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渐渐地就淡忘了。
    直到冯亦倩出现,她也没想起来,只是觉得耳熟。
    “冯亦彻如今在做什么?”沐萦之好奇地问了起来。
    她隐约记得,冯亦彻的年纪比裴云修还大一些,那年是进京准备春闱的,但后来似乎是落了榜。
    冯亦倩叹道:“冯氏是诗书立家,我自幼就跟着族中子弟一起念书,我们这一代,最有灵气的就是堂弟。只是他的心思不在科举仕途上,在人人科考的冯家,实在是一个异数。他不肯进学,惹怒了爹娘,将他逐出了家门。如今他跟我一样,都算不得冯家人了。我只知道他四处游历,不时写些游记诗词,赚点润笔费。”
    倒也潇洒。
    沐萦之淡淡一笑,不经意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
    她和冯亦倩在这里聊得热络,屋里白玲白珍就瞅着空偷起了懒,沐萦之看过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围着白秀英送过来的果篮,一人掰下来一个香蕉。
    正吃得起劲儿呢,对上了沐萦之的目光。
    白珍讪讪笑道,又撕下来一只,递向沐萦之:“嫂子,这香蕉甜着呢,你要不要来一个?”
    “你们这字也不练就吃上了,是不是先生教的东西都学会了。”
    白玲干笑两声,“我们才学第一天,哪里这么快就学会了?”
    白珍闷着头啃香蕉,不看沐萦之。
    “没有全学会,总学会了一些吧?我看看你们的字写得怎么样了?”
    沐萦之走进书房,先拿起白玲写的字,她约莫写了十来幅,说是写字,更像是照着冯亦倩写的字在画画。
    白字比较简单,字虽学得不成形,但基本能认出来,玲字就惨不忍睹了。
    横横竖竖交叉在一起,该分开的地方合在一起,该合在一起的两笔却分得老远。
    不过虽然如此,她能耐着性子描这么多张,也算难得了。
    沐萦之选了写得最好的一张,另拿了一支笔,蘸了少许朱红,在“玲”字上面圈了几处,交给白玲:“你仔细看看,这几处地方,你写的字跟先生写的有什么不同。”
    白玲接过那张纸,虽然一下没看懂哪里没写对,仍然认认真真的去琢磨了。
    沐萦之又走到白珍的身上,写了这么久,白珍才堪堪写了三张。
    她淡淡扫了白珍一眼,白珍撅着嘴看向别处。
    沐萦之拿起其中一张,一看,顿时有些惊讶。
    白珍的字虽然无甚风骨可言,但一笔一划都写对了,该合的合,该收的收。
    更难得的是,她看出了颜体字的特点,将横写得很细,竖写得很粗。
    沐萦之不由得对白珍刮目相看。
    白珍被她连看了几眼,垂着头道:“嫂子,我知道你觉得我好吃懒做,我刚才是真饿了,你要骂就骂吧,别老瞪我。”
    白玲见状,以为沐萦之真会骂白珍,跑过来求情:“嫂子,我们今儿早上起晚了,早饭没吃几口先生就到了,所以才没忍住吃香蕉。”
    “我没说这事,阿珍,你以前学过写字吗?”
    “没有啊。”
    “那我再写一幅字,你来临摹。”沐萦之铺开宣纸,以柳体字把白珍两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白珍把沐萦之写的放在桌上,看了看,拿着笔照着写了。
    虽然仍是没什么笔力可言,但她写出来的字胖瘦匀称,再没有方才横细竖粗的问题。
    看样子,白珍倒是有些天分的。
    以前她还觉得奇怪,怎么白家会出现白泽这样的人物,原来人家白家本就是有些根基的,可惜无缘施展罢了。
    虽然这么想,但沐萦之并未当面夸奖白珍,只吩咐她不要偷懒、勤加练习,示意冯亦倩随她出去。
    冯亦倩看着沐萦之的目光更加拜服:“想不到夫人还懂教学生。”
    “我身子一直不好,从前没事,就教我的几个丫鬟读书认字。”
    “原来如此,夫人是不是想说二姑娘的事。”
    沐萦之点了点头,“我原想着让她们俩随意学些,没想到白珍竟是有慧根的,还请先生因材施教,多指点她一些。”
    “夫人放心,我知道的。”
    沐萦之又望了望书房里提笔练字的两姐妹,这才缓步离开。
    ☆、47.第 47 章
    十日后, 将军府前停着一辆高大敞亮的马车。
    沐萦之挽着白秀英从府里出来,白玲和白珍落后两步跟在后面。
    马车旁侍立的太监见她们走出来了,忙上前问安。
    “给老夫人、夫人和两位姑娘道好了。”
    尖声尖气的公鸭嗓着实吓了白秀英一跳。
    她是头一次看见真的太监。
    沐萦之看出了她的惊讶,轻轻拉了一下白秀英的袖子, 笑着对那两位太监道:“有劳两位公公了。”
    白福从后面递上荷包。
    两个太监接过去之后,伸手去扶沐萦之和白秀英。
    白秀英没被人扶过, 但她天天看着沐萦之被人扶上步撵,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有样学样的扶着小太监的手登上马车。
    待四人都上了马车,车帘重重放下,白秀英才重重吐了口气。
    马车很快开始行驶, 听着外面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辙声,白秀英大着胆子低声问:“那就是太监?”
    沐萦之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白秀英凑得更近了,“他们真没那个吗?”
    这……
    没等沐萦之回答, 白秀英又自言自语起来,“说话声音真怪,尖声尖气的。那脸上一点白白净净的, 一点胡须都没有, 这不男不女的真是可怜!”
    沐萦之低声道:“母亲, 一会儿见到太后,您可别什么事都跟那事联系起来。”
    白秀英愣了一下, 马上明白过来, 被媳妇这么一说, 她的老脸有点臊得慌。
    讪讪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和阿泽丢人的。”
    “那可难说。”白玲和白珍一起哈哈笑起来。
    “才读了几天书就赶笑话老娘了!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看着白家母女的笑骂吵闹,沐萦之亦笑了起来。
    这十日白泽不在家,沐萦之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几件大事都办成了。
    其一就是白玲和白珍念书的事。
    沐萦之原担心白玲白珍贪玩不肯好好念书,只是白玲白珍虽爱顶嘴又贪吃,但也是吃过不少苦头的。
    拿白秀英的话说,从前这两个丫头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帮她剁馅儿、发面,干起活儿来非常利索。
    因此念书识字这样的事,对白玲白珍来说实在算不得苦。
    尤其冯亦倩教得好,讲解《论语》时深入浅出,还会比着白玲和白珍从前在乡下生活的实例来说,听起来一点也不枯燥。
    每日两个时辰学完过后,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还会跑到思慕斋这边来找沐萦之继续学。
    下午的女红也是如此。
    她们俩从前在裁缝店做过学徒,手艺的确不咋地,到底打了些基础,学起来兴致也大,经过府中的妈妈和绣娘指点过后,做出来的东西亦是像模像样。
    其二就是霍连山的事。
    正如府医所言,霍连山底子好,那点军棍只是皮外伤不打紧,养了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沐萦之给白泽写了一封信,将家里这两桩事简单说了一下。
    只是,信让家丁送去两日了,也没有回音。
    没多时,马车便到了宫城的角门外。
    照例有步撵来接,白秀英和沐萦之乘撵,白玲和白珍跟在后面,片刻就到了坤宁宫。
    沐萦之和白秀英下了步撵,仍是走在前面,还没进殿,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说话的声音。
    今日进宫,本是太后为了白秀英特意召见的,因此守门的太监见了她们,便高声通传。
    坤宁宫中一下就静了下来。
    太后温温笑道:“快请进来吧。”
    当下将军府四人便一起进了坤宁宫,齐齐向太后拜倒:“臣妇、臣女向太后娘娘请安。”这是在家中沐萦之就跟白家母女讲过的,她们都是伶俐的人,一学就会。
    行礼的姿态无法与高门贵女相比,但也称得上得体了。
    坤宁宫中许多人早听说白泽在乡下有个老娘,如今见了白家人的步态,着实看不出什么穷酸相。
    今日孙氏也在场,她没见过白秀英母女,生怕她们粗鄙丑陋,此刻见她们不慌不乱没有出错,心中松了口气。
    太后打量了白家母女一眼,脸上的笑容和蔼了几分。
    “平身,赐坐。”
    话音一落,立即有宫人搬来两把绣椅,白秀英一把,沐萦之一把,白玲和白珍站在她们身后。
    坤宁宫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家母女身上,连周遭的宫人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对白泽的乡下亲人好奇极了。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对沐萦之的幸灾乐祸。
    任你高高在上、千金万贵,还不是要管一个村妇叫婆婆?
    沐萦之落座之后,粗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都是惯常见到的那些贵妇贵女,不过,温子清也在场。
    像是上次太后发了话,所以右相夫人才带她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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