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总爱抽着旱烟袋,见人就笑露出那口黄牙。
    可现在爷爷这幅表情,自打记事起只见过一次,五岁那年爷爷把那个路过的阴阳先生赶出院子时候,也是这么生气。
    “哪里来的二流子,马上给我滚!”
    爷爷抄起堆在院子里的扁担,就往高恭身上打。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爷爷这一扁担结结实实打在高恭肩上,疼得他“唉哟”大喊一声。
    “爷爷,他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高恭大声痛骂:“老东西敢打我,信不信老子整死你!”
    爷爷还击骂道:“想整死我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几,你这样的我年轻时候不知道打断多少条腿!”
    爷爷骂完,又是一扁担向他身上打。
    高恭这一次有了准备,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过去,只是这一扁担打在桌上,立即饭菜汤汁四溅。
    我和国强叔见事不对,急忙上去拉住两人。
    看着院子这一团乱糟糟,这饭是肯定没法吃了,我急忙冲国强叔使了个眼色,他也会意拉着高恭出了院子,我感觉不放心,赶紧让秀红跟上去。
    我扶着爷爷坐在板凳上,把扁担扔到一边,耳边还传来高恭在院外的骂声。
    “爷爷,他是国强叔请来的阴阳先生。”
    爷爷对我的话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喘着气问道:“赵向全怎么没来。”
    “赵先生不肯来,他就是赵先生介绍过来的。”
    爷爷皱紧眉头想了会儿,又点燃旱烟袋抽了几口,随即转身进了屋子。
    “把院子收拾一下,今儿没胃口不吃了!”
    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看到高恭就这么生气,不过收拾碗筷的时候,心里面一直想的都是一会儿怎么才能让高恭消气,毕竟今晚还要指望他。
    爷爷进屋后就再也没出来,似乎已经睡了,我拿着跌打酒偷偷离开院子,向国强叔家赶去。
    我到国强叔家的时候,正看到高恭躺在摇椅上,看样子气还没消。
    “哥,我爷爷年纪大了,老人家有时候脾气有些不好,您别忘心里去。”
    我把跌打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从兜里摸出百家姓,抽出一根烟递过去。
    “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老子当场就能把把他放趴下!”
    高恭依旧喋喋不休骂着,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眼我递过去的烟,顺手把烟接过去。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面才总算松了口气,拿起茶几上的跌打酒说:“哥,我给你擦药酒。”
    高恭脱下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在他肩膀被打的部位已经紫红一片。
    我把跌打酒洒在他肩上,用手用力搓着,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丫轻点儿!”
    “这是我家特制的跌打酒,擦了不沾水过两天保准好!”
    我一边搓着肩膀,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问道:“哥,国强叔和秀红去哪儿了?”
    “晚上要整刘二水的事,我让他们先去准备点东西。”
    “那我们重新埋二水的时候,在他坟前怎么都抬不动棺材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人死得冤,一棺材全是怨气,你们随随便便就能重新埋了,我跟你姓。”
    “那咋整啊?”
    高恭转头冲我翻了个白眼,“能咋整,泄怨气呗,今晚把怨气泄了,明晚十二点就能重新埋棺。”
    听他说到这里,我开始不解了,问他说不是大多都选在阳气最重的白天么?
    对于我的问题,高恭有些无语。
    “物极必反懂不懂,白天阳气足不错,在那个时辰极阳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转变成极阴,晚上也会极阴变成极阳,况且你们这鬼地方阴气重,晚上最适合不过。”
    这时候国强叔和秀红回来了,国强叔手里拿着柄柴刀和一根柳条,而秀红手里拿着的是一圈红线和没有煤油的油灯。
    “家伙事儿都齐了,我们走!”
    高恭扭了扭肩膀,穿好他的衬衫后,起身向院外走。
    我们到祠堂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村民早早的就在外面看热闹,高恭叫了几个青壮小伙帮忙抬起棺材,在下面垫了两根长凳后,又用柴刀熟练的在棺材盖上撬了点儿缝,把柳条给插了进去。
    他接过秀红手里的红线,把红线的一头系在柳条上,在以棺材为起点走了九步,让我搬个方凳放在第九步的位置,然后把油灯放在凳子上面。
    当高恭把红线的另一头系在油灯上的时候,这盏没有灯油的油灯自己凭空燃烧起来,不过燃烧的火焰是绿色的。
    这样的一幕被村民看在眼里,皆是捂嘴惊呼啧啧称奇。
    “这盏灯烧的是刘二水的怨气,这事和你有关,所以今天你来守夜,不过你要千万要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盏灯熄了!”高恭对我说。
    我急忙点头同意,秀红不知道在哪个村民家给我借来躺椅,让我守夜的时候稍微舒服点。
    后来高恭和国强叔他们就走了,看热闹的村民感觉没什么意思,也都各自回家,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在祠堂。
    我三步外,那盏冒绿火的油灯静静的燃烧。
    就算是夏日,晚上的大山依旧是有些冷,我躺在椅子上裹了裹衣服,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多带件衣服。
    在这时,祠堂外传来秀红的声音。
    “一卯哥!”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转头看,秀红站在祠堂门口,手里抱着件军大衣,堆着笑我迎上去。
    “天冷,我给你带衣服过来,小心别着凉了。”
    她把军大衣递到我手里,临走的时候从怀里掏出用纸包好的两个大饼,让我晚上肚子饿了吃。
    我手里拿着热乎乎的大饼看着她离开,心里面也暖洋洋的。
    这两个饼很快被我消灭干净,晚上百无聊赖的我,只有躺在椅子上,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来,油灯剧烈摇晃了一下,我的心一下提上来,不过看到灯火又重新稳定,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一股倦意直冲脑门,感觉眼皮重得厉害。
    “一卯哥!一卯哥!”
    耳边传来秀红熟悉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
    “一卯哥,你怎么睡着了。”
    我昨晚睡着了?
    心里面一慌,我急忙转头看油灯,油灯上的绿火还在燃烧着,并且那朵火焰很明显要小了许多。
    看到这一幕,我长出了口气,还好没灭。
    我看着秀红笑道:“昨晚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困,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可秀红的脸上的表情却不对劲,我心头顿时一沉,转头看去从躺椅上一下翻身到地上,双腿乱蹬努力向后挪。
    棺材盖已经被掀开,二水低垂着头就跪在躺椅左边,而在他手心握着的,是昨晚高恭插在棺材缝里的柳条!
    王国强站在祠堂外没敢进来,高恭站在棺材旁边,正皱眉苦思。
    “哥!这……这……”
    我的声音很颤抖,身体也跟着在颤抖,我指着二水,眼泪忍不住的流出来。
    高恭看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二水身上,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嘶……这玩意儿很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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