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夏更笑,“此人罪大恶极,已是无法教化,不如叫西天佛祖亲与她说。”
    释己一听就明白了,“这活儿还不是杀人?我不做……”
    软的不行,又得来硬的,谷夏弯了弯嘴角,“你不去,是想要所有兄弟都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在这大明宫里的鬼魂,都是各有各的死法,日子久了大家也不忌讳,倒是有时候会当笑话讲给人听,唯有这释己,从来不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释己一听脸都绿了,左右看看同伴,见到好几双好奇的眼睛,一脸的欲哭无泪,“我应!我应应应!”又掰扯掰扯手指,“那人姓甚名谁,现下在哪,可有重要的近身之物?”
    谷夏得意,“姓名是孙茹,现下在城郊郭家,近身之物也不难取,我不是叫你亲自杀她,只是要你把她困住,等到官府的人来,不过她进了官府……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释己这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眼不见为净,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好,那你这就去罢!”又看了看其余的三只鬼,“你们三个也去帮一帮他。”
    众人了然,说是帮他,其实是监督,怕他又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
    众人齐齐答是,又听谷夏交代了几句,这才化作几缕青烟,纷纷去了。
    “鬼爷,那释己到底是怎么死的?”等到这些人走了,云棠才问。
    谷夏沉默了一阵,不知这话当不当跟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说,最后却还是选择说了,“和宫女私通,被人发现,惊吓之下猝死在床上。”
    云棠噗嗤一声,“这也可以?!可宫里头为何会有和尚?”
    “曾有太妃喜好佛法,他是被请来讲经的,因着经讲的甚好,所以时常来往宫中,留宿也是有的,宫中本不许男子进入,见他一心向佛,也就没人忌惮,未想到倒是引进来个花和尚,可虽是行为放浪了些,到底是个好人。”
    云棠唏嘘,“真乃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暗夜,月牙细细的一弯挂在天上,郭府里头除了几声蝉鸣一点动静也无。
    东郭、青琅、季疏朗还有释己一个挨着一个蹲在绣球花的树丛之中,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圆,直勾勾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释和尚,你怎么知道她必会来这儿?”问话的是季疏朗。
    释己得意一笑,“你当我叫你去偷她肚兜儿是为了好玩?有这东西才好叫她上钩。”
    “什么意思?”这次问的是青琅。
    释己到是对自己这整人的小伎俩颇为得意,“这东西是她的隐私之物,且本是放在柜子里叠好的,不见了就必是叫人偷的,那女人一气之下定要来寻,她又是个巫女,自然不会像普通人那般漫无目的的寻,肚兜上沾染了她自己的气息,只要她的巫术够高超,就会很快寻来……”
    季疏朗了然,瞧了瞧前方那柳树之上挂着的六七个五颜六色的肚兜儿,对释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偷一个也就算了,还把那一叠都给顺了过来,孙茹换衣服的时候很快就会发现,一发现就会怒火中烧,本有的理智也烧没了……果然够聪明……也够阴损。
    东郭第一个支撑不住,“我这老腿都蹲麻了,话说我们是鬼,为何要这般躲躲藏藏,还能有人看得见我们?”
    东郭年纪颇大,做鬼的资历也老些,大家都对他尊着敬着,只有释己不信这个,“老头儿,咱们是捉巫女,巫女可是普通的人?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法子看见我们?腿麻了就忍一忍,实在不行就先回去,我这也不缺你一个。”对谷夏派来的这些看着自己的,释己颇为不屑。
    东郭也不是软柿子,也是气的不行,就要站起来教训这小子一番,却被季疏朗给压了下去,“别吵!人来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女人在暗夜中匆匆而至,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衫子,看衣饰该是郭府的奴仆。
    等那女人再近了几步,倒真跟孙茹有几分相似,玲珑有致的腰身,走起路来微有些扭胯,雪白的脸庞在暗夜之中更显惨淡,尤其是那双狐眼,此时阴冷而狠戾。
    确是孙茹无疑,想不到她这么快竟又摇身一变成了郭府的仆人?
    孙茹气急败坏,瞧见自己的肚兜挂了满树,脸色更加苍白,厉声大喝,“何方神圣?竟敢这般羞辱于我!”这样慌张的模样,于孙茹来说还是第一次。
    季疏朗觉得稀奇,暗自笑了一阵,拍了拍释己光脑壳儿,“和尚,就是她,收网罢!”
    释己甩了甩脑袋,把那只爪子抓到一边,这才开始念咒,嘴唇一张一合嘀嘀咕咕,说的也不知是哪方语言,谁也听不懂,众人本正疑惑,谁知竟真起了效果,前方的孙茹便如疯了一般,竟开始左奔右撞。
    “释和尚,她是……看不见了?”季疏朗嘶了一声,更觉稀奇。
    释己颇为得意点了点头,“我在那树下设了阵法,此时她该是瞎了……”
    他这话说的淡定的很,季疏朗忽然头皮发麻,扭头看了看释己,见他嘴角还噙着笑,心下一跳,这和尚还果真是……心狠手辣,还好自己不曾得罪过他……
    释己却不自知,站起来满意地拍了拍手,又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我佛慈悲,我的事已做完,其余的就眼不见为净了,贫僧先走一步。”眼仍带着笑,手指拨弄着佛珠,嘴中念念有词,化作一缕青烟,凭空消失了。
    季疏朗早习惯了他这样,此时也不去管他,只扭头看了看青琅,准备下一步动作,“青琅,去弄出些动静,把官府的人引来。”
    青琅点头,答了声是,等他也离开了,就只剩下季疏朗和东郭镇守原地,那孙茹眼不能看,似是痛苦难耐的很,竟似是只乱撞的苍蝇一般,又是咒骂又是奔波,发间的珠钗也已掉落在地,满头的黑发被风吹的凌乱不堪,映衬着雪白的肌肤,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东郭哀叹一声,眯缝着眼睛,“其实这女人生的蛮好,脑子也够用,何必走上这条歪路?”
    听他这么感慨,季疏朗眼含笑意看了看他,“生的好你怎么不抱回家去当媳妇儿?反正她现在瞎了,你也早死了,再狠毒的巫术也奈何不了你!”
    把东郭气的吹胡子瞪眼,“竖子竖子!老夫一把年纪了!你竟这般调侃于我!真是没大没小!”又要再骂,却被季疏朗捂住了嘴,“别说话,又来人了!”
    东郭连忙噤声,两人一齐朝着前方看去,只见前方来了个男子,个头颇为高大,也是步色匆匆,等到了近前,这才发现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竟是谁?你们猜到了么?(@ ̄p ̄@)
    ☆、系魂术
    季疏朗和东郭蹲在花丛里头,眼看着前方来了个男子,身材颇为高大,一袭白衣,等那人走近了再看,可不就是国师大人玄同子!?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此处的?二鬼也没敢出声儿,四只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那方,就见玄同子眼带着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着,仿佛春日赏花一般不急不缓地向孙茹走去,右手提着把匕首,左手也不知拎着个什么东西,虽是笑着,却让人觉着无端的毛骨悚然。
    孙茹仍像只无头的苍蝇,左跌右撞,不停咒骂,根本未察觉到有人正靠近自己。
    直到玄同子轻笑一声,语气中都带着快意,“巫女,你也有今日?”
    孙茹蓦地停住,双眼空洞地瞪着暗夜中声音的来向,“你是谁?”
    “我是谁?你听不出么?”
    “玄同子?是你!今日这局也是你设的?!”孙茹更气,奈何眼前一片昏暗,冲着声音奔走过去,却似撞到了一堵无形之墙,砰地一声摔倒在地,甚是狼狈。
    玄同子指着孙茹哈哈大笑,眼角已是笑出泪来,“我倒希望是我设的!可惜不是,不过君子善假于物,我在这里伺机已久,今日真乃天助我也!”
    孙茹喝骂一声,“呸!落井下石的奸恶小人!”
    玄同子上前几步,“你说我奸恶?可曾想过你做过何事?孙茹,你可知道生而为人却被剥夺了最重要的自由是何等的煎熬?”又低垂了眼帘,轻轻笑出声来,“是了是了,你总是爱做主宰者,是不曾体验过的,可此等炼狱般的感觉怎能不叫你试试?”又倏地抬起头来,双眼布满血丝,似是人间的魔鬼。
    与此同时,玄同子抬起左手所携之物,原是一个黑布包裹,又把包裹慢慢解开,这才现出里面的物什,竟是个稻草的人偶。
    玄同子勾了勾嘴角,又把人偶提携起来,“你看,她多像你?”
    季疏朗和东郭都是倒吸了口冷气,那人偶体态倒是正常,只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偏偏跟孙茹一模一样,雪白的肌肤似是人皮做的,上挑的过分的狐眼,纤薄的嘴唇,此时正挂着笑容,仿佛活了一般,最可怖的是那双眼珠,如此的生动清澈,简直如真的一模一样!
    玄同子似是极为失落,“哦对了,你现下看不见了。”
    “你可知你这双眼睛在多少个日日夜夜中扮演着我的噩梦?“玄同子长吸了口气,“现在好了,左右它们也看不见了,还留着做什么?”说到此处,眼神之中瞬间闪现出狠戾之色,竟手握着匕首朝那人偶一只眼睛刺去,本极为逼真的人偶眼睛瞬间变作个溢血的窟窿。
    季疏朗和东郭俱是一惊,这人偶竟也能出血?虽说他们是鬼,可还是觉得异常的瘆人。
    而另一端,孙茹忽地捂住自己的右眼,一个劲儿地朝地上打滚儿,好似一只待宰的困兽,呜嗷嚎叫,不出一会儿,从指缝中渗出鲜红的血来。
    玄同子满脸的傲意,却仍不满足,又拿着那匕首朝人偶左眼刺去,果然,地上的孙茹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两眼冒血,在白皙的面庞上淌出两道对比极为明显的血沟,鲜血蜿蜒而下,不出一会儿就染红了白色的衣领。
    玄同子笑的更加狂傲,“这法子你该知道的吧,就在你南诏许家的绝本之中,可惜你没把它看好,竟落到我的手里,被我懂了……”
    孙茹此时顾不得疼痛,猛地从地上跳起,“系魂术!许氏毕摩经!你从何而得?”
    玄同子嗤笑,“从何而得?不过是与我同样可怜的人交予我的……就是你那可怜的主子,实际的傀儡,林画兰!”又仰头望了望天,面色忽现痛色,大声嘶吼,“画兰!我为你报仇了!”
    “林画兰……林画兰……”孙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内心酸楚难耐,却早已哭不出来,唯有肩膀狠狠抽搐,眼眶中的鲜血汹涌而出。
    玄同子见她这个模样,只觉虚伪至极,紧紧皱起眉头,“巫女,你不配叫她的名字!本不想叫你这么快死去,你骑在我们头上那么久,我实在该慢慢地报复,可我实在等不得了……你这样的人,留着就可能会死灰复燃,我必须要永绝后患……”
    说着拿起匕首,狠狠地朝着人偶头顶扎去,血液瞬间汩汩而出,而就在此时,孙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了机会。
    很快,也如人偶一般自头顶渗出血来,终是没支撑多久,最后颓然倒地……
    玄同子手握着人偶,鲜血已染红了他大半个衣袖,那人偶的血液也喷了他一身,蔓延在雪白的袍子之上,好似一株株妖艳的血梅。
    他大笑了一阵,又转作痛哭,最后也不知是哭是笑,只是嘴里念念有词,“画兰,你看到了么……我为你报仇了……你……也可以安息了……”
    季疏朗和东郭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看来这国师和林才人还有些渊源?不过两人年岁相差太多,该不是男女之情,那该是什么呢?
    不出一会儿,一队人马被青琅的动静引来,为首一人正是大理寺卿蔡知义,即便是见多了怪事的他见此场景也是吓了一跳,待到看清那男人的样子,愕然发现竟是国师大人玄同子,再看地下早已血流成河的尸体,还有国师手中的匕首,一时呆愣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有所反应,“快!那这人捉起来!”
    玄同子默默等在原处,不动也不说,此时更没再挣扎,只是时不时仰头大笑,嘴里念叨着林画兰的名字,跟大理寺的人一齐走了。
    蔡知义看了看地上的女史,待叫人拨开沾血的头发,这才发现竟是孙茹,且那双眼还源源不断往外流着鲜血,虽是觉得恐怖,却也没在面上表现出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先找人把守,自己回去与刑部的人商量去了。
    而蹲在花丛里的季疏朗和东郭亦是久久不能平静,直到青琅过来与他们会和,“疏朗,东郭,我才把大理寺的人带来,那……孙茹怎么就那么死了?”
    季疏朗也才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胸脯,“你不是看到了么,这还用说……”
    东郭也才缓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可她若是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咱们姚姑娘如何脱罪?”
    季疏朗愕然呆住,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这茬儿,“刚刚孙茹死了,你可看见她的魂魄出窍离体?”
    东郭摇了摇头,“那么个骇人场面,我哪有工夫注意那个?”
    季疏朗相当不屑,“要你何用?一把年纪了没点脑子!”
    “那你看到了?”东郭反问。
    季疏朗没了话说,拍了拍手上一点灰尘,蹲了半天腿有些发麻,慢吞吞站起身来,只得佯装淡定,“走吧,多说无益,还是回去跟谷爷商量……”说是商量,心里却盘算着如何认错,才能叫他老人家不生气。
    青琅是负责引人过来,这差错不在他,东郭也没什么话说,三鬼达成了合意,一齐找谷夏认罪去了。
    ☆、美人计
    当夏日的阳光再一次洒在云棠的脸上,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就这么大难不死挺过一劫?只觉烈日炎炎,睁不开眼睛,险些栽个跟头。
    李连忙把她扶住,撑开自己手里的的纸伞,为怀中的云棠遮了遮,“慢一些,一会你先回去洗个澡去去晦气,我再叫人好好准备些饭菜,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一边说着,一边帮怀中女孩轻轻掖掖碎发,温润体贴的和从前判若两人。
    云棠还是眼前发黑脚底发软,也未太理会他这些动作,她在牢房里待了太久,只仰头眯缝着睁不开的眼睛,“殿下,我为何出狱了?”
    李连只觉可爱至极,轻笑着刮了刮那玲珑的鼻尖儿,“是玄同子,他自己说了一切。”
    云棠有些不明白了,“什么叫他说了一切?”
    李连又把伞调了调位子,尽量遮住了她脸,这才解释,“他昨夜杀了孙茹,被捕入牢,后又说了过往之事,原来他一直受孙茹的巫术所制,陷害你也非出自本心,不过是孙茹为了嫁祸于你罢了,现在孙茹已死,他没了束缚,这才坦白了所有。”因着传闻中那玄同子杀了孙茹的经过太过骇人,李连也只是一句带过。
    不过这事的始末经过云棠可是知道的比他还清楚,昨日东郭他们回来,已经跟谷夏“坦白从宽”了。
    李连自然不知她心中计较,“那孙茹本不叫孙茹,是南诏巫蛊许氏的后代,这你也是知道的,她带的那本‘许氏毕摩经’才是祸患的根源,因着那时她在林画兰身边扮演宫女,借机以系魂术控制林画兰的言行,谁知林画兰不堪受她控制,却把那书给偷走了,又转交给了玄同子,想玄同子本是太素真人的高徒,竟也因此书走上了歧路……”
    “林才人把书交给了玄同子,那林才人与他还有关系?”如此询问,自也有套话的用意。
    见云棠听的认真,李连摸了摸她肩上黑发,又接着言道,“是有关系,那时候林画兰喜好道术,父皇便叫国师与她玄谈,本只是为了博美人开心,谁知林画兰于此道上真有些见解,两人竟甚是投缘,日子久了便以师徒相称,父皇还因此事夸赞林画兰才气,谁知后来林画兰被孙茹操控,曾求救于玄同子,玄同子也曾想要助她,却是无济于事,反而自己也招惹了孙茹,成了送上门的傀儡,后来林画兰竟要以巫术加害父皇,被玄同子做法杀了。”
    云棠停了脚步,皱了皱秀眉,“什么?你不是说她是被皇上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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