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徐元嘉那脸蛋生得实在好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看也没有多少用处。
    上了船之后,魏宁这艘船上居然还有人说。
    前些日子魏宁没发作,主要是大家匆匆赶路,突然停下来查这查那,实在耽搁时间。
    上了船之后就不一样了,船夫在掌舵,大部分人都得以休息。
    正好有个背后嚼舌根的人被平日里闷不做声的燕八听到了,他当场赏了这人两巴掌,又拖出来,把人绑到了甲板上。
    这一下惊动了不少人,一大帮闲的没事干的都出来凑热闹。
    从二品大员的夫人,那是能随便让人在背后嚼舌根的嘛,更何况他还说了魏宁这个正儿八经朝堂命官的坏话。
    这会甲板上全都是看热闹的人,船上的房间里,当事人之一的魏宁却只在开始露了下脸,便登上楼梯回了分给他的那个大房间。
    燕七方才从厨房里端来了新的凉水,面盆和新毛巾都放在架子上。
    他把东西拿了下来,放在地上,自己则是盘腿席地而坐,把干毛巾泡入水中,拧得半干,再折成四四方方的,替换徐元嘉额头上放着的那一块。
    徐元嘉这人挺娇气的,还很有洁癖,旁人要伺候他,他还不肯,只好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上了,不然把这聪明脑瓜子烧糊涂就不好了。
    对方这会高热已退,睁开眼来,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虚弱:“外头怎么闹哄哄的?”
    魏宁道:“老八是个暴脾气,听人说了我几句坏话,把人绑在甲板上,打算打他十个板子,杀鸡儆猴,免得人心浮动,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来。”
    他们这艘大船上也就百来人,魏宁带来的人几乎都在大船上,难听的话不能憋在心里,还到处说,显然是个没脑子的,让他涨涨记性,知道分寸也是好事。
    徐元嘉要直起身来,又被魏宁按下去。
    “你别乱动,要你别来,非要跟来,觉得晕就好好休息,你还想去看热闹不成?”
    徐元嘉没法,只得乖乖躺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代王深得民心,子规行事又如此简单粗暴,我怕有人心怀记恨。毕竟他只是说了你几句坏话,却要挨板子……”
    说的其实主要是徐元嘉的坏话,而且非常难听,他只是顺带着来的,要是让徐元嘉知道了,那个被打板子的人大概以后会过得生不如死,毕竟徐元嘉心眼小,还特记仇。
    魏宁没打算告诉徐元嘉真相,捏着鼻子把被骂这事按在自己头上:“做了错事,便应当受罚。军中纪律严明,此次出行,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底下的将士嘴上没个把门,说出动摇军心的话,挨十个板子已是轻了。代王知道分寸,也只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底下的人,行事自有章法,在这之前,肯定是把理由摆得明明白白,教外人听了信服。
    这些人并非他荣国公府的仆人,乱嚼舌根当然不用挨这样的打,只是这时是特殊时刻,最要紧的便是团结一致,不管该不该说的,都不能乱说。
    到了难民堆中,人都那么惨了,这人还阴阳怪气,难民把他撕了都是小事,要是动摇了灾民对他们这些官员的信任,才是大祸。
    魏宁前世的时候,也在军中待过很长的时间,敢乱嚼舌根。动摇军心的,都是直接拖出来斩首,还会背上叛国的罪名。
    对他有意见可以,大可以烂在肚子里,在外头说,还让人家听见了,这就是自己蠢,活该挨打。
    “子规这是在说代王的好话吗?”徐元嘉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魏宁。
    说魏宁憎恶代王,却又老是替代王辩解,说喜欢吧,魏宁又对代王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兴许是因为晕船晕糊涂了,脑海里冒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来,神情骤变。
    魏宁的注意力一直在徐元嘉的脸上,自然“欣赏”到了徐元嘉这变脸绝活。
    魏宁没好气得敲了下徐元嘉的脑门:“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徐元嘉盯着他看:“子规第一回 见到我的时候,心中想的是哪位故人?”
    他还记得那个雪夜,对方把他压在关着他的金笼子时的样子,分明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尽管只有一瞬,他还是察觉出对方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当天晚上,他主动“献身”,魏宁也有些许恍惚。
    这种情况在他嫁入荣国公府少了许多,但细细想来,他们相处的时候,魏宁看过他出过几次神。
    他那时以为对方是为自己的美貌所震慑,可细想之下,根本不是那回事。
    魏宁脑海中浮现出了上一世作为中书令的徐元嘉的面孔。
    尽管同样的貌美,但少年时期的徐元嘉显然鲜活太多。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没想谁,我只是看你的美貌惊呆了。”
    徐元嘉在生病的情况下,思维逻辑不但没有半点退步,反而比平时更加敏锐,他一眼便看出魏宁方才的愣神,信他的鬼话才是脑子不好使。
    他抬起手来,朝着魏宁招了招手:“夫君,你过来一些。”
    一个夫君,被他念出了百转千回,柔情万分。
    魏宁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看在徐元嘉现在是病人很虚弱的份上,他嘴上说着很烦,还是老实凑过来一些:“你又要干什么了?”
    徐元嘉把冰凉柔软的手贴在了他的心口,过了好一会,然后问他:“我是不是同代王长得有几分相似?”
    “哈?”魏宁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魏宁心想,要是上一世的徐元嘉知道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的是这种东西,死了也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敲他自己的脑袋。
    他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等到了青城,徐元嘉这个家伙不会真的给他拖后腿吧。
    徐元嘉小小的松了口气,在他提到代王这个词的时候,魏宁的心跳频率并没有异常。
    之后愤怒的情绪起伏也相当自然,没有心虚,而是真心觉得他脑壳坏掉了。
    这是徐元嘉头一回被骂脑子进水,不但不生气,还有点高兴,大概他脑壳真的是坏掉了。
    等等,这件事情,他高兴的似乎还是太早了些,现在可以肯定是,不是代王,但不代表没有别人。
    “我真的没有和你哪位故人长得像吗?”
    其实不怪他多想,那位代王,虽然五官拆开来不算多精致,可合在一起,就有一种让人看得特别顺眼的魔力。
    魏宁说代王是清修之人,又有佛缘,也曾说过自己仙风道骨。
    虽然他觉得自己和代王不一样,但万一魏宁眼神不好呢。
    魏宁没好气地回答:“你和你自己长得像。”
    他确实偶尔会拿现在的徐元嘉和记忆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徐左相做对比。
    但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告诉徐元嘉的。
    重生的秘密,便是疼爱他的祖母王氏,他也半个字都不会多提。
    见魏宁如此,徐元嘉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他听着甲板挨板子的人传来的痛呼声,内心毫无波动。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若是真有那么个替身,在对方想要来在魏宁面前蹦跶之前,他一定要把人先弄死。
    因为惦记着不能在代王面前示弱,又或许是魏宁精心照料起了作用,徐元嘉只病了一天一夜,便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很快生龙活虎起来。
    三日的水路之后,他们又转回陆路,一路风尘仆仆,总算顺利抵达了青城。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今天改了下文中的bug,世子担任的仆射是从二品官职,为尚书省最高长官(我就说当初搜资料的时候觉得怪怪的,后来发现是自己看差了),尚书省左丞和右丞才是从四品(唐朝的时候,丞相一抓一大把,我主要参考的蓝图是唐朝中后期嘛,所以)
    尚书令原本是尚书省最高长官,但是因为开国皇帝以前做过尚书令,所以这个官职就挂在那里,实际长官左右仆射
    其他设定还是不变,就是从四品改成从二了(还好前文只有四处要改)
    撒花恭喜世子今夜连升三级……元嘉荣登二品大员夫人之位
    世子前世是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这辈子他不算是个好人,当然也不是很坏就是
    第36章
    青城遭遇洪灾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大水冲垮了无数房屋,淹没了无数粮仓, 也淹死了了成百上千的人。
    明明是春日, 魏宁所在的京城, 诗人才子们吟读着“春雨贵如油”此类赞美绵绵细雨的诗句, 而在淮河以南的青城, 却因为反常的十几日连绵不断的大雨,淮河水位急剧上升,堤坝拦不住不住过量的淮河水,全线向下游的青城泄洪。
    青城是座大城,当地官府登记在册的人数有三万余人,还不包括崇山峻岭当中一些没有登记的黑户。
    这青城虽然繁荣, 可也不是谁家都有钱做结实的青砖大瓦房, 大多数房子地基扎的不够牢靠,附属村镇的大部分人家,都是木屋,穷苦的单身汉, 甚至只有茅草屋一间。
    大风都能把这屋子吹倒,更何况是洪水。
    这遇天灾的三万人,死了万余人, 有一半是天灾,被洪水冲垮房屋的同时,人也卷进洪水当中。
    剩余的一半,则是因为官府解救不力。
    青城擅长水性的主要是渔民还有一些青壮年, 女眷和小孩子少有,大部分人自身尚且难保,自己的亲朋好友悉数救出来就够呛,哪有那个能耐和精力去解救其他在水中泡着的人。
    在水中泡了两日,靠民众自发组织自救,等到大雨总算停了下来,雨水渐渐褪去,那些平日里对老百姓吆五喝六、趾高气昂的官兵老爷,才姗姗来迟。
    有死了亲缘手足,极其愤怒的百姓把县官老爷抬起来,扔进水中。
    那官老爷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了许久,靠着会水性的衙役划着竹排,才把人给救了出来。
    救人的时候,官府都这么不作为,后面放粮仓救济灾民的时候就更加了。
    因为青城水患,城中粮店粮价飞涨,有的人没死在洪水当中,反倒被饿死了。
    被冲垮的堤坝还需要人来修建,若是再下几回雨,淮河水位上升,便又是一场灾祸。
    这次受灾这么严重,又是天灾又是人祸,那当地的官员一直在简单粗暴地处理难民,递上去的折子压下来,死人的数目直接少报一大半。
    最后还是那些难民流窜到了周边城镇,被逼得无奈的难民暴动,事情压不住了,才抵达圣听。
    朝廷已经为灾民拨了款项和粮食,可惜那些灾粮在途中经过层层剥削,到难民手中,也不能剩下多少。
    魏宁未曾到过青城,可也该知道,这偌大一座城池,本不该是这般满目疮痍,毫无生气的样子。
    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进城,许多人只是麻木地抬起头看他们一眼,便继续低下头来。
    看上去倒是一只大肥羊,可这些人一个个身强力壮的,他们哪里抢得了这些人的东西。
    至于来往的商队,基本都是黑心商人,和官老爷沆瀣一气,哄抬物价,不顾百姓死活。
    官逼民反,灾民暴动,这青城的城主一家得了风声卷了银两心软跑了,县官被激愤至极的暴民杀了。
    粮食被哄抢的暴民搜刮出来,让剩下的人吃了几天饱饭。
    但那也只是几天的饱饭而已,带着暴民暴动本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人,死了县官,又来了山匪头子。
    青城物价居高不下,有能耐的,能跑的拖家带口跑了,跑不动的,是投机倒把的商人,然后都是些老弱妇孺,以及户口难以迁出去的难民。
    而且发现了疫病之后,就更不让人跑了。
    见到这哀鸿遍野,便是路上抱怨的官员也闭了嘴,平日里待在京城养尊处优,只听得死去百姓的数字,面上担忧哀切的样子在真切,内心大多数也无动于衷。
    但真的来到了青城,见了这场景,就会发觉,这路上那么点辛劳根本不算什么,这青城的普通百姓才是遭了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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