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房子?没有!”
    “丰部长,怎么回事啊?”
    丰玥说:“她年纪大了,阳气太弱,识不了阴阳分界,看不见我们办公室,也进不去。”
    惠明急了,“那怎么办啊,您不说只有在里面才能跟阴间打通电话?”
    “啊。”
    “那那个眼药水呢,管不管用?”
    “瞳滴子,进阴间的时候才用得上,在这里不管用。”
    惠明摸摸后脑勺,“要不要我背着阿婆试试看?我听你说我阳气重。”
    丰玥摸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点头,“可以一试。”
    惠明于是弯下腰,回头笑,“婆婆,我背你。”
    丰玥抱着双臂在旁边看着,惠明推开门,小心地抬脚,还安慰老太太,叫她别怕。
    惠明一脚踩进门槛,老太太就陡然失了支撑,仰着向后跌去。丰玥一手带住她的腰,一手推起她的背。她像很怕碰到老太太,一触即放,但老太太已站稳了。
    老太太咕哝了声什么,惠民已经大惊小怪地跨出来了,“不行啊,阿婆你还好吗?”
    老太太拐杖杵地,恨恨说:“进不去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到了地下不就跟豆子见上了?费这么大劲干什么,夭寿哦。”
    丰玥适才摸到她身上松软的皮肉,手心里钻出一把汗。
    她抬手探进衣袖里,解下一串手链,递给老太太,说:“拿牢了,一进门立马给我。”
    极细一条金手镯,挂着一个小小琉璃珠吊坠,老太太拿过来把珠子拢手心,只觉得手心里好像燃起了一把火,灼烫难当。
    丰玥给惠明一使眼色,惠明立刻搀起老太太向门里走去。一进门惠明就喊:“丰部长!还是你厉害!”
    丰玥牙关咬紧,立刻从老太太手里拿过手链,扣腕子上。
    她眼光一闪,“那当然。”
    悄悄摸上后脖颈,摸到一段枯如树皮一样的皮肤,她表情变了变,像烫手一样不敢再碰。
    过了好一会儿,再摸上去,又恢复了细嫩水滑。
    惠明已请老太太坐在了唯一的一张太妃椅上,给她倒了水,说:“阿婆喝点水,一路上都没喝一口水。”
    “我的呢?”丰玥问。
    “嗯?”惠明发愣。
    丰玥乜他,“我的水呢?!我一天也没喝水。”惠明忙忙进厨房又倒了一杯出来,丰玥探头一看,冷着脸说:“我的玫瑰花呢?我要喝花茶。”
    惠明二话不说又倒了一杯玫瑰花茶,丰玥才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凉凉瞟了惠明一眼。瞟得惠明寒毛摇摇欲站,不知道她怎么了,难道是嫌自己把她给忘了?是他的错!丰部长是天,丰部长是地,丰部长是小部员的大太阳,小部员竟忘了围着她转,该死!
    “等下丰部长,我给你拿把椅子下来。”惠明忽然看见丰玥没处坐,忙奔上二楼,从他房间搬了一只死沉的太师椅下来。
    老太太看着忙里忙外的惠明,在心里重重地唾弃丰玥,小妖精!
    岂知丰玥就算是妖精,也是老妖精了。
    丰玥叫惠明给她端着茶杯,脱了大衣,把大衣交给他,叫他去给她挂起来。老太太瞪大眼看着丰玥,她穿了件露膀子的旗袍,开叉开得老高,都露出膝盖了!白皙的手臂小腿刺了老太太的眼,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指着丰玥说:“你……你怎么不直接别穿了呢?”
    丰玥低头打量自己,一笑,“您看不惯啊?”
    老太太不看她,重重哼了一声,“像什么话。”
    “人家现在小姑娘都穿露脐露背露大腿,我这穿得这么严实你还看不惯。看不惯就多看看,多看几眼就习惯了。”
    “你……”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对话钻进惠明耳朵里,他本来没什么,忽然不自在起来。丰玥说得没错,满大街各种暴露的小姑娘,他看得多了,审美疲劳,一点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是丰玥斜斜倚在椅子上,小腿一荡一荡,是严严实实没错了,但是那一截胳膊,不知怎么就让人想去摸一把。
    忽然看定丰玥手腕上戴着那手链,琉璃珠子里像有什么在不安生地发光飘动。
    “我说是让你多看几眼吗?”丰玥眼一瞪,瞪惠明。
    惠明回神,脸倏地红了。
    丰玥悄悄笑,她这个部长当得真真权威。
    老太太看到眼里,心里冷冷一笑,要不把这两人拆散她不算个人。
    忽然又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手机给我找来。”丰玥没再理会老太太,从惠明手里接过手机,摁了几下,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忽然不敢接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四十五年了。
    十五岁坏孕才四个月,男人死在了地里头。豆子二十死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解脱了,可以另嫁了。
    另嫁了,再无所出。
    她活得很长,活到周围那些笑过她的,爱过她的,一个一个死了。不总想起豆子了,只有逢年过节,还有祭日,风雨无阻去上坟。只有家不肯搬。
    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豆子像融化在雨里的墨水一样,浑身垮着,笼罩着满身黑雾,来找她了。
    四十多年了,怕他再回来找她。一个那么高点的小孩子,一个人在下面,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试着去给他配过阴魂,但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死了的女儿,人家也当做宝呢,怎么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交给豆子这样的孩子呢?
    渐渐也就罢了,说不准豆子已投胎了呢。
    委屈的时候想起他,想起他来更委屈。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谁委屈了谁。
    老太太终于把手机放在耳侧,惠明看她手脚没处放的样子,主动过来帮她拿住了手机。
    铜豌豆的声音,欢乐极了,“娘!是我!我是豆子啊。”
    声音大得好像第一次用手机的人,不相信这古怪玩意儿,就怕说低了对面人听不见。
    “豆子啊,是娘啊,你过得好不好?”
    铜豌豆这么有精气神,气氛一下变得很健康,一点都不矫情兮兮了。
    铜豌豆竹筒倒豆子一样,跟老太太讲述他的鬼生。说铁围山简直完美级了,就是精神生活有点落后,但去年给他烧了手机,丰玥丰使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丰都城的信号偷渡过来,让他有网络可上,跟新世纪接轨。
    又说现在阴间通货膨胀严重,请老太太逢年过节多烧点纸钱。
    还说有个女鬼,不知道哪朝的公主,看上他了,成天给他伺候得无微不至,简直是比皇帝的待遇都好。
    又说铁围山开了衣服铺子,当铺,饭店,他最近也在考虑,要不要跟鬼合伙开麻将馆。
    老太太听得喜笑颜开,欢乐的情绪一个没刹住,说:“开!老娘给你烧上三十块钱的纸,够你开一个了吧!”
    铜豌豆换算了下,忙说:“要不了三十,二十就够了。”
    丰玥坐在旁边玩自己指甲,铜豌豆声音太大,声音喷溅到她耳朵里,她慢条斯理地起身活动筋骨,心想不把他麻将馆的生意给搅黄她就不叫丰使。
    老太太说好好,铜豌豆又说:“娘,晚上你出去住,丰使那不是一般人住的了的。然后我听小明明说那个拆迁款,您领了,好好过几年人间的日子,算是我孝敬您。到时候您归西的时候,我头一个在地府排着队来见您,行不?”
    不用说老太太也知道阴阳交界不是她大活人待的好地方,她又跟铜豌豆絮絮叨叨说了一箩筐话,惠明一直尽职尽责给她举着手机。
    半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挂了电话,老太太被哄得容光焕发,惠明手都僵了。
    “铜豌豆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丰玥问惠明。
    “嗯。”
    “那还不赶快出去找地方住?”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师在想要不要给你们强调下,这章的伏笔,三颗星。
    ☆、十
    惠明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跟着谁走比较对。阿婆一个人去外面住肯定不行的,但是怎么看丰玥的脸,都像平板板的一张麻将脸,分明在说,我不高兴了。除了就地哄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十万火急,惠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丰部长你也跟我们出去住一晚?我有个朋友,有一套大房子,肯定够我们住的。”
    丰玥慢动作翻了个白眼,“我不能离开这,你们去吧,明早上,鸡叫的时候,你得出现在我们快递营业部,做好早饭,懂吗?”
    她说完就扭身上楼去了,惠明没再说什么,打电话给老七。
    “七哥,我要请你帮个忙,不帮咱俩就友尽。”
    “尽吧尽吧,反正我现在也跟没有你这个朋友差不离。”老七那头吵得很,一看就是在外面纸醉金迷。
    “七哥,是真的有事。”惠明解释了下,说有个朋友的妈妈晚上没处住,能不能住他家,就一晚上,请他家阿姨照顾一下。
    老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按照惠明早上的说法,他还在天任里呢,问:“你还在那个九十二号呢?”
    “是啊。”
    “不是,你爸他们去找了啊,说怎么都没找见。人家都说那九十二号民国的时候是个大凶宅来的,明明,你不是真撞见鬼了吧……”
    老七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赶忙闭嘴。
    已来不及了,惠明一下笑了,“七哥,你还是那个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七哥吗?这么快就把我卖了啊?”
    “你听我说!我是为你好啊明明!”老七看着旁边劝酒的小妹,忽然觉得这灯红酒绿,怎么那么像火葬场呢。
    “我要是现在打车去你家,把老太太送过去,你接不接收?”
    “接!肯定接。”
    “我要是送过去之后又回九十二号,你是不是又给你干爹打个电话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绝对不会!”
    惠明挂了电话带老太太打车到老七家,老七在外面夜夜笙歌,嘱咐家里的阿姨,要给老阿婆五星级酒店的服务。
    惠明看阿姨对老阿婆很有耐心,带阿婆去睡了,他放下心来,又打车回到了九十二号。
    天任里九十二号黄泉快递营业部,从不关门,因为一般人就看不见这栋房子。
    已是凌晨,惠明一进去就看见一个灰袍背影,丰玥穿着丝绸睡衣,正在下楼来。粉色吊带裙外面披着一件相同材质外披,裙子在膝盖上方几寸,腿又长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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