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姬的声音,她已经不眠不休地在殿中照顾了多日。
    “金姬小姐,药来了。”
    侍女将药碗小心翼翼地捧给她。
    金姬试了试温度,发现太烫,用嘴吹了吹。
    苍梧推开虚掩的殿门走了进来,“王醒了?”
    金姬摇头,“先前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那就灌药吧,能灌多少,是多少。”
    金姬让侍女将窗幔全都撩开,一撩开,血腥之气就涌了出来,十分呛人。
    魅罗躺在床上,胸口绑着的白色绷带沾满了血水,都是浓黑的血,已经湿透,金姬不得不先放下药碗,替他将绷带换了。
    他胸口的伤只要毒一日未解,就不会愈合,卜芥已经想尽了办法,但都无用,只能看着它不断冒血,然后化脓,腐坏了肉,再用刀剜去那些烂肉,不停地循环。
    不过一个月,他已经瘦了一大圈,呼吸时,肋骨极为明显,因为吃不了东西,毒又深,整日折磨着他,眼下已有了厚重的阴影,双颊凹陷,脸色灰暗,每到痛苦的时候他都会禁脔,整张床都会颤动。
    光是看就知道毒发时引起的痛有多剧烈,但他从来没哼过一声,唯一能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就是在昏睡里,不停地喊着默默……
    突然,他睁开了眼,那双眼就象一口古井,颓坍,荒凉,没有丝毫的光亮。
    “苍……苍梧……”
    “臣在!”
    “我睡……睡了多久?”
    “四个时辰。”
    “又……那么久……”他想要起来,但身上的伤太重,他根本无法动弹。
    “王,养伤要紧。”苍梧赶紧倾身制止他。
    “犬境……”
    如今的犬境满目苍夷,倒塌的建筑需要重建,伤者要救治,死者的家属要安抚,还有要加固防线,预防外敌侵袭,太多的事情要等着他去做,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着。
    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要是默默看到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王,喝药吧!”
    他晃动了一下眼眸,看到了金姬,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谁……谁让你来的……”
    “我……”金姬捧着药碗,看向苍梧。
    她会来是苍梧的命令,她只是奉命行事。
    “她本就是族中为王选好的姬妾,照顾王又何不妥。”
    魅罗粗喘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我……不……不需要……咳咳咳……”
    话说完,他就吐了口血,金姬立刻取来干净的棉布要擦拭,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
    金姬双膝跪到了地上,“王的命令,金姬不敢不从,但是请王明白,金姬的使命就是照顾王,并没有任何企图或是觊觎。”
    她不是傻子,知道他心里念想的是谁。
    每日他昏睡的时候,喊着的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一次次,一遍遍,从未停过,听多了,就像魔音穿耳般,折磨着她。
    她也是有血有肉的,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她做错什么?什么都没做过,她只是想尽责的服侍他,为何他还要这么样对自己。
    她又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女人。
    “我……再……再说一遍……”魅罗捂着胸口,毫无亮泽的眸色汇聚了一道细微的光,透着狠厉,“滚!”
    金姬咬唇,眼泪不自禁地落下,她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爬起来就往殿门外跑去。
    魅罗躺倒在床上,“让木耳过来……”
    苍梧现在的脸色没比他好看多少,咬牙道:“既然王不满意金姬,那就让寄芙过来伺候王。”
    魅罗侧过脸,对上他的视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情之所钟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她伤了王!罪无可赦!”
    “母后又何曾没伤过你……”
    苍梧紧绷了下颌,紧绷地脖颈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她杀伤了犬妖族近七千人……”
    “那……不是……她的错……”
    “王难道还想着要娶她为后吗?”
    魅罗虚弱地一笑,“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
    苍梧的心纠痛了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因为不是你,所以我不会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
    这就是‘我不是你’四个字背后的含义。
    苍梧揪住胸口的衣襟,魅罗的话刺痛了他,让他难以反驳。
    “魅罗,你醒了吗?我刚才看到……”卜芥走了进来,立时就感觉到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用问,肯定又是那丫头的事。
    他忍不住踢了一脚苍梧,“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气他,气死了怎么办?”
    苍梧甩袖,虽然仍旧一言不发,但面色已经快发狂了。
    “出去!别在这碍事!还有金姬那丫头刚才哭着奔了出去,你小心人家一时想不开投了井!”
    苍梧还真就出去了,当然不是因为担心金姬会自杀,是再待下去,他真的会发狂。
    出去后,他一拳砸在了门框上。
    其实他早就知道魅罗的心思,只不过是不想承认。
    为什么非得是那个丫头,难道他不知道经过那场浩劫,整个犬妖族都不可能让她成为王后,何苦还要这般折磨自己,这条路并不好走,死伤了那么多人,是如何都不可能一笔抹消的。
    “苍梧长老,你这是怎么了?”
    璃王和宁宝刚走上宫殿前的阶梯,远远就看到了他一脸的愤怒之色。
    苍梧迅速地平复了脸色,作揖道:“璃王!”
    “客气,本王是来看犬妖王的,他今天可有醒,哦,对了……宝儿!”
    宁宝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打开后里头全是珍贵的药材。
    “璃王有心了。”
    “应该的,同盟情谊,自当尽心,宝儿,拿进去,问问卜芥大人可有用。”
    “是!”
    宁宝跑了进去,璃王却还站在门口,和苍梧面对面站着。
    “璃王还有事?”
    “没有,只是觉得苍梧长老极为矛盾!”
    苍梧眯起了眼,觉得他话里有话,“璃王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好说的,该做的都做了,希望苍梧长老能满意。”他轻笑,风光霁月的容貌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地赏心悦目。
    苍梧哼了一声,“璃王殿下难道就不矛盾吗?”
    “本王?不,本王与苍梧长老不同,长老是听天由命,本王却是把握时机。不说了,告辞!”他转身进了殿内。
    苍梧仰头望天……
    听天由命……还真是听天由命了。
    机会已经给了,但也不是真的就能成。
    若是真有缘,就让上天来定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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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3章 part 143 出发蓬莱岛
    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一缕一缕地洒满岛屿,像一只温暖的大手,摩挲得人浑身舒坦,因是早晨,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缓缓升腾的晨霭与清晨的雾气交融,变幻着五光十色的光环,长着小嫩芽的柳条,在春风的吹拂下,轻盈地飘来飘去,粉红色的桃花才长出两三片花瓣,有些还是花骨朵,好像胞涨地要破开似的,花儿绿柳浑和成一幅美丽的画卷,让这座名为春岛的空岛成了比仙境还要美上几分的地方。
    雨默在桃花树下已坐了许久,脸色因这几日的汤水和饭食有了好转,不再姜黄灰暗,渐渐绽出脂玉般光洁莹润的白,但血色还有些不足,显得过于苍白了些。
    眼前的美景在她眼里成了摆设,她无心欣赏,眸光澄净地望着前头的湖泊,湖水波光粼粼,倒影在她眼里,胜似星辰。
    “饕餮……”
    握在她手里的炼妖壶有了动静。
    “丫头,你肯见本君了?”
    饕餮从炼妖壶飘飞了出来,像一缕青烟,尾巴还在炼妖壶里钩挂着,然后缓缓化作实体。
    一霎间的目光相对,雨默眼底的光芒越发光亮,灼得饕餮怔了怔。
    离开犬境后,它与她便再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她恨极了它,因为若是没有它,即便中了白羽的毒,她也杀不了那么多的犬妖族族人,若是没有它,她毁灭了不了犬境,若是没有它,她或许还能留在犬境,照顾魅罗,她恨透了开神的力量,当知道发生的一切后,在罪恶感和悲痛欲绝的折腾下,她歇斯底里地对着饕餮咆哮辱骂,发泄着心里的悲伤和绝望,在一心求死的日子里,她疯狂地想要赶饕餮走,叫嚣着蜀都将它封印起来,也曾想方设法的要砸碎炼妖壶,但炼妖壶是上古神器,不可能被破坏,她也曾试图将炼妖壶扔掉,但饕餮与她有召唤兽的契约,即便扔了,炼妖壶仍是会回到她身边。
    那时的她太疯狂,疯狂得饕餮无法和她好好说话,她只要一看到它,哪怕只是一眼,又或是听到它的声音都会歇斯底里地抓狂。
    她不愿再佩戴炼妖壶,将它封锁进了抽屉里,烛龙也同样遭到了她的嫌弃,又因为需要的养伤的关系便也没从炼妖壶里出来。
    饕餮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见它了,却没想到今日她会主动唤它。
    雨默的双眼像是被疾风闪过的火焰,引得饕餮目光遽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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