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两个是给沐相留的,这话沐忠不好在沐萦之跟前说。
    沐相浑不在意道:“两个正好,把那两个美人送去右相府,给温相灭灭火。”
    灭火?
    姜还是老的辣。
    沐萦之忍俊不禁,两位扬州美人只怕对右相来说是灭火的水,对右相夫人来说,则是旺火的油。
    不止如此,沐相补道:“送来那几个婆子,捆上,打一顿,温相既然把人送来了,便不能忤了他老人家的一番美意。”
    姜还是老的辣,沐萦之再一次在心里哂笑。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但沐萦之不在乎,是右相夫人出尔反尔在先,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多谢爹,女儿告退。”
    “那两个丫鬟这阵子少露面,对外便说犯错被打断了腿。”
    这个想法正好跟沐萦之不谋而合。
    “是,女儿知道了。”
    沐相看着沐萦之露出了微笑,亦觉得心情舒畅。见沐萦之要走,忽而又想起一事。
    “上午宫中来人传话,说郭太医要来给你诊脉,这个郭太医是谁?”
    “郭太医是民间神医,擅长妇科,在宫中专司为皇后调理身子,女儿上回在宫中碰到皇上,他特意给了女儿这个恩典,让郭太医给女儿看看。”
    “可信吗?”沐相想了想,“既是皇上派来的,那就看吧。你一向聪明,有些事不必爹多说,你去看吧。”
    沐萦之应声退下,回到院里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冬雪通报说郭太医到了。
    “快请进来。”
    没多时,郭太医就背着药箱进来了。宫中太医出诊,大多带着侍从,像郭太医这样自己背药箱的,几乎没有。
    “给姑娘问安。”
    “太医不必客气。”屋子里早早就布置好了,沐萦之坐在桌边,当中打了一道纱帘。
    桌子上有软垫,沐萦之伸手放在软垫上,冬雪往手腕上搭了一块锦帕。
    郭太医放下药箱,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轻轻压住沐萦之的脉。
    静置片刻后便松了手,他不说话,只看着沐萦之。
    “郭太医,我的脉象如何?”
    “姑娘脉象虚浮,阴气过重。”郭太医说完,温和道,“单论脉象,宫中的诸位太医不知胜过我多少倍,郭某看的是妇科,姑娘若有疑问,尽管相问便是。”
    沐萦之微微侧首,冬雪会意,忙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带上。
    “郭太医,我今年已经十七了,但葵水未至,宫中太医没有为我请过脉,但都说不出什么。”
    郭太医略微颔首:“你既有体虚宫寒之症,葵水延迟也在情理之中。”
    十七岁葵水未至,的确不属了罕见,但前一世沐萦之直到死,也没有来过葵水。
    更何况……
    前世嫁给裴云修的时候,曾为洞房做过准备,喝过合卺酒后,两人依照书中所言行事,前面一切顺遂浓情蜜意,然而到了最后那一步时,无论裴云修如何努力都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想到前尘旧事,沐萦之只觉得心中酸楚。
    或许,她不该责怪裴云修,身为妻子却无法尽到最重要的责任,他会心灰意冷,也是自然。
    “郭太医,你专攻妇科,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石女?”
    “姑娘是担心?”郭太医忖度片刻,方才道,“我为上千名妇女诊过病,也曾碰到过几位石女。所谓石女,是指先天身下闭合之人。石女当然是不会有葵水的,但若只是葵水未至,未必就是石女。姑娘不必过于忧虑。”
    “太医说得是,我只是有些好奇。我今年十八,若是当我二十八之时,葵水仍然未至,是否说明就是石女?”
    “那也未必,我曾遇到过一位妇人,她从未有过葵水,却生育了三儿两女。”见沐萦之愁眉深锁,郭太医缓缓道,“即便是石女,也有真石女和假石女之分。”
    “该如何区分?”
    郭太医低下头,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这种病症光是把脉是看不出来的,须得查看过后方可有定论。其实姑娘不必着急,待洞房过后,便可有分晓。”
    洞房?
    沐萦之的眼前,蓦然出现了白泽高大的身影。
    她的脸倏然一红,还好有纱帘隔着,不至于让郭太医看出她的窘迫。
    “若是假石女,是不治自愈,若是真石女,亦有可行之道。姑娘不必着急,若日后遭遇不便,再来太医院问我便是。”
    沐萦之谢过之后,便让冬雪送郭太医出门。
    但郭太医的那一句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将她平静的心搅得波涛汹涌。
    婚期将至,她和白泽必会洞房。
    她听闻军士常年在边关,寻常见不着女人,是以在那桩事上的需求比普通男人要来得猛。
    白泽的身形体力,显然是高过一般军士的。
    前世的裴云修有耐心陪着她、依着她,白泽会怎么样呢?
    若他要硬来,沐萦之该如何招架?
    ☆、23.第 23 章
    在不安和忐忑中, 六月初二终于到了。
    沐萦之醒的很早, 全福夫人和丫鬟到的时候, 她已经在榻上坐了半个多时辰。
    香汤沐浴, 脂膏敷身。
    沐萦之在她们喜气洋洋的注视下,端坐在妆镜前, 任由全福夫人为她绞面。
    她天生肤若凝脂, 全福夫人只随意地绞了几下便收了手, 站在一旁让丫鬟给沐萦之描妆, 感慨道:“旁人总说萦萦是这京里的第一美人, 我看呀,便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天仙。”
    “可不是嘛,白将军真是有福!”沐静妍在一旁笑道。
    有福吗?
    今夜洞房之时,她必不能叫白泽满意, 如此新娘,空有一副皮囊,白泽只怕追悔莫及。
    沐静妍的姨娘拧了她一下,“你这丫头,还叫白将军呢?该改口叫姐夫了。”
    “是, 是姐夫, 一会儿姐夫要进门接二姐,非问他多要几个红包才行。”
    前世的她, 也叫白泽姐夫。
    孙氏一直在旁边陪着, 一会儿落泪, 一会儿发笑,一会儿说丫鬟给沐萦之的胭脂涂多了看着俗气,一会儿又觉得沐萦之的肤色太白了看着不喜庆。
    前世,娘也是这么送她出嫁。
    那时候她和娘都以为,嫁给了两情相悦的人,必会一生顺遂。
    沐萦之觉得,这一世,就算是为了娘,也要好好的过日子。
    在纷繁杂乱的思绪中,沐萦之任由丫鬟们为她敷好脂粉,贴上花钿,换好新嫁衣。
    过了今日,她就不再是沐家女,而是白家妇。
    因是沐相家的嫡女出嫁,又是皇帝赐婚,相府来的客人特别多,中午在前厅和后院设宴,足足摆了六十桌。
    偏生沐萦之呆在闺房里梳妆,珍馐佳肴什么都吃不到。
    还是孙氏心疼她,让厨房给她蒸了糯米肉丸子,糯米是拿人参鸡汤蒸熟的,为怕太过油腻,将新鲜的荸荠剁碎了混在肉沫里面,捏得小小的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放在笼屉里蒸足了一个时辰,鲜香四溢。冬雪拿银签子喂沐萦之,一口一个,因着丸子小,压根不会碰到她的嘴唇。
    午膳过后,宫里派了人过来传旨赏赐,各路亲属轮番过来跟沐萦之说话嘱咐,个个都是喜中带泪。
    沐萦之如此应酬下来,不过半日已经觉得身子疲乏,只勉力支撑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一声高喊:“迎亲队伍来了。”
    听到这四个字,苦等许久的沐萦之忽地有了一种如蒙大赦之感,仿佛这是期待已久的救赎。
    屋子里的女眷们,听到白泽到了,纷纷跑了出去,沐府的几个公子堵在门口,准备了许多难题要为难为难这位新女婿,既有考教文采的,也有考教武艺的。
    白泽的迎亲队里有礼部的人,文考自然不在话下,武艺就更不必说了,白泽略微亮了一手,便引得周遭一阵喝彩。
    沐萦之坐在闺房中,不知道外面的动静,总有些方寸大乱。
    又等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似乎是霍连山的大嗓门在嚎着:“接新娘子咯!”
    身旁的全福夫人笑着转过身,将沐萦之头上的红盖头拉了下来。
    上一世成亲时,沐萦之的盖头是大红色杭绸做的,沉重不说,遮下来时什么都看不到。这一世,她特意选了红色天蚕冰丝做盖头。蚕丝质轻,戴着头上没有负担,再则即使拉下盖头,也能透过丝幔将周遭的一切看个大致。
    全福夫人引着沐萦之,慢慢地走到正厅,沐相和孙氏坐在高堂之上,大厅正中,站在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白泽平日喜欢素淡的衣裳,今日穿的是大红色喜服,看起来格外精神。
    他听到身后的响动,慢慢转过头,望着沐萦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过来。
    沐萦之没有对他对望,迅速垂眸。
    全福夫人将沐萦之扶到白泽身边,两人一齐在沐相和孙氏跟前跪下。
    孙氏看到一袭红嫁衣的沐萦之,早已泣不成声。沐相满脸红光,想是午膳的时候被宾客灌了许多酒。
    “萦萦是我的掌上明珠,自她出生,我便小心翼翼的捧着她、护着她,生怕她有分毫的损伤。白泽,今日我就把我手心里的这颗明珠交给你了。”
    沐萦之低着头,只听得身边那人声音醇厚:“小婿定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
    沐萦之轻轻咬着唇。
    上一世裴云修来迎娶她的时候,沐相也是说了同样的话,她记得裴云修拉着她的手,当着沐相和孙氏的面对天起誓,说会用性命担保,呵护沐萦之一声,可结果呢?
    沐萦之品着白泽方才说的那几个字,觉得他不像是迎娶妻子,反倒像是接受军令。
    她总归是他不想娶的人。
    上一世她嫁给深爱她的裴云修尚且结局惨淡,这一世她嫁给不爱自己的白泽,真的会比上一世过得好吗?
    沐萦之的双手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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