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蜂拥着跑进了椰子树林里,好家伙,那地上的两个人还都赤条条的没有醒呢,这大太阳底下啥啥都看得清清楚楚,真是丢死个人,这回可真就热闹了,那村里的男人们对冯大康半点不感兴趣,都围在边上嘻嘻哈哈地指着李来娣笑呢,他们家里的媳妇儿瞧见了,顿时竖起眉毛使出了揪耳朵的绝技,嘴里还唾弃着说:“我呸,你的眼睛往哪里看呢?破鞋有啥好看的?你是不是也想搞破鞋啊你?我警告你啊……”
    那几个媳妇儿在教训着自家男人,更多媳妇儿已经走上前去捡了几张椰树的枯叶,乱糟糟地盖在了李来娣的身上,她们这样做可不是出于同情,而是不想让她们家的男人被这破鞋占了便宜,也不能让后面围上来看热闹的小娃娃脏了眼睛,实际上她们比谁都痛恨破鞋,一个村子里要是出现了破鞋,可算是把整条村里的名声都给搞臭了,她们出去外面,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待她们,这才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最最担忧的事情,这世道名声对女人来说太重要了,李来娣可以不要脸,她们这些好人家的妇女可还要脸呢,所以她们对这个李来娣恨得牙痒痒,有那冲动的人已经趁机踹了好几下,其他的女人们就算不动手,也忍不住对着李来娣狠狠地吐口水,还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她:“没脸没皮的臭表子,让你勾搭男人,让你败坏村里的风气,对待搞破鞋的狗男女我们要怎么办?拉他们出去披斗啦,游街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对对,披斗!游街!打死狗男女!”村民们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在那里纷纷叫好,他们喊起口号来比谁都大声,这次就连那些原本还不知道情况的村民都听见了,赶紧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跑到了椰子树林里。
    吴菊花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那双眼睛已经红成了兔子眼,捶着自己的胸口就在那里要死要活地说:“我命苦哇,我咋嫁给了这么个狗东西?我吴菊花自问没有一丁点儿对不住他冯大康的地方,他咋就能这么对我啊?这对狗男女要是不遭到报应,我吴菊花也不活啦,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笑话,我累死累活地养活他一家老小,他回头就给我出去搞破鞋,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倒不如死了算了。”
    吴菊花一边嚎一边哭,那声音真的是听得人心酸,村里的妇人们是最有感触的,这样的破事儿要是发生在她们的身上,她们也会生气得要杀人,这会儿她们瞅着吴菊花的眼神是那么的同情,只觉得她的命确实太苦了,又听她说要去寻短见,几个年长的老大妈赶紧劝着她说:“可别,菊花啊,你听大婶儿一句劝,这人能活着就是最大的福分,啥时候也别想不开去死,再说要死的人也不是你,你想啊,你要是死了,她李来娣可不就得意了么?到时候她就可以住进你家的房子里,睡你家的男人,再打你生的娃儿,你想想你能让她这么干么?必须不能啊,你家男人也是个没有良心的,你这些年对他家多好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呢,他咋就能出去搞破鞋呢?还是李来娣这种诈骗犯的老婆?你放心,咱们村里的人可能不能允许他们这么干,这要是搁在以前,这俩狗男女都可以拉出去浸猪笼了都。”
    周围的人也都在帮腔,纷纷叫嚣着要把他们拉出去游街,冯老太和几个小娃娃刚刚走到了人群的边缘,就听见了里面这些动静,唬得她赶紧把自家的小娃儿往回赶,还对着跟在后面赶来的冯益民说:“真是丢死个人,你赶紧进去处理处理,这么丢脸的事情可不能让小娃娃们看见,我这就带他们回家去,走走走,都跟奶奶回家去。”
    冯家的几个孙子还搞不清楚发生了啥,就被他们奶奶捉回去了,就萌萌还一脸轻松地跟在边上,她虽然可以看个清楚,但是她奶奶曾经跟她说过,光身子都是耍流氓,好女孩儿是不能看的,也不能给别人看,她一直牢牢记住呢,所以就特别乖巧地跟着她奶奶回到了家。
    等冯益民赶到现场的时候,乡亲们已经把冯大康和李来娣绑了个结实,为了不让他们丢人现眼,还给他们身上要紧的地方围了块破布,就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两个人已经被村民们折腾醒了,刚开始还能嚷嚷着为自己辩解,村民们压根不相信他们的鬼话,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冯大康和李来娣两个人搞破鞋,可是他们亲眼看见的呢,绝对假不了,冯益民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被堵住了嘴,乡亲们还兴冲冲地蹲在地上写大字牌呢,其中一幅已经写好了,红艳艳的“搞破鞋”三个大字,就好像耻辱柱一样地挂在了冯大康的身上。
    瞧见村长过来了,村民们还特别兴奋地说:“村长,你看我们干得还不错吧,冯大康和李来娣两个人公然搞破鞋,咱们村儿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对待搞破鞋的败类,我们就要拉他们出去游街,好让大家都来看看搞破鞋的下场,看谁还敢搞破鞋?”
    冯益民厌恶地扫了那两个人一眼,发现他们全身上下都青青肿肿的,显然是被村民们先收拾了一顿,他也没说出啥不好来,实际上他心里门儿清呢,村里来了强行摊派的信用社,他观察来观察去,总觉得跟冯大康脱不了干系,对于这样的人,冯益民只想把他彻底处理掉,才不会让他有机会出来蹦跶,因此他沉着嗓音劝着村民们说:“乡亲们,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游街和披斗那一套,但是你们说得对,搞破鞋是对咱们村子的公然挑战,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他们这样的行为已经犯了法,自然有公安民警来处理他们,咱们犯不着为了他们脏了自己的手,大家先把牌子写好了给他们挂上去,我这就派人去公社里报案,让人民公安来把他们抓走。”
    冯益民这一出手才叫一个狠辣,单单游街和披斗并不能伤到冯大康的根本,只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而已,但是报案就不同了,冯益民身为村长,自然知道搞破鞋的罪过,那可是耍流氓的重罪,搞不好都能死人的,这才能后患都给解决掉,他心里面早已经被冯大康恨得透透的了,想他们桃源村好不容易干出了一点儿成绩,就被冯大康这个叛徒给卖了,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冯益民绝不会跟他客气。
    果然,冯大康听见了他说要报案,那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着急了,可惜他的双手双脚被绳子捆住了,他的嘴巴也被破布堵住了,咋样也无法为自己说话,只能呜呜呜地发出模糊的嘶鸣声,就好像待宰的肥猪在临死前发出的吼叫,只不过没人在意他就是了。
    趁着这个时间,冯益民又走到了吴菊花的跟前对着她说:“菊花呀,你也别哭了,你男人对不住你,这是全村都能够帮你作证的,他们这回耍流氓的罪肯定是逃不了的,我只问你,要是你男人被抓进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吴菊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顿时就有些傻眼了,不过她心里恨得要命,到底也没有为她家男人开口留情,只咬了咬牙说:“村长,你也知道我娘家的人都快没了,娘家我是回不去了,我家里还有几个娃娃没有长大,我我我实在是舍不得他们呀,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冯益民伸出手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既然你已经不想跟你男人过了,那我就给你出个主意,到时候公安来问你,你就说你不想跟流氓犯一伙,坚决要跟他划清关系,像你这样的情况,公安会帮你处理的,你愿意继续留在咱们村儿也可以,只要你和你家娃娃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要学冯大康那个坏坯子,我相信村里的人都不会有意见。”
    吴菊花没想到她心中的大难题瞬间就被冯益民解决了,顿时感动得快要哭了,这回她是真的想哭,不是刚才的假嚎丧,人家一个不相干的村干部都知道帮助她,她家男人却压根没有一点儿良心,这样的男人她还要来干啥,倒不如没有了他那才清静,吴菊花心里打定了主意,突然就特别坚强地说:“村长,我已经决定了,冯大康这个坏分子公然搞破鞋,我我我要跟他划清界限,我要跟他离婚!”
    吴菊花的这声呐喊刚说出口,村民们全都哗然了,不过他们也不好说啥,这事儿确实气人得很,要是让他们来做决定他们也支持离婚,所以吴菊花提出离婚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村里的人甚至已经勤快地跑出去报案了,就等着公安来把耍流氓的狗男女抓到局子里去。
    那信用社的工作人员全程围观了这场闹剧,他们心里面的震撼那才叫一个深呢,没想到桃源村的村民表面上看起来老老实实,背地里却都是狠角色,瞧他们想出来的那些招数,什么游街啊披斗啊那都是小儿科,还有人提出了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甚至还有人提议把冯大康给骟了,好家伙这招数歹毒啊,这是要让人断子绝孙的招数,哪个男人不害怕,但他们村里的人却全都在拍手叫好,让围观的信用社工作人员一个个都吓得够呛,忍不住在心里面埋怨起了领导,瞧他们领导给他们派了什么狗屁任务,这个村子里的人这么彪悍,他们就怕有命拿钱没命回去。
    那带队的头头谢力辉心里尤其恐惧,已经从内心深处打起了退堂鼓,正准备跟冯益民告辞呢,还没等他开口,冯益民就先瞧见了他,还走过去热情地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谢同志,让你看笑话啦,我们村儿几百年没出过这么丢脸的事情,你们一来就让你们碰上了,你说咋就那么巧呢?嗯?”
    谢力辉觉得这话不对头啊,什么叫他们一来就碰上了,难道这事儿还能赖在他们身上不成?就说他自己吧,虽然跟冯大康有那么点儿联系,可两个人八竿子处不到一块,他冯大康搞破鞋跟他有毛线关系?不好,这桃源村的人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想想也是,这么丢脸的事情竟然被他们遇上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捂盖子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叫他们这些外人给传播出去,这时候谢力辉满脑子都是惊恐,瞅着冯益民的笑脸也觉得他是不怀好意,赶紧摆正了脸色说:“冯村长,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啥也没有看见,你们村子里的事儿我们压根就不知道,出去外面也不会乱说,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咱们就先到这里,你们村里的困难我也都了解了,等我回去汇报给领导,说不定领导就免了你们的任务,你放心这事儿都交给我,我看你也挺忙的,就不用送我们几个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冯益民打死也没有想到他的几句话竟然被谢力辉扭曲成这个样,他跟谢力辉也是面子情,尽管心里对他很不爽,表面上却还要客客气气的,谁让他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呢,不等冯益民继续挽留,谢力辉已经奋力地挣开了他的手,招呼上旁边的工作人员,几个人就像脚底上抹了油似的开溜了,那速度别提有多快了。
    第103章
    这年头耍流氓可是记入刑法里面的重罪,公安们听说了桃源村竟然有人敢耍流氓,全都大吃了一惊,他们的领导赵所长也非常重视,亲自带了人去到桃源村里把冯大康和李来娣给抓走了,有了吴菊花和那么多村民作证,公安们连夜就把罪名给审问清楚了,还没等到法院判决呢,就以最快的速度给冯大康和吴菊花两口子办了离婚,理由都是现成的,冯大康耍流氓犯了大罪,他媳妇儿吴菊花坚决要跟犯罪分子划清界限,结果非但没有人站出来指责吴菊花,反而还人人说她干得好,对待犯罪分子就应该像秋风扫落叶那般无情。
    吴菊花也因此成为了十里八乡第一个离婚的妇女,村里的干部都可怜她的遭遇,还专门给她立了户口,让她可以继续生活在桃源村,也没有收回她家的田地,在待遇上已经跟村里的李寡妇差不多了,吴菊花也知道感激,从此就安安分分地留在桃源村里。
    至于李来娣一家,她自个儿和她男人冯大富都进去了,还犯了那么不光彩的罪名,她家里就只剩下冯大富的老娘和几个小娃娃,那日子可就难过了,这要是放在以前,这家人肯定就是妥妥的黑五类,是要重点监控的对象,只不过现在改革开放了,也没人再去管这种闲事儿,但村民们对于这一家人总没有好脸色看就是了,冯大富的老娘已经一把年纪了,也干不了多少农活,还要养活家里的几个小娃娃,那日子实在艰难得很,在村子里还要被人家指指点点,没过多久就病倒了,索性她还有一个出嫁的闺女,在这紧要关头还知道回来看她,但她的日子也不多了,在她闺女回来之后没几天,就撒手离开了人世。
    她家闺女也是个有心的,竟然愿意把她大哥家的几个小娃娃接到自家里去养着,这让村里的人都稀罕极了,等到他们去大队里打听出了确切的消息,这才知道冯大富家的几个崽儿确确实实是被他们姑姑接走了,一下子全村的人都轰动起来,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他们在讨论这件事儿。
    “诶,你们听说了吗?冯大富的妹子嫁到了咱们隔壁省,我听人家说她婆家里有钱得很,接几个侄子侄女回去养着那都不算事儿,有钱人家怕啥花钱呀,不就是多加几双筷子的事儿么?”村里一个好事的妇人在跟别人闲聊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仔细一看她那脸上还有些羡慕呢。
    她旁边的另一个婆娘突然撇着嘴很不屑地说:“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还嫁到有钱人家?哈哈笑死个人,他妹子家要是那么有钱,这些年他冯大富还能过那样的苦日子?我倒是知道一个消息,听说冯大富他老娘在临死之前拼着脸皮不要了,求她家闺女和女婿帮忙养她那些孙子孙女呢,要我说啊这冯家姑爷也是倒霉,无端端地竟然要帮大舅哥家养小孩儿,他冯大富的老娘一闭眼就去了,倒是落得个轻松,这冯家姑爷可不就得捏着鼻子认了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小娃娃饿死啊,等着吧,他们回到自家里肯定还有得闹,他们两口子乐意给别人养小孩儿,不见得她婆家里的老人也愿意。”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真实,很快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附和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他妹子嫁的压根就不是啥有钱人家,也是跟咱们一样的乡下人,过的日子还比不过咱们呢,这姑娘也是命苦,都已经嫁出去的闺女了,还要帮着娘家大哥养娃娃,这以后啊她在婆家里可就不好过咯。”
    旁边的人都觉得挺有道理,只有刚才那个不屑的婆娘说:“咱们在这里瞎操心啥,他冯大富的娃娃自然有他家妹子去操心,她要是不愿意操心就得我们村儿帮着操心了,你们想想吧,那几个小娃娃的爹妈都进去了,还不得咱们村里的人出钱帮忙养着,你说养着就养着吧,可他们家从根子上就不好,小心以后给你养出白眼狼来,那咱们村里可就遭大殃了,现在这样多好,最赖最懒的人都走光了,咱们村里也就清净了。”
    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子里去,冯大富的崽儿要是没有人接手,可不就轮到他们村里接手了么,那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众人明白过来,纷纷竖起大拇指说:“还是大嫂子看得明白,冯大富家的娃娃就应该让他们姑姑接去养着,她不养着谁养着啊,谁让她是娃娃们最亲的姑妈呢,哈哈哈,真是一个厚道人呐。”
    村里的妇人们都能看明白的事儿,那几个村干部就更加明白了,实际上他们现在还在庆幸呢,那冯大富的妹子自个儿没脑子,竟然还把她妈临终前的话当真了,等她妈过世之后就张罗起了那几个侄子侄女的事儿,村里的干部巴不得呢,甚至为了防止这闺女反悔,他们还用了最快的速度把那几个小娃娃的户口都给迁走了。
    为了户口的事儿,冯益民甚至还找了上面的关系,算是给他们小小地开了个后门,这才把事情给办妥了,现在好了,烫手的山芋终于丢出去了,以后他们怎么样都不关桃源村的事儿,解决掉这些个老鼠屎,桃源村这艘大船终于可以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扬帆了。
    不过冯益民的得意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那个信用社的谢力辉又来了,这回还跟他诉起苦来了:“冯村长,我实在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到你们村儿,你们村里的难处我都知道,也跟领导反映了,可领导他不听我的呀,你是不知道啊,现在全国各地都在为国库券的事儿犯愁,那么多国库券,上面可都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卖完的,现在省城里所有吃公家饭的人都买了,下一步就轮到各个公社和各个村子,人人都要买,我真的没有必要骗你,领导也给别的村子派了人过去,我也是刚从你们村子外面的牛家村过来的,他们村子里的人觉悟高,也都已经买了,现在就差你们村了,冯村长,大家都是给国家干工作,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让你们村里的人掏钱买上一些吧,你们村子富裕,家家户户都拿出千把块万把块来,咱们县城可就率先完成任务了,这可是顶顶光荣的事儿,你冯村长也能被领导看在眼里呢,你说是不是啊?”
    冯益民心想瞎扯淡吧你,这事儿对他有啥好处啊,他们村里的人出了钱买来一堆废纸,那玩意儿又不顶吃不顶穿的,有再多的功劳那也是眼前这个谢力辉的,他纯粹是出了力气还不讨好,这事儿他可不会往自个儿身上揽。
    诉苦谁不会呀,他也哭丧着脸说:“谢同志啊,你甭以为我这个村长当得光鲜,实际上我这都是假把式,我们村里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心里的主意正着呢,他们不愿意干的事儿,就算我用十头牛去拉也拉不过来,我当这个村长也是难呐,我心里的苦都没人知道,这不你来了,我才能跟你说上几句,也只有你能理解我了,你别看我们村儿上次卖西瓜赚到了一点儿钱,可那些钱也顶不上什么用,你是知道的,乡下人家以前穷怕了,一有了钱他们就刹不住手,看到啥就想买啥,前前后后已经花出去了不老少,剩下的那些还要用来购买渔船呐,给家里买些四大件啦,还要拿去买西瓜苗啦果树苗啥的,再给家里的穷亲戚打打秋风,这钱也就差不多花完了,我天天跟他们说不要乱花钱不要乱花钱,可他们就是不听我的,就连我家里的老娘和媳妇儿也不听我的话,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转眼之间就被她们给祸祸干净了,你说这败家娘们咋就那么能花钱呢,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在家里实在没地位得很,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没人肯听,再这样下去我们连粮食都吃不起了,有些人已经打算去借钱过日子了,你说这人咋能这样呢?所以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我家里也难过得很,我们村里的人也都是没有成算的,谢同志,实在是对不住啊,我听别人说你们信用社还能提供贷款是不?你不是那里面的领导么?咱们两个人都这么熟了,你能不能帮我从那社里面弄点儿钱出来花花?你放心,这钱到了我手上,要不了十年八年,我准能给你还上,咱们该多少利息就多少利息,我保证绝没有二话。”
    谢力辉听完了差点儿没绷住从那椅子上摔下来,好家伙,这姓冯的还真敢开口啊,不肯花钱买国库券不说,竟然还想从他们信用社里贷款,想得倒挺美啊他,他就是来要钱的,绝没有钱没要到还把钱给出去的道理,说他们村里没钱那是在骗鬼呢,这种鬼话他一句也不相信。
    谢力辉就很没有好气地说:“冯村长,你这人不实诚啊,你为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国库券就是你们村的政治任务,这可是当不得玩笑的,领导一个命令下来,你们想买也得买,不想买也得买,没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已经好话跟你说明白了,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说是不?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冯益民也不知道他为啥就跟他们村拧上了,不过他也不是吓大的,就凭他谢力辉一个人还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因此那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还隐隐带着威胁说:“谢同志,你以为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在骗你么?我骗了你我也没啥好处啊,你要不相信你就跟我们村里的人要钱去,看他们还有没有钱给到你?你也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我们村里那帮人拧巴着呢,软硬都不肯吃的,他们钱都花完了难道还能任凭被人剥削,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农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要是把他们惹急了,他们说不定真会到北京去告状,这事儿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
    谢力辉差点儿没被他气死,心想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就是活脱脱的刁民嘴脸,还当村长呢,就这素质当个农民他都不配,他们赚到了那么多钱,拿出来帮忙不是应该的么,一点儿也没有革命情怀。
    他拉长了一张脸不甘心地说:“冯村长,话我已经给你说到这儿了,你也别跟我说那些虚的,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村里的人到底愿意出多少?人家外面的村子可都是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买上了,远的不说咱们就说你们隔壁那牛家村好了,他们村不光村民们花钱买,他们的村长牛兴盛还带头买了最多,这才是人民的好村长嘛,领导都看得真真的,我说冯村长,你也不能落后不是?”
    冯益民才不上他这个当,扯什么牛家村,他们全村加起来才几个钱呀,凭啥跟他们桃源村比,但是这些话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冯益民只管拍着大腿诉苦说:“谢同志,你就是在难为我了,我已经把实话都跟你说了,我们村里实在是没有钱了,我还能从哪儿给你找出钱来?我这个村长难做呀,这不改革开放了嘛,乡亲们都是自负盈亏,赚多赚少都是他们自家的财产,哪里有我说话的份?这要是国家号召我们交公粮,那我二话不说也要去给他们动员动员,毕竟我们都是中国人,农民交公粮那都是应该的,但是你这国库券嘛,我相信国家也没有理由强迫我们乡下人买这个玩意儿是不?我们农民一年到头来赚几个钱不容易,像我们村儿现在很多人家里都还娶不上媳妇儿呢,这年头哪户人家嫁闺女不要求四大件?还要给新人整出一套新房子呢,人家大闺女才愿意嫁到我们这山沟沟里来,村民们就算还剩下些钱,也都是要留着娶媳妇儿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光棍不是?我要是敢去逼村民,不用等到明天我这名声就臭大街了,以后我再让乡亲们去交公粮和统筹粮,我这工作也就不要开展了,谁还肯听我呀?公粮和统筹粮才是国家对我们农民的要求嘛,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们城里的人比我们有钱多了,凭啥你们不愿意花钱买国库券,偏偏要掏空我们农民的口袋去购买这国库券,改天我一定要问问上面的大领导,我记得上次军报的记者来采访,还给我留了个地址,让我有啥问题都要记得随时反映上去,我回头就写信给他问问看。”
    谢力辉气得头顶都快要冒烟了,这个冯益民啰啰嗦嗦了一大堆,不就是不肯买国库券么,居然还敢威胁他,不过他还真怕了冯益民的威胁,这年头光脚不怕穿鞋的,要真让他把问题反映上去,对他来说可就是大大的不妙啊,他心里很不甘心,脸上就皮笑肉不笑地说:“冯村长,咱们都这么熟了,没必要闹到这个份上,给彼此留给面子,以后也好见面不是?这国库券别人都买了,你就算今天不买,明天也得花钱从别的银行买,迟早都是逃不掉的,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村多多少少从我这里买一点儿,我回头也好跟领导交代呀,你要是再不肯答应,那我只好回去跟领导请出命令来,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冯益民在心里暗骂一句龟孙子,他姓谢的对领导不好交代,难道他对村民就好交代了?姓谢的拿完钱拍拍屁股走人,他冯益民可还要留在桃源村继续当村长呢,干基层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民心,一旦失去了村民们的信任,那他做啥事儿都做不成了。
    所以他尽管知道谢力辉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还是不肯把话说满:“谢同志,你我都不容易,我也不是故意跟你为难,但是我当村长的,不能让乡亲们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我自个儿倒是无所谓,被骂几句就骂几句吧,关键我一家老小都生活在村里呢,咱们乡下最看重名声,我不能明知道村民没有钱还要帮着去搜刮他们,这事儿我干不出来,这样吧,我自己家里还有百八十块钱,我都给你拿出来买上国库券,再多的我也没有办法了,至于乡亲们,要不你再去跟他们说说?”
    谢力辉心里气得要命,百八十块?你当打发叫花子呢?打死他也不肯相信这个冯益民家里只有百八十块,他卖西瓜赚到了八万多块钱,全国人民都知道,这么多钱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就花完,但他明知道冯益民不肯出钱,就是拿他没有办法,那心里面着实窝囊得很,憋着一股气就腾地站起来说:“冯村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只能在领导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你们村里的人呢?你把他们叫出来,我这儿还有领导的命令要传达给他们。”
    冯益民也不跟他生气,他说啥要干啥他就照着干啥,反正想让他出面那是不可能的,想让他出钱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瞅着谢力辉在村民们面前蹦跶,他们村的人也不是好忽悠的,大家早就商量好了,任凭谢力辉把嘴皮子磨破,他们就是不肯松口,闹到最后每户人家就意思意思地买了十块钱,还讨价还价要了个五折优惠,也就是说村民们花上十块钱,实际上买到的却是二十块钱的国库券,就这样谢力辉还不满足呢,卖完了国库券就气哼哼地走掉了。
    等这帮工作人员在山路上走远了,村民们才冲着他们的背影吐口水说:“呸,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羔子,我们村儿五百多户人家,每户人家给他十块钱就已经有好几千了,我就不相信了,他去到别的村子会有这样好的事儿?还好意思说牛家村呢,我早上去公社里正好遇到他们村里的人,他告诉我说他们全村也就买了几百块钱,他们村长把他们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搜刮干净了,他自个儿一分钱没掏,他们村里的人现在都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了。”
    听完了这个村民的话,其他的人都感激地看着冯益民,还是他们村的村长好哇,啥事儿都顶在了他们前面,就有村民担忧地说:“村长,我看那个姓谢的不是好人,他会不会在领导面前说你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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