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再送折子回京了,这是老林给我写的信,上头说皇帝已经疑心上你了,觉得你这么不停地催着他出兵是别有目的。”
    看着越恕手中那封前定国公派人送来的密信,任敬不敢置信地僵了片刻,踉跄着跌坐在了椅子里。
    “别有目的……”他哑了声音,许久方才撑着椅背怒笑出声,“我他娘的要是别有目的,就该跟那位镇西将军一样直接把凉州也拱手送出去!”
    他是文人出身,向来斯文守礼,这会儿竟忍不住骂了娘,可见心里有多么寒心悲愤。
    越瑢也是没想到丰顺帝和朝中那帮大臣会智障成这样,皱着眉头看向自家破爹:“林叔这信上还说什么了?他们都答应了西夏什么条件?”
    越恕气了这么多天,已经没力气再气了,闻言直接把那信往儿子怀里一扔,转头看起了桌上的沙盘。
    越瑢拿起那信快速浏览了一番,彻底无语了。
    和他们猜想的差不多,丰顺帝和朝臣们商议了几天后,还是决定和谈,并派出了使臣前往西夏,准备与对方讨价还价一番。不过为了表示诚意,他答应了和亲这个要求,并直接点了五公主随使团一起前往西夏。
    在他看来,用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和一点小利益去换取边疆的和平是很值得的。毕竟西夏被打回姥姥家才几年的时间,即便有北狄那些个蛮子相助,又能成什么气候?只要能让他们不再来犯,给点东西就给点东西,没什么要紧。
    ——其实这个想法从经验上来说是没有错的,但他并不了解西夏如今的情况,再加上大楚已经多年没有与北狄交战,对北狄也不甚了解,自然更容易错判形势。
    可你她娘的不了解就不要瞎做决定啊!
    这事儿一个弄不好是要亡国的啊!
    越瑢嘴角抽搐,又见前定国公在信上说,接连收到任敬的来信之后,朝中一些脑子比较好的大臣们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改变了主意,请求丰顺帝出兵,可丰顺帝却不知怎么回事,非要一意孤行,还大发雷霆地处置了好几个谏言之人,顿时那叫一个糟心啊。
    当初只觉得这人平庸无能,但还是能听得进人言,心性虽然怯懦,但也算得上良善,他和他爹才会在他和赵王中选了他。可没想到到头来,这货竟然比赵王还不靠谱!
    赵王虽说心性狠毒,刚愎自用了些,可脑子还是好的,在政事上的表现也还算拎得清,哪像他,又蠢又坏!
    越瑢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把信收了起来:“到底只是派了使臣,还没有达成具体协议,咱们还有机会。”
    任敬一愣,勉强压下了心中纷乱的情绪,直起身问道:“贤侄可是想到了什么主意?”
    “如今的情况,不是和谈就要开战。既然好言好语人家不肯听,那咱们就直接釜底抽薪,叫他们这个和谈不成就是了。到时兵临城下……”越瑢冷笑了一声,“他再不想打,也得打。”
    任敬闻言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可这是违抗皇命,等同谋反啊!”
    “任大人这是什么话?”说话的是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萧扶,“使团与公主在半路上遇到劫匪遭了难,与您有什么关系?与咱们这些个普通老百姓又有什么干系?要怪,也只能怪这西陲之地的盗匪太过猖狂才是。不过也不奇怪,这里毕竟是边疆,往年也常发生西夏人偷偷混进大楚,乔装打扮成劫匪祸害百姓的事情。”
    “可不是,这些西夏假扮的劫匪真是太嚣张了,连皇家使团都敢劫,连公主都敢抢,简直是半点都没有把我们大楚放在眼里!也没有半点和谈的诚意!老任啊,你可得好好查查,绝对不能姑息他们!”越恕的视线也从沙盘上转了回来,跟着感慨道。
    任敬:“……”
    任敬觉得得亏这一家人没有称帝的野心,不然就这脑子这魄力,哪还有赵氏皇族什么事儿?
    怕是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被人踩在脚底了!
    ***
    打定主意又商量了一下行动细节之后,众人的心情便没有那么沉重不快了。
    倒是苏妗,听说丰顺帝竟选了五公主做和亲人选,差点没气炸,清平郡主也忍不住叉着腰指着天,痛骂了丰顺帝那个糊涂鬼一顿。
    就在这时,徐皇后的信也到了,信上说自己虽然阻止不了丰顺帝,但却想办法将贴身服侍五公主的几个人都换成了自己人,然后暗示苏妗和越瑢:和谈乃糊涂之举,若有可能,望毁之。
    苏妗这会儿已经从越瑢那里知道他们的打算,一看这信,顿时大喜过望,忙拿给了越瑢看。
    越瑢一看,笑了:“正愁该怎么接近五公主呢,皇后娘娘这信来得真及时。”
    苏妗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有徐皇后的人在使臣团里做内应,这事儿的成功率就更高了。
    “说起来,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一个来月吧。”越瑢说完捏了捏她的脸,“行了不想这事儿了,我已经让霍云成带人去准备了,他本就是劫匪出身,这事儿交给他办,铁定没问题的。”
    苏妗点头笑了起来,心里是久违的轻松。正好这时念郎从门外跑了进来,苏妗忙冲他招手说:“你娘写信来了,快过来看看。还有这些东西,也都是她命人送来的,你看,这是她亲手给你做的鞋子,这是帽子……”
    念郎已经从林庆那里听说了,点点头就冲过来,和苏妗一起看起了徐皇后送来的东西。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可却没有再哭,只是认认真真地给母后回了一封信,然后越发努力地练起了武。
    见他短短几个月,字又写得更好了一些,小身板也因为练武结实了不少,苏妗心中欣慰不已,又想到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性子也比从前开朗了许多,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便忍不住与越瑢叹道:“若是他的嗓子没有坏就好了,这孩子这么聪明,学东西又快,只要好好教导,将来肯定能做个好皇帝……”
    “嗯,”越瑢脱了外裳在床上坐下说,“师兄说他会想办法的。”
    苏妗很是自然地上前接过他的外裳放好,替他把头发放了下来:“还好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这孩子都像了皇后娘娘,要是像他爹,那可就完蛋了。”
    越瑢听乐了,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置于自己腿上说:“说起来,今天我看到师兄牵郡主的手了。”
    苏妗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师兄主动的?”
    “是啊,到现在才开窍。算算时间,早就不止三个月了……”越瑢低笑一声,目光落在了床边小桌子上放着的一盘水晶葡萄上,“所以,妗妗做好愿赌服输的准备了吗?”
    苏妗:“……”
    苏妗:“!!!”
    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
    一把将拔腿就要溜的姑娘抓回来,越瑢挑眉一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不许耍赖,耍赖加倍。”
    前些天他是无心想这些,可不是他忘了。
    苏妗:“……”
    她脸色通红地瞪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这么流氓……”
    “流氓?我这些流氓招数可都是从你那本《论语》里学来的。”越瑢坏笑一声,翻身压在床上,然后长臂一伸,拿过那盘葡萄就将床幔放了下来,“我记得书里那个书生是怎么做的来着?唔……好像是这样?”
    “别!你……嗯……轻点!”
    男人低哑的轻笑与女人带着嗔意的喘息声交汇在一起,夜,渐渐地深了。
    ***
    夜落日升,流光飞逝,转眼已是一个月后。
    这日,天气阴沉,乌云密布,凉州城黄沙漫漫的官道上,一队飘着“楚”字旌旗的车马踏着飒飒秋风而来。
    “如意,咱们还有……还有多久才能到凉州城啊?”
    最中间那辆富贵华丽的马车里,一个约莫十六七岁,长相秀美乖巧,脸上却满是病态的姑娘眼睛亮亮地问身边的婢女。
    “快了,公主,奴婢方才出去打探过了,再有小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凉州城了!”如意麻溜地拧干手中的湿帕子,敷在了她的额头上,“您感觉怎么样?可有些好了?”
    “我……我没事……”这姑娘自然就是被送来和亲的五公主,她声音干哑,小脸苍白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红晕,显然是生了病正在发烧。然而她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里头盛满了期待与欢喜,“只要想到马上……马上就能见到阿妗姐姐和表姑姑他们了,我就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如意心疼地看着她,忍了忍没忍住,低声喃喃道:“可送您和亲是陛下的命令,谁也违抗不得,即便见到了镇北……越夫人与清平郡主,她们也救不了你。您又何必故意将自己冻坏,拿自己的性命要挟几位大人,非逼着他们带您去见她们呢?”
    “我不是去求救的……”五公主摇摇头,声音很轻很软,“如意,我只是想好好儿与她们告个别。”
    “公主……”
    “我是大楚的公主,此番是为了大楚去和亲,虽然……虽然我心里有些害怕,也不是很愿意去,但我既然做了公主,享受了公主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就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所以我……我会好好完成我的任务的。”五公主努力按下心中的恐慌与不安,垂下长长的睫毛笑了一下,“只是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再见阿妗姐姐他们一面,好好地跟他们说声再见。这样就算哪天不在了……我也不会遗憾。”
    “什么不在了!呸呸呸!童言无忌!”如意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公主才不会有事呢!”
    五公主眨眼笑了起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是在想,等见到阿妗姐姐他们之后,她一定把如意留下来,再请他们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正这么想着,缓缓行驶的马车突然猛地一停,五公主没设防,一脑袋撞在了马车壁上。
    “公主!”
    如意大惊,想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好听却嚣张的男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美人与买路财!”
    ……什么东西?
    如意呆了一下,五公主也是茫然地抬了一下头。
    “公主莫怕,一会儿只要努力坐稳就是。”马车里还有三个婢女,都是丰顺帝派来看着她的。但五公主知道,她们其实都是徐皇后的人。
    这会儿说话的是为首的翠玉,五公主怔了怔,有些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等她发问,翠玉就冲其余两人点了一下头,然后飞快地推门而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赶车的是个侍卫,闻言忙道:“前头似是有人劫道,不过就是些不长眼的宵小之辈,出不了什么事,还望公主莫要忧……”
    咻!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利箭穿肩而过,重重摔下了马车。
    “啊!”翠玉惊叫着跌进马车,手腕却是飞快地一动,将几根银针闪电般扎在了前头的马屁股上。
    “嘶——!”
    马儿吃痛,又没了拉缰绳的人,顿时就嘶鸣着冲了出去。
    因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两侧护卫都没来得及反应,反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由着那马车冲出了侍卫们的保护圈。
    “来人!保护公主——!”
    前头马车里的几位使臣见此慌忙大叫。
    众侍卫忙要追过来,却被那些拦路的劫匪给堵住了:“兄弟们!上啊!抢光这些大楚小鸡崽的财产与女人!”
    “是——!”
    “来人!快来人!保护公主!保护大人!”
    兵戎交接的声音中,场面乱成了一团。
    藏在人群中的霍云成见此嘴角一勾,悄无声息地往后一退,骑着马追向了五公主乘坐的马车。
    五公主这会儿正头晕目眩地抓着如意的袖子,整个人随着飞奔的马车剧烈晃动:“翠……翠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主莫怕,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们这么做的,您放心,您不会有事的!”后面还有追兵,翠玉没空多说,只努力拉住了缰绳,试图控制马车的方向。
    按计划,会有人在左前方的林子里接应他们,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五公主带到那里去。
    却不想就在这时,竟有两个武功极好的侍卫追了上来,翠玉心下一惊,手中力道下意识松了一下,虽然马上就做了补救,但还是晚了,失控的马儿已经自顾自地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了。
    糟了!
    翠玉后背一下冒出了冷汗,要是被那两个侍卫追上了,计划就失败了!
    她咬了咬牙,拔下头上的金簪就做好了与他们拼命的准备,谁想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闷叫,翠玉下意识回头一看,便见那俩侍卫被人背后捅了刀子,纷纷滚落马背。
    那捅他们刀子的是个蒙着一只眼睛的年轻男人,扛着一把大刀,看起来英俊而不羁的青年,见她扭头朝自己看来,眉头一挑,扬声道:“行了别跑了!我是来接你们的人!”
    翠玉顿时大松了口气,然而不等她回头,耳边便传来了如意的尖叫声:“翠玉姐姐!小心前面——!”
    翠玉下意识回头,便见一条湍急的河流扑面而来!
    她眸子猛然一缩,浑身瞬间冰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右后方急射而来,险险斩断了连接马车车辕。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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