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展鸰笑着摸摸他热乎乎的脑袋。
    三人进去后受到了热烈欢迎,上到铁柱二狗子,下到小五小翠儿等人,俱都欣喜不已。
    “掌柜的,您这一走好几天,大家伙可都想您呐!”
    “可不是嘛,日日盼着您回来呐!”
    “掌柜的淋湿啦,热水都是现成的,先去换换衣裳去去乏!”
    “好好好,”展鸰朝大家挥手,那架势简直跟阅兵似的,“大家这几日可好?店里没什么事儿吧?”
    铁柱上前帮他们拿那几根树枝儿,“能有什么事儿呢?倒是好些个熟客来了瞧不见您,问过好几回呢!对了,前儿潘家酒楼小掌柜的来了,送帖子呢,说这个月底老爷子寿诞,想请您同二掌柜的赴宴呢。”
    “那是得去,”展鸰一边擦头发一边道,“人家老掌柜的仗义,小掌柜也仁厚,帮了咱们不少忙,日后还得好生来往着。”
    想当初,他们头笔买卖就是在那儿开的张,人家可没仗着店大就欺客啊。
    席桐帮她把湿头发拨到后头去,“弄点儿什么礼?”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俩头回赴宴呢,倒是有点小激动,也难免有点小紧张。
    展鸰想了回,有点不大确定的道:“要不就送点好布料?褚家和蓝家送了咱们那么老些,根本穿不完。眼瞅着就中秋了,指定又要拉几车过来,到时候光库房都得多开两间呢。”
    那些衣料俱都精巧华贵,细致无双,乃是外头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没瞧见前儿那北方豪富的刘太太都有点儿眼红羡慕吗?送这个总不至于失了体面。
    席桐也觉得有道理,又问:“是不是简薄了点儿?”
    展鸰想的头疼,“得再随点银子吧?嗨,咱们也都不清楚,等会儿找二狗子问问,他这几个月着实长进了,什么事儿都记在心里,问他准没错儿。”
    稍后两人重新梳洗了,又换了干净衣裳,痛喝两碗姜枣茶,结结实实发了一点汗,这才去找二狗子。
    二狗子果然明白,一听就道:“您的料子小的虽然没都瞧见过,不过单看您二位这些日子穿的,送这些也都体面了。光是这个有钱没处买,也够得意了。随银子倒也不强求,单看个人吧,是个吉祥数就成。若再关系亲近些的,送点儿吃的喝的玩的也都成。”
    展鸰想了一回,跟席桐商量道:“那就挑颜色鲜亮好看又吉祥的料子随六匹,再叫人包八十八两银子。”
    席桐点头,“成。”
    二狗子也笑道:“足够了,这就够厚重的了,光是这六匹料子,只怕就得一二百两银子呐!”
    展鸰道:“厚重些吧,这不是逢五的大寿么。”
    稍后,她叫席桐回了帖子,自己亲自去库房挑了两匹青色万字不到头的缎子,两匹红色缠枝花样的薄绸,两匹淡黄色提花薄纱。
    青色缎子稍微有点厚,眼下虽然用不大着,可春秋穿或是冬日做内里的衣裳都是很好的,潘掌柜爷们儿几个都能穿。而薄绸如今正用得上,红色缠枝花便给女眷。蛋黄提花纱如今可以做罩衣,过些日子更热了也可直接穿,男女皆可。
    重新回到熟悉的家,展鸰只觉得通体舒泰,头一站就去了厨房。
    李慧忙问了好,又说:“师父,昨儿我又做了双鞋,那料子甚是透气,正是眼下穿的,等会儿拿了您试试。”
    自打认了师父之后,李慧当真是尽心,隔三差五就要给展鸰做些衣裳鞋袜的。单论手艺肯定不如唐氏,可难得这份心意。
    展鸰点点头,“你费心了。”
    “这算什么?师父您可是教了我真本事呐!”李慧笑道,“您这几日不在啊,别人倒罢了,纪大夫可急坏了,说我做的不是那个味儿,见天的问!”
    展鸰就笑,“成,等会儿做好吃的。””
    阴雨天湿气重,少不得要吃些容易发汗的东西。
    展鸰先取了牛百叶、豆瓣、鸭血、腊肉等,狠狠地做了个毛血旺,又现杀翻一头羊,片了许多肥嫩的羊羔子肉卷儿,用骨头熬汤做底,等会儿涮锅子吃。
    李慧就道:“掌柜的,下剩的怎么处理?”
    “去跟小五说,今儿菜单上添一道羊肉锅子,想来过往行人也都淋的不轻,必然有人愿意吃的。”展鸰浑不在意道,“即便吃不完,剩下的还有大宝他们呢,怕什么?”
    这些个壮汉各个都恨不得有个无底洞的胃,莫说一头羊,便是再来一头,只怕都不够他们填肚皮的。
    如今厨房里的花椒还是展鸰从一个西南商人手上买的,正宗川蜀风味,另有一系列的辣椒、麻椒。前儿她还自己做了豆瓣酱呢,滋味儿正经不错。
    不过说起豆瓣酱……
    展鸰一个没忍住,又飞快的做了个麻婆豆腐!
    大把大把的花椒、麻椒爆香,猪肉切末,加豆瓣酱炒出红油,后头水和豆腐加进去,煮一会儿,豆腐软弹弹的,吃的时候略拌一拌,一口连肉沫带酱料和豆腐一块下肚,满嘴麻辣鲜香,美得很呀!
    毛血旺浇在米饭上,豆瓣和鸭血、百叶一同裹着米饭吃,甜味、辣味、鲜味、咸味一起迸发,好吃的想踢脚!
    光吃辣的也不成,回头上火就坏了,少不得得再炒几个青菜调和着。
    郭先生和纪大夫果然如李慧说的那般,见了她跟见了亲人似的,前所未有的亲热,拉着嘘寒问暖的。
    纪大夫就跟看自家孙女似的唏嘘道:“虽说那日官差带了书信过来,到底没亲眼见着,我们也挂心呐,如今总算是家来了。”
    这几天他都快熬死了,几十天下来嘴都给养刁了,如今主厨一走,吃什么都不是那个味儿!
    嗨,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就算一天十顿饭,还能吃多少啊?吃一顿少一顿呐,每日只是掰着指头算,那叫一个煎熬。
    郭先生斜着眼瞅他直哼哼。
    展鸰就笑,“我也想您二位啊,没的说,今儿晌午吃大桌!”
    纪大夫听了那个舒坦啊,听听,这姑娘多回说话,嘿,说想我们这俩糟老头儿了!
    还别说,听着怪受用的。
    郭先生也面上放亮,又不失时机的给自己争取,“喝点儿小酒儿吧?”
    席桐失笑,想了想,倒是也给放宽了限度,“三两吧,不能更多了。”
    “成!”如今郭先生都给他们管住了,平时一天只给一两,逢大日子才给二两,今儿一口气给了三两,简直要给他美坏啦!
    几个人今儿格外热情,谁也不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都争先恐后的挤在厨房门口,又主动帮忙端盘子拿碗的,热闹极了。
    展鹤这小东西如今越发独立了,一个人使筷子使得像模像样,时间掐的也挺好了。先来一卷羊羔肉,蘸一口麻酱、香油、蒜泥儿等调的料碟,入口即化,回味无穷,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不好吃太辣的,麻婆豆腐只给吃两小口,毛血旺还得在水里涮一涮才能入口,急得不得了。
    “姐姐,我长大啦!”
    大孩子才不要吃水里涮过的,虽然也挺好吃,但那没面儿不是吗?
    展鸰没做声,席桐单手将他从椅子上拎下来,面无表情的比划了下,“哦。”
    展鹤看着他比划出来的一条线,分明就是自己的头顶,才到对方的……腰!
    好气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展鸰看着他河豚一般鼓起来的腮帮子就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戳了几下,就听噗嗤一声,展鹤漏气了。
    两个无良大人一怔,旋即放声大笑,气的展鹤脸都涨红了。
    “你们坏死了!”小孩儿撅起嘴巴,气鼓鼓的。又学着之前看见谁的模样,强行抱起两条短胳膊,还把头扭开了。
    呦,长本事了?
    展鸰和席桐忍笑不已,又夹了块羊肉往他鼻子下面晃了晃,“还吃不吃?”
    生气中的展大爷本能的扭过头,“哇呜!”
    好好吃哦……
    唉,生气什么的太累人了,还是等他长大一点的吧!
    第80章
    休息了一晚后, 展鸰和席桐次日便去清宵观, 简单告知他们已将研究出来的酒精应用到战场上。
    张宋两位道长听后俱都欣慰不已, “福生无量天尊,果然能救人,便是无限造化了。”
    说罢, 又忍不住唏嘘一回, 回想起这些年的凄苦, 不由得落了两滴浊泪,转头去给师父、祖师等一干前辈、长辈上了清香三柱。
    若此事果然能成, 一个是他们济世救人,积了福报;二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稍后消息传开, 世人必然会对他们清宵观刮目相看, 多年来的忍辱负重也可解了!
    憋了这么些年的人一朝舒展,心中激荡可想而知。展鸰和席桐也不打搅他们, 只是在外头静静地等着。
    过了约莫两刻钟,两位道长这才眼眶微红的出来,又有些赧然的对他们行礼道:“失态失态, 叫两位道友见笑了。”
    展鸰笑道:“无妨,两位道长乃是至情至性之人, 如此甚好。”
    席桐也点头。
    宋道长就叹了口气, 拍打了下身上被洗的泛白的袍子, 有些自嘲的道:“说来惭愧,我等总说自己是方外之人,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如今看来,白瞎了这些年的修身养性了。”
    若果然心如止水,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又怎可能会因为贫穷富贵,或是名望的起落涨跌而悲喜过望?
    他们果然还是没办法真正做到宠辱不惊。
    “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席桐淡淡道,“这世上最难的并非吃糠咽菜,而是身处困境仍不失赤子心性。人天生七窍,降有五欲,便是出了红尘,来了方外,难不成就不是人了么?和尚,道士,谁还不讲究个尊师重道么?两位只不过是想重振先祖名望,不堕前人威风罢了,正是修身养性得出来的。”
    正备受内心煎熬的两位道长一愣,觉得有些道理,只不免还是有些踟躇。
    怎么隐约觉得有点儿像歪理啊……
    展鸰诧异于席桐的超常发挥,感觉可能是那日将士们的热情感染了他,这会儿效果还在持续呢。
    “他所言不错。常言道,烂船尚有三千钉,你们若真是为了富贵,又会炼丹,又有家底,还会医理,搂钱岂不比什么黄大仙容易得很?又何苦生熬这么多年!”
    张宋两位道长的脊梁就不自觉挺直了,心想:是啊,我们一直安分守己,也没做什么坏事,每天就是炼炼丹、种种菜,日思夜想的也不过是恢复当年大门大派的荣光罢了,心虚什么!
    于是四人重新落座,又将那壶已经冷了的茶重新热过。都不是什么瞎讲究的,而且以清宵观如今的财力,能拿出点竹叶茶来就不错了,哪里能浪费……
    天气炎热,可这清宵观所在的山头既高,人烟又稀少,植被还多,故而十分清凉。这会儿避开日头坐在屋里,竟还有点儿凉飕飕的。
    张宋两位道长对席桐做酒精的过程十分好奇,又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能这么顺利的将此物推广到军中,待听了他们轻描淡写的讲述后,越发感慨了。
    展鸰拢了拢外衣,问道:“宋道长怎的不去学画?”
    之前分明说好了他随时可以去的,谁知时至今日,福园州那老头儿都入门了,宋道长竟连个影儿都没瞧见,他们却不好叫人去请。
    宋道长就落落大方的道:“承蒙道友记挂,实在是去不起。”
    紧接着,他便毫不掩饰的数道:
    清宵观距离一家客栈甚远,步行是不成的,可现下观里除了一众大小道士外,哪里还有个活物?若是单纯为了学画就买头牲口……说实话,将整座道观翻个底儿朝天都凑不齐那几两银子!更何况还要日日饲养,光是那些个草料得多少钱?
    展鸰和席桐呆愣半晌,“……啊?啊!”
    关于原因,他们之前想过很多,可唯独没想到这一点:
    竟是因为穷!
    真是个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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