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孺是真的忘记了,第一次看见宋贵贵替自己下厨烹煮,他的脑子早就转不动了。竟是让宋贵贵伺候了他一会儿,梁孺是感动欣喜又加懊悔。
    他不想让宋贵贵觉得他是被伺候的,他想伺候宋贵贵,伺候一辈子,但是怎么能让她知道呢。梁孺心里又抽自己一嘴巴,真是笨死了。
    宋贵贵已经吃了几口,还嘬了口面汤,也是实在饿了。抬眼却看梁孺捧着碗,盯着面发愣,脸上表情一会喜,一会忧,又是不知在想什么。
    宋贵贵抿唇而笑,兀自吃着。宋贵贵快吃完了,梁孺还活在自己的念想里。
    宋贵贵假装生气,敲了敲梁孺碗边:“不好吃吗?”
    梁孺猛地回过神来,才看见宋贵贵快吃完了,不晓得自己原何灵魂出窍了这么久。
    “不不不,就是闻着太香了,舍不得吃。”
    他嘴巴吃蜜了吗,抹得宋贵贵心里贼甜,眼睛弯弯地眯起来。
    梁孺不敢再造次,也是饿极了,一碗面疙瘩连汤带面三两下就下了肚。清汤可口,面感顺滑,鸡蛋香软。两个鸡蛋刚沾到舌尖就滑下了肚子,这是梁孺吃到过最好吃的面。
    鸡蛋吃完,梁孺猛得想起什么:“贵贵,你怎么把鸡蛋都给我了?”
    “我不喜欢吃鸡蛋。”
    梁孺知道她家境情况,现如今鸡蛋在宋贵贵这样的家里可是不常有的,她怎么可能不爱吃。她就是心疼他才把鸡蛋都让给他吃了。
    梁孺一个巴掌抽上自己的嘴巴,骂到:“叫你贪吃,叫你贪吃。”
    宋贵贵连忙拉住他的手:“你干嘛啊,就两个鸡蛋,你打自己干嘛。”
    “贵贵,等你恢复胡饼生意,我给你带一筐鸡蛋,让你天天都能吃到,好不好?”
    宋贵贵噗嗤一下笑了,夺过他手里的碗,将锅里剩下的面疙瘩全给他盛了出来。
    “怕是你今日吃多了面疙瘩吃伤了,日后里再也见不得这个了。”
    “怎么会,若是能日日吃到贵贵做的面疙瘩,我愿意吃一辈子。”
    “面疙瘩有什么好,吃一辈子干嘛?”
    面疙瘩是没什么好,可是你好啊,我想要你一辈子。
    这句话梁孺在心里说说,没敢嘴上说。梁孺已经觉得不知道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了。虽然他很想很想让宋贵贵永远不要走,可他怕,怕说错了哪句话,宋贵贵生气了,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这个庖屋,这个偌大的梁府就又剩他孤零零一个人,守着漫长的夜,一日一日干巴巴地过着。
    现在这样就很好。
    收拾好碗筷,梁孺帮宋贵贵烧洗热水沐浴洗漱。宋贵贵在浴房更衣换洗之时,梁孺在井边打了两桶冷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没办法,燥。
    宋贵贵沐浴完毕便歇息到往日里梁孺休息的房间。屋子是他睡的屋子,床榻是他睡过的床榻,被褥是他贴身盖过的。秋夜有些清冷,宋贵贵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便赶紧脱了衣衫钻进被窝。肌肤贴着被褥的一刻,宋贵贵把鼻子埋在里面使劲地嗅了嗅,面颊绯红,后开始无声笑起来。
    梁孺睡在宋贵贵隔壁屋子,往日里这个梁府也没有其他人,因此旁的屋室都有些久未人居的气味,替换的被子也隐隐约约有些味道,梁孺一身燥热索性不盖了。可换洗的床罩还是有的,开始是真的忘记了,到梁孺想起来时候,宋贵贵已经进了屋子,熄了灯火。梁孺犹豫再三,未敢敲门。
    闭目塞听,想到此刻宋贵贵的玉滑肌肤就贴在他平日里盖的被褥上,梁孺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宋贵贵累了一天,却早就沉沉睡去。梁孺辗转良久,好不容易浅浅孺眠之时,却隐约传来扣门声。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梁孺,你睡了吗?”外面传来的是宋贵贵的声音,怯生生的。
    梁孺瞬间清醒:“在,你等下。”
    梁孺没有着任何衣衫就睡了,此刻慌乱中摸了件中衣赶紧披上,起身开门。
    梁孺衣衫上扣子并未系准,领口微敞,露出的一节锁骨正撞上外面宋贵贵汪汪大眼。
    “怎么了?”
    “那个……”现在门外的宋贵贵有点瑟瑟发抖:“你还有没有被子了?我有点冷。”
    梁孺的被子真是太薄了。这种被子一般是宋贵贵入秋时候才会盖的,可现在都深秋了,盖在身上如同一层薄薄地毯子,分毫抵挡不住入夜的寒气。宋贵贵毫无疑问是被冻醒的,挣扎半晌实在难以入眠,鼻子都冻得渐渐塞住了,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梁孺要被子。
    冷?深夜是入睡最沉的时候,被突然唤醒,人本就容易昏沉,宋贵贵说冷,梁孺更是一时三刻没有反应过来。他热,热得够呛,背上还沁着汗。
    “有的,快进来,屋外更冷。”
    宋贵贵进了屋子,并没有感觉比外面有什么好,然后她惊讶地发现梁孺因为嫌弃这间床木的气味,打了地铺,并且地铺上没有被褥。
    梁孺光着脚站得很高在柜子中翻被褥,宋贵贵的声音在下面传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中被褥如此短缺……”
    “短缺?哪里短缺?”梁孺说着,从最上层的衣柜中翻出三床新被子,整整齐齐地扑通一声掷在宋贵贵面前。
    梁孺跳下来,赤脚着地:“厚薄不一,你看看你需要什么样的?”
    宋贵贵盯着这堆被褥,不可思议地道:“既然有这么多被子,你为什么不盖?还要睡地上?”
    “我……嘿嘿,我热。”
    “……”
    这得是有多热。
    黑夜中宋贵贵的身躯显得更加柔弱,梁孺心想女孩家的身子骨到底是弱的,未及寒冬,入夜都感到冷了。不过没关系,他热啊,如果宋贵贵愿意,日后夜夜贴着他睡,保证她睡得热乎。
    宋贵贵抱起被子,上半身全被被子埋了。
    “我帮你吧。”
    “不用了。”
    “哦。”
    看着宋贵贵转身离开,梁孺已经做好下半夜继续失眠的准备。宋贵贵忽然又定住脚步,转过身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梁孺:“我看你在这里也是打地铺的,所以你……介不介意搬到你原来的屋子中……陪我。你家太大了,我……我好害怕。”
    宋贵贵是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宅院,偏偏这么大的院子就两个人。尽管睡前梁孺反复强调他就在隔壁,但当夜间宋贵贵被冻醒以后,发现‘就在隔壁’比‘就在身边’差远了。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梁孺以宋贵贵吃惊万分的速度收拾好地铺,迅速地从‘隔壁’搬到了‘身边’。两人之间,一个睡床,一个睡地,只隔一个屏障。
    宋贵贵有了被褥,又有了梁孺,折腾半宿终于可以踏实入睡。梁孺亢奋到极点,右手也不老实了,将就将就伺候了下好朋友。
    一夜之中,梁孺醒了无数次,断断续续兴许未睡到一炷香的功夫,宋贵贵却是破天荒睡到一枕日红。宋贵贵起床之时,惊讶自己竟是睡得这样沉,平日在家哪天不是天不亮就早早起身给一家人准备早饭,不想头一次来梁孺家中就睡了个日上三竿,幸好梁孺的高堂未在此处同住。
    宋贵贵起身时候就发现梁孺早就不在屏障隔壁了。索性倒好,他不在宋贵贵便自在地穿上衣衫。她的衣服昨夜洗了未干,所以穿的还是梁孺的男装。
    宋贵贵刚开窗门,就看见梁孺在外面等他。他样貌看起来有点憔悴,但是精神却很好,见宋贵贵终于醒了,连忙递过去一个木盆。
    “盆是新的,热水,你洗漱吧。”
    宋贵贵接过面盆,就在院中简单梳洗了下。她平时也不喜欢施粉抹黛,打扮起来很简单,清水洁面,布带束发,可是一样清丽可人。
    洗好后,梁孺帮着倒了水。宋贵贵又有点内急,涨红了脸。梁孺会心一笑,指了指一个方向。
    宋贵贵解决完以后,竟是有了种错觉,在梁府怎么好像在家里一般,自在随意。重新净了手以后,又听梁孺喊道:“早饭好了,贵贵快来吧。”
    梁孺可真是心疼宋贵贵昨日没有吃到那两个鸡蛋。宋贵贵来到堂前饭桌前一看,好家伙,四个鸡蛋饼,一碗鸡蛋面里放了五个鸡蛋,外家四个煮鸡蛋。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样的,每种都做了些。”
    梁孺期待着等着宋贵贵品尝他的一番心意,张罗这些对他来说可不容易,费了半天功夫才做好的。
    “这……太浪费鸡蛋了。”她哪里吃的下这么多鸡蛋,也不是生娃娃做月子的少妇更用不着这么多鸡蛋。宋贵贵数了数一共用了十三个鸡蛋,加上昨夜她用的两个,梁孺是把家里的鸡蛋全用光了。幸好家里只有十三个鸡蛋。
    梁孺忙了一个时辰,本以为宋贵贵会喜欢,谁知道她在意的是浪费了鸡蛋。梁孺心里一阵难过,脸上却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想给她补补。看着她每日里这样辛苦,在家里也吃不到好东西,别说是鸡蛋,就是金蛋,梁孺也舍得给。
    宋贵贵只是本能地感慨了下鸡蛋用多了,说完后看见梁孺失落的眼神,立刻察觉到说错了话。
    这梁府一看就是家业不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能早起给她做早饭,宋贵贵说不出有多感动。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一次吃不下就浪费了,我能带回去吗?我爹现在也需要补身体,还有阿重,他日夜读书很是辛苦。”
    梁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带回去怎么不可以,你愿意,我天天给你们家送鸡蛋。
    **
    吃饱喝足,疯狂刺激后,总要回归正题。两人约好,梁孺负责帮宋贵贵去找周敬生拿药,然后去琼琚书院上学。宋贵贵去黄记藏书阁取昨日灯会魁首的奖赏,然后去琼琚书院等梁孺午间休息,由他引荐去答谢栗先生。两人在梁府门口分道扬镳,按计划行事。
    不出梁孺所料,未到了赌坊门口就远远看见翘着二趟腿一脸得意忘形的周敬生。
    梁孺非常识时务地抱拳道:“从明日起,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听骰的功夫。”
    “啊呸!”周敬生胸口一口气血差点没憋死。
    “你个龟孙子,占了我爹的便宜,还让我拜你为师。好小子,昨夜得了便宜今日还……还他娘的跟我卖乖。”
    “哈哈,开玩笑。”梁孺此刻可是视周敬生为恩人,不是他费心筹谋,昨夜怎么会跟宋贵贵一起游市共乐。
    梁孺正色道:“在赌坊的时候,也是赖着开玩笑,我跟你爹哪里能称兄道弟,为人起码的道义我梁孺还懂,之前那样说只是骗你的。实不相瞒,我已经拜你爹为师了。”
    梁孺以为周敬生听了解释会消气,谁知道一听他拜了周权为师,周敬生气得跳脚:“这老头,好好功夫不传儿子,尽他娘的挑些杂毛狗草的教。”
    梁孺立马给了周敬生一个闷拳:“别这样说你爹。”
    “我操……”周敬生捂着胸口:“刚拜师就护上了,不让小爷好好活了。”
    梁孺一把勾过周敬生肩膀:“别再胡闹了,我看你也是性情中人,既然我拜了你爹为师,我们两就此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我操……”周敬生又骂,骂完给梁孺一个大拇指,然后拍了拍胸脯:“行,勉强收了你,叫大哥吧。”
    梁孺又是一个闷拳,他出手很快,周敬生根本看不清,又是没躲开。
    “不能这么随意的,敢不敢跟我歃血为盟,以后生死与共。”
    周敬生一昂头一跺脚喊到:“娘的,敢!”
    “我十八,你多少?”
    “我也十八。”
    “三尺神明在天上看着呢。”
    “我真十八。”
    “神明也许还不到三尺,兴许就离你一尺高,小心他掐你。”
    “老子就是十八。”
    “你以后还走夜路吗?”
    ……
    十二分口舌费了之后,周敬生佩服梁孺这婆妈的个性,认输:“老子十六,别再念叨了。”
    一番豪气,歃血宣誓,三杯共饮后周敬生头脑清醒地发现今日莫名成了人家小弟,而且还要这辈子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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