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如墨取下书包,脱掉鞋子和身上的外套,又脱了毛衣,只穿一套保暖秋衣裤。她在毕湘茹的面前坐下来,盘起了一双细长的腿。
    “从我离开陶家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喊您了。”陶如墨觉得有些渴,便拿起另一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听到这回答,毕湘茹目光变得黯淡起来。
    喊了自己十多年的孩子,忽然改口喊自己陶夫人,毕湘茹心里特别不好受。“如陌,真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陶如墨不语,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湘茹从桌腿后面,拿起两颗糖,递到陶如墨的面前。“大白兔奶糖,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
    陶如墨盯着那奶糖,摇了摇头,她说:“从跳体操开始,很多零食都戒了,已经不怎么吃这些糖了。”说完,她还是拿起一颗,剥了糖纸,丢进嘴里。
    毕湘茹见状,忍不住问她:“不是不怎么爱吃了么,怎么又吃了。”
    陶如墨嘲弄一笑,回了句:“以前是要跳体操,需要保持身材。现在,没那个必要了。”她已经退役了,胖点就胖点,瘦点就瘦点,没有人会再时时刻刻盯着她的体重了。
    就当她自暴自弃好了。
    她这话,毕湘茹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陶如墨说:“快熬不住了。”
    毕湘茹心一沉,眉头皱了起来。“墨先生刚走,这墨夫人又...”毕湘茹不忍心再说下去,她握住陶如墨的手,对她说:“如陌,如果你还愿意的话,你上大学的学费,还是让我们来替你出吧。”
    陶如墨把毕湘茹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谢陶夫人,不过,不必了。”
    双手放在桌下,陶如墨不再给毕湘茹任何一个可以触碰到她的机会。
    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陶如墨摇了头,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向陶家人伸出求助的手。“不必了,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挣钱。再说,爸爸去世后,国家也给了赔偿。”
    “不管怎么做,我能养活我自己。”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卷起袖子,做所有最脏最累的活,她也可以养活她的弟弟。
    被陶如墨一口拒绝了,毕湘茹有些发怔。
    “就这么不肯接受妈妈的一点帮助吗?”
    陶如墨凄凉一笑。
    她慢慢抬起头来,抬起一双眼睛,失望地盯着毕湘茹。陶如墨说:“在我最需要你给我一点帮助的时候,你选择了沉默。”
    “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陶如墨清楚看到,自己这些话说完后,毕湘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陶如墨知道自己的话伤人,但她心里就是有怨。
    有怨,还不能说?
    毕湘茹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孩子心里对她的成见有多深。她端起水杯,灌了一口茶,一身优雅风度失了方寸。
    这里面太热了,陶如墨浑身都在冒汗了,她想快些离开。“我来,是想问问有关我生母的事。”
    听到陶如墨的话,毕湘茹点了点头,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她叫什么?”
    “毕湘玉。”
    “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妹妹。”
    陶如墨哦了一声,然后端起那杯水,用牙齿咬住杯口,也不喝,就那样咬着。
    她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出神,严肃的表情叫毕湘茹感到不安。
    “你在想什么?”毕湘茹问。
    陶如墨的表情变得困惑不解,她眉头拧成了川形,语气纳闷地说道:“我在想,当年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领养回家。”
    以为陶如墨是在责怪自己,毕湘茹不由得说:“我有我的难处。”
    陶如墨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难处。
    毕湘茹告诉陶如墨:“我是想过要领养你的,但那时候我还没有嫁给你爸爸。本来我就是高嫁,与陶家门不当户不对。这还没有结婚,就提出要跟他领养个孩子的话,怕会引起陶家人的不悦。”
    这话,她倒是没有撒谎,因此陶如墨也没听出什么漏洞来。
    “我本是打算,等结婚后我怀孕了,在这个家里有了些话语权后,再跟你爸爸提出要领养你的想法。结果...”
    陶如墨看着她,追问道:“结果怎样?”
    “我结婚的前几天,有一对夫妻把你给抱养走了,没几天,他们就带着你出国了。他们出国后,我就彻底失去了你的消息。”
    “婚后,我一直怀不上孩子,我跟你爸爸便决定先领养个孩子积福行善。我们去了孤儿院,挑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也就是你。”
    “哪知道...”毕湘茹声音哽咽起来。她双手伸过来,紧紧捧住陶如墨的右手,以及她右手中那只水杯。
    “如陌,是我没用。如果我早些把你领回陶家,你就不必在孤儿院受那几个月的罪。早知道你是妹妹的女儿,这些年里,我们姨侄二人,也不会过成这幅样子。母女不似母女,家人不似家人...”
    陶如墨被捏得手背痛。
    她诧异的盯着毕湘茹,却见毕湘茹眼眶通红,她在落泪。她一哭,就显得楚楚可怜,没有哪个男人看了不心软。
    陶如墨知道毕湘茹是漂亮的,她一直都知道。每次在宴会上,那些叔叔们都会偷偷瞧毕湘茹。
    她天生就是被男人们保护的那种女人。
    以前的陶如墨以有这样一个魅力十足的妈妈而感到骄傲,可现在她盯着毕湘茹的眼泪,心里却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感觉。
    怎么说呢?
    陶如墨想到了一句话——
    猫哭耗子假慈悲。
    早知道她是妹妹的女儿,她们两人的关系,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陶如墨配合毕湘茹演戏,她问毕湘茹:“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毕湘茹叹息道:“我也是今年才知道的。”
    陶如墨根本不信,但她仍然在配合毕湘茹的戏,她问毕湘茹:“今年什么时候?”
    “在你提出想要离开陶家,让我们帮你寻找你的亲生父母的要求后。我拿着你的血液去寻亲,后来血液库那边找了你的生父,得知你的生父是墨培安时,我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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