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赵子明在学生们为自己写的传记里提到,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想法很多的人,说好听叫做深思熟虑,说不好听就叫做优柔寡断。
    在种特质帮助他赢得了很多的比赛,让他成为了许许多多不同种类学生的引路人,但是同样也让他在很多重要的关口踟蹰不前。
    幸好,每次都有人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嘿!没错,就这样一往无前吧!”
    而且,每次的选择——都是对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带魏宇去和张永聊一聊的想法赵子明也想过,不过考虑到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没有轻易的尝试。
    当过家长或者对青少年问题有过研究的人一定会知道,对于年轻人来说,心理的问题远大于生理的问题,赵子明很害怕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魏宇再也不敢站在后腰的位置上了!
    周昆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老半天,想想他说得也真是没错,有些时候自己是有些不太勇敢了,或许受了中国古代中庸思想的影响吧,什么都想求全,张永未必不会原谅魏宇,魏宇也未必就真的那么胆怯!
    下午训练结束之后,他让老伍把魏宇和蓝文州带到了办公室来。
    “今天你们有个加练任务,晚上有安排的话记得先取消掉!”赵子明开门见山的说道,两个小伙子愣了一下,一起摇了摇头。
    “那很好!”赵子明满意的拿起车钥匙,跟老伍一起向门外走去,蓝文州和魏宇莫名其妙的跟在他的后面。
    老伍开车,赵子明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汽车疾驰到了双流机场,片刻之后,一行四人坐上了飞向北京的飞机。
    到了这里,谁都能猜到赵子明想要干什么了。
    蓝文州到还好,而魏宇从看见登机牌上“beijing”之后整个人就坐立不安起来,心中剧烈的愧疚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让他刚坐上飞机便开始出现了轻微的呕吐症状。
    赵子明透过墨镜看着慌慌张张冲向厕所的小伙子,心中才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要是当着张永的面把这个心结解开,这个心思单纯善良的小伙子恐怕很难自己走出这个阴影来。
    看样子,周昆的建议是对的。
    下了飞机,四人打车到了首都医院,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赵子明问明白了张永的病房,四人走到了三楼的走廊当中。
    “好了!既然都到了这里,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带你们来干嘛了!”赵子明伸手指了指离他们还有点距离的病房,“我们不一起进去,魏宇你先进去,有什么想说的,抓紧时间说清楚,不要扭扭捏捏的,像个爷们一点!”
    “嗯!”
    魏宇闷闷的答了一声,走到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连门都忘了敲,伸手便推了进去,“我……”他低着头,刚说一个字,就噎住了。
    正在床上吃苹果的张永惊讶地看着这个不请自入的男人,牙齿都忘了合上,长达一分钟的安静之后,病房中才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咬苹果的声音。
    “你好,查房的吗?”张永咬着苹果,含含糊糊的问道。
    “我……我是魏宇。”
    魏宇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张永还没说什么,他到自己先落起眼泪来,“对……对不起……”
    张永在一刹那的震惊之后,差点没笑出声来,赵子明给他打过电话说今天会带魏宇来看他,可是这小子是老师从哪里找来的活宝,竟然天真得这么好玩。
    他以为职业的足球比赛是友好的挤公交吗?——你踩了我一脚,我撞了你一下,还要说对不起的。
    不过——
    在这残酷的职业赛场中,还能让他们保持这样的赤子之心,赵老师也真是个神人!
    张永抬手摆了摆,“我去,你是谁不重要,不过一进来就哭成狗不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绝症病房呢!”
    “……对……对不起……”
    “好了!先不要哭,老子最烦有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了,特别还是个大老爷们,你恶不恶心?——现在,先转身,把门带上!别把殡仪馆的招来了!”
    魏宇一边抹眼泪,一边乖乖的转身将门带上,然后低着头走回了张永的床前。
    “先坐下。”张永指了指凳子,见魏宇没有动,他鼻腔里发出一个冷冷的哼声,“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他问道。
    魏宇脖子缩了缩,头埋得更低了,他嘴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张永没有停顿,继续问道,“或者说,你觉得我会恨你吗?”
    “别搞笑了!我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他一把掀开被子,直接站了起来,“我从你见到再找老师那年开始,就进入了职业联赛,开始在成都钱宝的预备队,两个月之后因为表现出色进入了一线队。”
    “一个赛季之后,我来了人和,现在已经是第四个赛季了!倒在我脚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我要是天天去想他们要不要恨我,要不要原谅我,那这辈子的噩梦都不够做的!”
    “小子!你知道什么是职业足球吗?”
    他一把拽住魏宇的衣领,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同时恶狠狠的问道。
    张永的反应彻底惊呆了魏宇,在飞机上他就想过了很多情况,冷淡,原谅,安慰,闭门不见,伤心……
    唯独没有这一种,他愤怒地好像并不是自己踢了他一脚的事情,反而更加生气自己来给他道歉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魏宇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他望着张永的眼睛,不像在镜子中看见的自己的眼神,他更加凶狠,更加炙热,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像一团燃烧的火,自己和他一比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雏儿。
    “要是下次遇到我了,你要怎么办?怜悯我?侮辱我?礼貌的让在一边,说‘嘿,张哥您请过去?’,那可真好,我就来做我们队的进攻矛头,踢你们十比零!”
    “你特么知不知道后腰是干什么的?”
    “踢了人一脚就不敢再出脚了,被人踢了一脚就哭着喊着去找妈妈,你就是这样的男人吗?”
    “别以为足球场上就你一个人有牛逼!我们每一个站在球场上的球员,不管厉害不厉害,有名不有名,都是心甘情愿把未来赌在绿茵场上的!”
    “我们早就做好了踹翻别人的准备,也早就做好了被别人踹翻的准备!”
    “你特么不要小看了别人的觉悟!”
    张永吼完之后,松开了魏宇,转身坐了回了床上,他捡起刚才没有吃完的苹果继续啃起来,吼得太用力了,脑袋有点小晕。
    魏宇保持着刚才被他拽着衣领的样子,一动不动,像个石像一般,他震撼的看着张永,只觉得他的话似乎还在耳朵边上嗡嗡作响。
    做好踹翻别人的觉悟,也做好被别人踹翻的觉悟——
    后腰的职责,后腰的态度,后腰……
    职业足球……男人!
    张永擦擦擦将手里的苹果啃完,抬眼一看,这小子还坐在床前,顿时眉毛又拧到了一起,“你怎么还不走?很晚了,没饭请你吃!”
    “我刚才说了,我对你根本没有什么情绪!原谅,愤怒……一点都没有,甚至连你的名字我都没记住,要不是看着老师的面子上,我压根不想花时间搭理你。”
    “如果有一天,你想让我记住你的名字,那么也只能是在足球场上,用你的脚下技术,不过现在,你和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后腰相比,差得还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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