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正在家整点行装准备奔赴北京的我,突然接到了一个号码显示缅甸的陌生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有些因激动或恐慌而显得颤抖,呼吸急促的他,又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刘东,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电话!如果可以选,我真不会走这条路。我被政府军包围了,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
    没有等我回话,电话就在一阵密集的枪声中戛然而止。我楞楞的拿着手机站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打电话的是小林,他是和我一起长大,一起穿着开裆裤撒尿和泥的兄弟。
    03年夏天,小林因一次斗殴中重伤他人而逃亡,一直流窜在全国各地。如今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这中间我们偶有联系,但从未见面,也不敢见面。我不知道他在这些年具体都做过些什么,又经历过什么,只记得上一次通话他说要去缅甸,要干一票大的云云……
    我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看相框里那张因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泛黄且模糊的照片,不禁鼻头一酸。
    照片里有四高一矮五个稚嫩的男孩,他们戴着红领巾,勾肩搭背的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对着镜头咧开嘴傻傻的笑着。那除我还算勉强清晰其他人略显模糊的笑脸,似乎在昭示着除我之外的他们各有不同,却又大致相近的人生。
    左起第一个是喜子,09年因为一个有夫之妇与人冲突,被女人的丈夫用一把消防斧剁碎了整个胸膛。
    不知是命运的巧合还是作弄,喜子出事前一个小时,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带着他很喜欢的那个女人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然而讽刺的是,他走了,一个人走的,真的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左起第二个是轮子,家里是开修车铺的他,小时候总喜欢推着轮胎玩耍,也因此落了个轮子的外号。如今的他,因为一次嗑药后飙车出了交通事故,永远的失去了一条腿,落下了严重的残疾,终日与轮椅为伴。
    照片最中间的那个模糊的脸是铁蛋,99年、03年前后两次因盗窃而入狱,刑满释放后一直混迹于南方,以赌场放债为生,至今仍然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
    第四个是小林,不知身处异国他乡的他是死是活,也许……凶多吉少。
    五个儿时最好的朋友、少年时代终日混迹在犯罪边缘的死党,一个死了,一个残了,一个二进宫出狱后混迹江湖,一个因逃亡至今生死不知。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里的没死、没残、没入狱、没逃亡,硕果仅存的只有因年龄最小而显得略矮的我。
    不知是否该感谢父亲在我一次聚众斗殴后,硬逼着我去了改变我一生轨迹的军队。或许如果没有军旅生涯的淬炼,我会同几个死党玩伴一样,走向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在部队这所大熔炉里,很多人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甚至在人生的轨迹上,起了重大的转折,而在这转折中,有的人获益匪浅,一举登上人生的巅峰,也有的人失去了他最宝贵生命,永远长眠在祖国大地的某一个角落。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军旅生涯在我们匆匆数十载的生命画卷中,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能记住的事儿和人,都会随着新事物的涌入而逐渐模糊,记忆就好像是一幅画卷,有些记忆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由一幅幅彩色画卷变成毫无色彩的灰色碎片,可有些尘封的回忆,无论经历岁月怎样的洗礼,仍然丰满而鲜活,仿佛就发生在上一分钟,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曾经懵懂的我,深深喜爱一部改编自王朔小说的电视剧,电视剧中那段开场白的文字,令年少的我一度不解,而如今,经过无数挫折与成长,我似乎懂了,懂得了其中的伤感与对往昔的眷恋:
    今天之所以区别于昨天,恰恰是因为昨天的感受依然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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