少有的积极,“掌柜的就挺好。”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席老爷什么的……他现在完全不想被成为老爷, 一点儿也不!至少也要等有了孩子之后吧?
    至于什么席爷的,他总觉得像在称呼一个流氓……
    三个人简单聊了会儿,又说起来相互走动的事儿, 蓝管家就道:“老爷和夫人都说,两位掌柜的也是忙人, 且寒冬腊月十分寒冷, 也不好赶路, 若是便宜,不知四月如何?”
    官宦人家的应酬多到外人无法想象, 从年前的中秋开始,也就是一直到了来年三月底四月初,需要蓝源过问甚至主持以及参与的县试、府试、院试彻底结束,蓝夫人才好歹能倒出点儿空来。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时间段不错,“可以。”
    蓝管家就松了口气,脸上多了些笑容,“既如此,老奴也不多打搅,这就回去了。”
    展鸰和席桐起身略送了下,只到门口就不再动,转而叫铁柱一路送到路上,这才回来。
    两人相视而笑,席桐就道:“这回的态度,倒是叫人舒服很多。”
    展鸰看着那份礼单,唏嘘一回,有些感慨的道:“前番我说那些话,并非以退为进,而是……”
    “而是你真心不愿与蓝家往来,是不是?”席桐笑道。
    “是。”展鸰冲他展颜一笑,“只是没想到啊,蓝源此人……啧啧。”
    人跟人能否愉快相处,很大程度上看的就是三观和处世准则,很显然,打从一开始,展鸰和席桐就不觉得他们能跟蓝源合得来。
    说到底,蓝源和褚清怀就像是同样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两个极端。
    前者更为冷酷精锐,凡事会第一时间筛选整合,尽量做到集体利益最大化,因而更能适应这个时代的要求,也更有利于本人和家族的壮大和发展。因为他早已将这些融入血脉,成为本能。
    但褚清怀,则更多了几分人情味,做他的朋友和家人无疑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但若从整个大家族延续的角度来看,就未必了。
    就拿他们的家庭成员来说吧:
    蓝源是有妾室的,而且不止一位,并且会为了仕途接受上官赠与的美人,哪怕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眼线,可能潜在种种危险,但还是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选择会为自己拉来盟友,减少正面冲突,降低阻碍,不管是对于自己将来的仕途,还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这样做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蓝夫人,显然也是同意这种做法的。
    反观褚清怀,夫人早逝,别说妾室,他连个正经的继室续弦都没有!是他年纪太大吗?是他资格不够吗?并不!以他的出身、地位,哪怕到了七老八十,也多得是良家女子甘愿入府为妾!但他没有。
    他没有经历过上官、同僚或是政敌塞人的事情吗?肯定有!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今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在古人看来,这就是没有后代,香火断了,这一支后继无人要完了啊!不要说外人眼热,恐怕褚家人自己着急的都不在少数吧?单说各方面的压力,褚清怀身上背负的绝对数倍于蓝源,但他始终未曾妥协。
    甚至就因为女儿喜欢,他无视外界眼光,任由其肆意成长,无拘无束,又顺着她的心意将其许配给心腹爱将。
    不管是蓝源还是褚清怀,他们都有野心,也从未掩饰过,但蓝源自始至终挂念的可能就是:我一定要光大蓝家,让我蓝家名望再延续百年!可对褚清怀而言,他想的更多的却更可能是:我想做个好官,想让我的女儿在我百年之后还能这般无忧无虑……
    谁都没有错,谁都有私心,可谁也偏心,所以展鸰和席桐都更喜欢跟褚清怀打交道,因为至少他们知道,这个人更重情重义,不会突然就翻脸无情。
    至于蓝源,说老实话,不管是展鸰还是席桐,都有点儿敬而远之,甚至是有些怕的……
    平心而论,蓝源夫妇自始至终对他们也算谦和有礼,但这种和煦也只是建立在他们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居高临下的前提下。他们确实出身大家,完美的礼仪是本能,令人无可挑剔,不会轻易失态,可正如一个成年人面对一个稚童一样,他会笑会有耐性,可却从未真正将双方看做平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从未将展鸰和席桐视为能够平等对话的人。
    若展鸰果然顺水推舟的认了蓝源做义父,诚然,这会给她带来说不清的好处,可同样,也势必会叫人把自己看轻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干亲远非后世走过场的干亲,那是真亲戚!关系好些的,比正经父母也不差什么了。你得好生孝敬着、伺候着、走动着,他们对你的人生大事和一切规划都有着绝对的发言和插手的权利!
    她又不想跟席桐称霸天下,干嘛非要给自己套一层枷锁呢?
    咱们公事公办,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完了!
    谁知误打误撞,蓝源此人也当真叫人捉摸不透,他竟还真就应了。
    打从今儿起,她和席桐才算是以一家客栈掌权人的身份,初步跟蓝源夫妇站在了同一个平面上,实现了平等对话。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确定,对方之所以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大的转变和让步,是果真发自内心的承认了他们的品质,还是看中了酒精系列背后所能产生的巨大经济利益和政治效应?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面对这样的人精,展鸰和席桐真的是不敢掉以轻心……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究竟结果如何,且行且看吧。
    两人说了一回,眼见着快到晌午了,就去了食堂那边。
    现在食堂和餐厅大约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对外的客栈食堂,专供往来食客们使用;另一个是他们这些内部人员专用的,并不对外开放,隐秘性也更好。
    另外,展鸰他们的新院子里还有个小厨房,偶尔半夜三更不定点开些小灶什么的。
    两人才刚过去,大树就迎上前来,后头还跟着个面生的年轻后生,“二掌柜的,他说是受人之托,特意送东西过来的。”
    那风尘仆仆的后生冲席桐略一抱拳,“席少侠,之前您的委托俺们大当家的接了,一共收罗了一车,如今都在这里了。”
    什么东西,竟凑了一车!?展鸰茫然看过去,就见席桐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喜色,先上前掀了其中一只筐子上面盖的棉被,这才笑着冲展鸰招手,“过来瞧瞧,看可合心意么?”
    展鸰稀里糊涂过去一看,眼睛都睁大了,“蓝莓?!”
    确切的说,是蓝莓干。这年月想千里迢迢的运送新鲜水果显然不大现实,更何况是蓝莓这种娇气的,只怕不出几天就烂光了。
    就见那垫着薄棉被的大竹筐里满满当当装着蓝到发黑的果干,小小的一颗,却是比现代社会的培育种小多了。
    席桐先尝了一个,点头,“滋味儿虽然略有差别,但确实是它没错了。”
    后世市面上风靡的水果都是不知经过多少代优选培育的,自然是个头更大、外形更美、果皮更薄、果肉更厚、甜味更浓,比现下这些纯天然的精细到不知哪儿去了。
    展鸰也吃了两颗,只觉得酸味儿颇重,纤维也多点,可十分清爽。比起后世软糯甘甜的蓝莓,这个更有嚼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算是各有千秋,一时间也说不出谁更好。
    送货的人笑道:“当初接到话儿时,大当家的还以为传信儿的人说错了,这些个小果子俺们那里多得很,又酸又小,羊都不大爱吃,更何况人了。听说有人愿意花钱买,大家都高兴地了不得,所以搜罗起来倒不大费事,只没成想晒干之后这样小,原本堆了一院子的,如今只剩下这些了。”
    同车的除了蓝莓干之外,还有另一种红色的,酷似树莓的小果干,也是酸酸的,却还有些别的味道,也很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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