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是亲自去探听的消息。太子根本不是骑马时摔伤的,据东宫眼线的消息,是皇太孙一刀刺中了他的小腹,不过万幸没有伤到内脏。”陈千里边走边说:“太子和太孙已然五日不曾上朝,太子于外,说自己受了伤,皇太孙在府中侍疾,但其实,太孙压根就不在府。他们父子,如今已然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裴嘉宪抽了抽唇,道:“狗咬狗,一嘴毛,不过,皇上那儿就一丝儿的风声也不曾听到?”
    陈千里道:“东宫瞒的紧密,其余几位皇子似乎也不知道此事。”
    “捅出去,想办法捅到皇上耳朵里去,叫皇上也瞧瞧他东宫的父慈子孝。”裴嘉宪道。
    往前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哑声道:“严防洛阳城各个关卡,徜若皇太孙千来,就立刻将他抓起来,送到皇上面前。也叫皇上瞧瞧,东宫里那一个个,是不是皆都是忠温良善的主儿。”
    陈千里应道:“属下尊命。”
    目送着陈千里离开,裴嘉宪折身,又往承光殿去了。
    皇太孙裴靖,也是裴嘉宪年龄最大的一个侄子,遥想小时候,他十一二岁的时候,还曾整日背着那孩子四处跑来跑去的。
    其实也是个极乖的孩子,再兼其天性聪颖,自幼口齿伶俐,行思敏捷,身在东宫,十二岁位封皇太孙,天生的尊荣,并整个大康的希望,就肩负在他的身上。
    两年前,他来洛阳巡游时,曾化名为李靖,言自己不过一普通人家的少年郎,捉弄过在安济堂问诊坐脉的罗九宁许久。
    后来陶八娘嫁入宫中,罗九宁前往宫中探亲时,裴嘉宪还曾亲眼见识过,皇太孙为了怕罗九宁要撞破自己,于宫中四处躲来躲去的顽皮样子。
    少男少女间的游玩嬉闹,春情萌动,便皇太孙也免不了。
    裴嘉宪一直怀疑壮壮那孩子是皇太孙裴靖的种儿,如今听他竟在东宫刺伤太子,愈发肯定了这个猜疑。
    像皇太孙那般的天之骄子,逗罗九宁这般的小家闺秀们,就仿佛拈起朵路边的野花儿,揉得几揉,兴趣过了,又扔入泥中。
    只是可惜了,裴嘉宪今天要重新捡起这朵弱雏雏的小野花儿来,当作利器,以挑开东宫那父慈子孝的面纱下,一层层的阴暗与肮脏呢。
    “阿宪!”
    只听见这一声,裴嘉宪那双眸子就微微簇到了一处:“表姐,内院之人无故不得擅出,你是想自己死,还是想侍卫们与你一起死。”
    “我与她们不一样的。”宋绮低头,又垂了垂眸子,不由自主的声音里就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当然了么,她从小儿入宫,是伴着他一起长大的。
    当时她还哭哭啼啼不肯入宫了,可是宋金菊就告诉她,千金难买就是自幼儿的情份。到今日,她才知道这份情谊的重要。
    “王妃的经抄完了否?”裴嘉宪总算眉头稍霁,问道。
    宋绮连忙伸出自己两只手来:“抄完了,当然抄完了。你瞧我这手都肿了,我可全是为了你的脸面才抄的呢。”
    “那印子钱的事儿呢?”他忽而驻步:“不会又是你的丫头婆子们干的吧?要再是,是不是又得有个丫头或者婆子撞柱子?表姐,杀戮这东西,你若染的多了,我不会救你的。”
    只看他那忽而阴鸷的目光,宋绮顿时脊背发寒:“那事儿,我早已经处理完了。”
    裴嘉宪已是愈走愈疾,甩开宋绮就进承光殿了,而承光殿正殿那间浴室,除了裴嘉宪自己,连阿鸣都不准进去的。
    宋绮还急着要问呢:“阿宪,我听说我二叔他……”
    “死了,不要再问,问多了,你心里只会更难受。”裴嘉宪顿时语冷,甩下了帘子。
    宋绮兴冲冲而来,却是碰了裴嘉宪一个冷冷硬硬的钉子,咬着方帕子在门上站了许久,气的发起抖来:“再这样下去,我在这王府中,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她几乎是软打着摆子的,就去找郑姝商量该怎么对付罗九宁去了。
    *
    裴嘉宪似乎还不曾这般焦急的赶往内院过。
    要说,当初他娶罗九宁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怀孕,只知道她失了完璧,而他自己呢,因为有那么个毛病,确实并不介意她失身于否,反而还非常钦佩她敢于说出来的勇气。
    毕竟像女子失身这等事情,只要她娘脑子清楚一点,洞房时藏点鸡心血什么的,都能说得过去。
    可罗九宁没有,她坦坦荡荡的,就告诉他自己失身了。
    另有一点就是,去年宫里那件事情之后,他曾派人连番的审问,并且派陈千里跟踪了罗九宁整整一个月,可以确信的是,她果真失忆了。
    对于入宫之后,再到陶八娘被大火烧死那一段的事情,全然没有了记忆。
    他想要了解到那一夜的真相,就必须从这罗九宁身上来挖,将她养在自己后院之中,然后慢慢的,等她恢复记忆,并籍此,查明当天夜里,究竟是谁在陶八娘宫里放的火,又是谁搞起的乱子。
    这些事情与东宫之间是个什么干系,与另几位皇子,诸如贤王,烨之之间,又是个什么干系。
    洞房那夜,原本裴嘉宪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岂知刚一上床,罗九宁就大呼小叫说自己要尿,接着便转身就跑。
    连着三夜,因为她又是说尿胀又是说肚子疼的,叫他竟连替她遮个元红的机会都找不到,这样,她未怀先孕的事情,才会传的阖府皆知。
    不过如今知道那件事情的人叫裴嘉宪打的打,杀的杀,并不多了。
    而前几天夜里到内殿,特地与她同宿一宿,裴嘉宪也只是因为偶尔听阿鸣等人讲起,觉得她在内院过的太过卑微,特地进去,在宋金菊等人面前给她树为王妃的威严而已。
    岂知上了床,他才发现她看似面儿娇憨,却肤白肉软,纤腰肥臀,真真儿是个尤物。
    也就难怪皇太孙明面上不敢言语,私底下却要与太子兵戎相见。
    须知,当初明面上虽是皇帝赐的婚,可实际上,皇帝之所以会为罗九宁和他赐婚,其中少不了太子在皇帝面前孜孜不倦的‘美言’。
    原本,因为他小时候曾叫几个老妓侮辱过,还曾亲手捏死过一个老妓。见了女子想要亲近自己,虽说心里抑制不住原始的欲/望冲动,可心头那种魔障却也挥之不去,就总是忍不住伸手,想要掐死那个女子。
    可不知为何,她那般懵懵懂懂,软软的卧着,他心头那魔障全然不会滋生出来。
    他只有亲近她的欲望,却没有一分一毫,想要掐死她的意思。
    她看起来太软弱,太无辜,一丁点的危险都没有。
    而那混圆的胸脯,因才断乳,还搀着些乳香,并女子体香的复杂香气,还有他粗掌抚上去时,那种绵腻温润的手感。
    这些日子一直在外,裴嘉宪不曾进过内院,但总是抑制不住的去想。
    而每每想起来,他就会发现,自己那地方似乎隐隐,还能回到那天夜里曾经冲动时的样子。
    暮色中,一个着青色褙子的女子从正院的青石台阶上走了下来,擦肩而过时忽而屈礼:“妾侍王伴月,见过王爷。”
    裴嘉宪顿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怕是太府王公傲府那位庶女,也是太后在他成亲之际,指给他的妾侍。
    这些妾侍们,裴嘉宪也是严禁外出的,颇有几分愠怒的,他就责道:“孤不是说过了,妾侍们就该守着自己的本分,如此夜里,缘何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出来作甚?”
    王伴月虽说也入了府,给裴嘉宪作妾,但其本性高洁,也没有妄攀王爷之宠的心思。
    而罗九宁待她还颇好,如今还有意叫她执掌内院,她当然就不能拂罗九宁的好意。
    是以,王伴月便道:“娘娘赐了妾一味药,治好了困扰妾多日来的顽疾,所以,妾今夜来此谢她而已。既王爷有令不让外出,从今夜起,妾身不会再出春山馆的。“
    说完再抬头,王伴月便见裴嘉宪已经迈步上了台阶。
    这人,竟是连她的话都未曾听完就走了。
    *
    而这一厢,与王伴月闲话了会子,送她离开之后,罗九宁便听一直在外打探消息的苏秀来报说,裴嘉宪出外差回来了。
    暮色已浓,她于是就先洗了个澡,洗罢之后,披着半干的头发踱步出来,一手抚上卧室里那排及顶高的紫檀大柜看了半晌,忽而弯腰跪伏,于里面翻腾着,半晌,翻出几套暂新的本黑面中单来。
    再跪下一层翻了片刻,又从下面的抽屉里掏了几双本黑厚漳绒面的鞋子出来。
    这些自然是她曾经还傻的时候,还以为裴嘉宪爱自己的时候悄悄儿作的。
    她拿着几双鞋子,坐在灯下翻来翻去,颇好奇的一双双的看着。虽说这全是自己一针一线衲的,但是不知为甚,拿在手中的时候,罗九宁却觉得无比的陌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个总喜欢把女人关起来的王爷,要一点点的,爱上我们的小阿宁啦。
    嘤嘤,当爱上之后,你还愿意把她关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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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真心实意
    如今是十月,想要带着壮壮离开王府,出城,或者说到别的地方去,那是不可行的。
    因为小壮壮才不过三个月,这般小的孩子,便安安生生放在家里,都会三灾八难的,更何况她抱着他出去,是要去逃命的。
    所以,便罗九宁再傻,也不会想到在冬天即将来临之际就筹划着离开王府。
    她若要走,需要银子,还需要陪伴自己的人,更需要的是一个稳妥的,隐秘的,裴嘉宪绝对绝对找不到的目的地。
    而这些,都需要慢慢筹划。等要成行,至少也得到明年春天。
    而在此之前,罗九宁呆在肃王府中,就必须找到一个能掌中馈,并且能帮着自己对抗宋绮的人。
    显然,王伴月再合适不过,所以,她把自己原来给裴嘉宪作的鞋子拿出来,充作是王伴月作的,当然是为了帮王伴月讨好裴嘉宪。
    而且,也还得再问裴嘉宪要一回出府的法子,她得见壮壮,还得跟弟弟承功商量商量,叫他提前备好走的后路,这些,就都得经过裴嘉宪的同意。
    “秀秀。”罗九宁在灯下盘算了半晌,忽而抬起头来,就说:“你拿盒治凉席炎的药膏子,到外院门上递给阿鸣,然后再借机问问他,王爷今夜会不会回内院……”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裴嘉宪唇角噙着抹子笑,眉梢眼角浮着淡淡的桃花,单负一手,正在窗外站着。
    “妾身见过王爷。”罗九宁才绞尽脑汁的,想把这人给哄进来了,一念才动,他就在窗外,她又岂能不大喜。
    “阿宁。”
    “妾身在。”
    “这些全是你予我做的?”裴嘉宪格外好奇的拈起一只鞋子来,嗓音格外的温柔,又带着几分好奇。
    罗九宁连忙道:“并非是妾身,而是咱们春山馆的王姨娘一针一线给王爷作的,您瞧瞧这针脚密不密,您再瞧瞧这鞋底儿衲的结不结实。”
    说着,她略一推,亲自推裴嘉宪坐在椅子上,屈了膝跪在毯子上,便要替他换鞋子:“王爷快穿上试试,看舒不舒服,合不合脚,徜若不合脚,妾身再替您改一改,如何?”
    裴嘉宪顿时忍俊不禁,她这小谎儿撒的,自己说着话都能露馅儿。
    他于是将脚放了进去,鞋子果真作的极妥贴,千层衲的底儿,虽说不适于行远路,但家常穿着,再舒适不过的。
    瞧着鞋子不大不小刚合适,罗九宁笑温温的望着裴嘉宪的脚,轻轻儿的掸着鞋面。
    叫着这种专注的目光打量着,人总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温柔如水的女子,一双眼眸之中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这世间的一切,于她来说,此刻都是不存的。
    她又将几套中衣皆拿了过来,递给裴嘉宪道:“这衣裳也是浆洗好的,王爷换上了试试,若是尺寸不合,妾身这里有针线,此刻就替你改。”
    言罢,她连忙抽空出来,见苏秀在外头站着,唤了过来,悄声道:“去,把宋姨娘给咱们正院的茶叶冲上一碗端来。”
    苏秀懵然未懂的,转身就去冲茶了。
    *
    苏嬷嬷才从外面进来,一眼瞧见西偏殿的窗户上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身影,便知道是王爷又进来了。
    她喜的就对苏秀和杏雨两个说:“还不赶紧儿的出去,将门也关上,杵在这里作甚?”
    杏雨连忙道:“王爷进来,按例要敬茶的,咱们还没给王爷敬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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