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幼年夜莺呢?”
    “他们不会随便出门的,”鲁姆克说着,又偷偷看了我一眼,“小夜莺平时都呆在宫殿里,有专人照顾,很少会出现在公众视野。成年的也各有大家族收养;您其实是我第一个见到的真人,而且我没想到,居然味道这么好……”他放低嗓音,独自喃喃了起来。
    听说抽血先吃饭更健康,我就果断地随便选了几个甜点,布丁蛋挞冰淇淋什么的,然后就抱着它们边走边吃,跟着他,走到了一个圆形的大广场。
    这里的地面,倒是附近的透彩色玻璃铺地不同,是用白色的大理石和点缀的花色宝石加盖了一层,专门铺设好的。周围空无一物,除了几只颈羽被人明显剪过的鸽子外,唯有一座被白桦树包围的……尖塔式教堂,立于此处。
    不远处,一座虎鲸的喷泉,向天空喷洒出带着木香的泉水,时不时还会蹦跳起来,然后啪嗒落地;要不是鲁姆克告诉我那是机器设定好的,我真想去摸一摸它软白的大肚皮。
    “这儿就是歌莉娅区的稀有生物调查与保护总署。”他说罢,动了动鼻子,然后突然做出了一副十分依依遗憾的表情,我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一个把我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的高大个子盖住了。
    “佑佑小姐,回见!……希望我们能再次见面!”红发的青年扫了我背后的阴影一眼,又递过去了什么东西;再次看向我的时候,红眸里闪着不舍的光;他向我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就变成了一匹巨大的红毛狼,它朝我嗷呜了几声后,就转过身,朝别的方向奔去了。
    啊,狼。
    掰掰。
    我扬头,看着它跑远的背影,还没为自己摸不到狼头而感到可惜,就被人从上面轻轻一提,坐到了对方的肩头,“那小子故意拖时间,看他不被念叨死;我们走喽~~公主殿下~!”
    我低头,发现把我搁在他肩膀上的是一个浅绿色头发的肌肉壮男,他对我笑得非常亲切,但与之对比的,就是他有些恐怖狰狞的外貌。
    人工搬运椅?
    看得出他不常笑,但很努力地笑了——是害怕吓到我么。
    不要怕,老兄,这个世界已经给我展示了足够的惊吓;以后…以后肯定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我了!
    我努力保持着不掉下去,坐在他宽阔的肩头,久违地感受到了儿时的趣味;当然更多的,是被当小孩的别扭;于是我挑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请问…我是来体检的;您为什么突然要把我放在肩头?这是什么欢迎仪式吗?还有公主殿下……”这又是什么猎奇的羞耻称呼,难道以后就要被这么叫了吗,可怕。
    “夜莺不都是这样的么……”他嘀咕了一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噢了声,“野生的啊……难怪味道这么好闻。”
    “因为,大部分夜莺都是需要人哄的。”
    他见我真的想知道,就随口解释了一句举高高和叫昵称的原因,然后收回了别扭的笑容。
    ……哇,毫无准备突然就面无表情了,这转变还真快!
    穿过哥特彩绘的走廊,绿发的肌肉男载我走进了一间宽阔又整齐的医务室,里面种种的医疗设备一应俱全;我被他用双手抱着,放到了干净的床上,他从背后变出了一束玫瑰花,“每次体检都要哭哭啼啼的,好吧,看来你还挺适应的。不过这个已经准备好了,给你拿着;待会可别哭。”
    “呃,谢谢你,不会哭的。”
    “不哭就好。”他面无表情地用力点了下头。
    我:“……”
    成功把我带到体检室后,他就化作一只绿毛的大熊,走前,还特意回头看了我眼,见我也面无表情,一副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撅起的熊嘴巴就做出“切”的模样,悻悻地离开了。
    嘿嘿,你看,吓不着我吧~
    第26章
    我躺在宽床上,双手交叉支在脑后, 闭上眼睛, 脑子里掠过了今天又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于是,我试着理清顺序:
    天上的城市——出乎意料, 超过想象, 谁的创意我不知道, 但我想打死他;一睁眼飞天的感觉真不是闹着玩的, 差点吓坏我了好么!
    但通过刚遇见的、那些新奇的人和建筑, 以及……红毛狼(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说过、十二区什么的……嗯,这么有序的场所, 肯定存在了很长的时间吧?也许这就是谢菲先生让我按流程走一遍的原因?
    的确, 这些东西有点意思。
    还有, 无论是红毛狼、还是绿毛熊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事实, 都可以证明:九星政府是相当独立的——
    情报一:九个部门的办公建筑, 大部分都分布在天上的城市;那我以后……可能会来这里上班?
    情报二:变异恢复前的人会专门住在这里, 以免怪异的尾巴和特殊的体质被人发现,嗯, 这样做是道理的。要是逛街的时候看到人类长着尾巴, 我可能会很没礼貌地上去摸一把;
    情报三:看他们对夜莺的态度, 小夜莺的存在,或许也是建城的缘由。还有红毛说过, 我可能会住在这里……啧啧, 我肯定不住的, 麻烦死了。
    情报四:但谢菲先生又说,我不会和他们一样……?
    我感觉大脑乱糟糟的,望着天花板上绘制的圣母像,双手抱胸,突然想到——这里的文化好像也是偏西式一点;无论是我穿越时,睁眼看到的欧风猫街、发生了案件的洛可可餐厅、哥特式的教堂……还有歌莉娅首都……现在想来,这个世界,和我曾经的记忆和想法,其实有着很大的出入。
    不过,熟悉的记忆是不会欺骗我的。
    门被推开了。
    算了,先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有猫。
    ……
    听到动响,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回忆着之前在官网上看到的体检过程,好像是要先抽血;于是我把手上的袖子卷起来,苍青的血管配合着比别人细上很多的手腕,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骨架子小,所以手腕总被妈妈说像个非洲难民、也就是皮肤的颜色白一点,和同龄人对比,这样的骨骼也是不太健康的。
    真烦人,长得太瘦小就总会被欺负;我的性格现在如此奇怪,肯定是因为童年老被人强行摸头的缘故!
    不过还好不会变成动物,无形中少了很多身体隐患——比如长虱子什么的,我真的想再活个七八十年呢。
    “再往上拉啊,怎么不把你的肩膀也全露出来?”低醇的声音淡淡开口,“又不是打吊针,就算把臀部露给我也没有用。”
    我偏头,向站在身旁的声音来源看去。
    ……
    ………
    ——难怪要画圣母像呢。
    说话人的音调,就像是教堂里的神父一样清淡而动听,我抬起眼,明明是医疗室特有的白昼灯,却显得对方像是整个人沐浴在了一层毫无瑕疵的光晕里——像大天使米迦勒一样,白大褂男人垂着浓金色的眸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地将抽血的一次性塑料袋撕开,动作行云流水,见我看他,他用清泉般醇透的嗓音再一次提醒:“你聋吗?”
    黑发天使的脾气真差。
    我按照他的要求弄好后,他便毫不留情地一针扎了进去,转瞬,三管血就抽好了。
    见我从头到尾都不吭声,他倒是有些惊讶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把东西放好,继续道:“量体温和血压,把你的玩具关掉。”
    啊?
    我奇怪:“没带玩具啊。”
    他蹙起好看的眉,像是雕塑家得意之作的薄唇微微张开:“关掉。”
    ……这么凶。
    我想了想,可能是手机,就把手机从裙子里摸出来,关机,丢到一边,然后问:“可以了吗?”
    他终于屈尊,低眸望了我一眼,神态像是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是在和弱智说话,不用再白费口舌,便直接伸手,捏住了我的甲虫控制器。
    “……”
    见他按了半天也不得其所,我好心教道:“你长按[上],就能关掉了。”
    “闭嘴。”他薄玉般的手指按在上面,关掉后,他转过身,用干净的纱布擦了擦手,然后开始给我测体温。
    不知为何,他背对着我,停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有点……算了,免费体检又不要钱的,态度不好就不好吧。
    当他用那个我从没见过的仪器,按在我的脖子上、然后继续往下的时候,他的手好像突然顿了顿。
    “内衣也要摘开?”我这次学乖了,不等他说就干脆解掉,仰头望着他,“可以了?”
    “……你不是夜莺么。”他像是被我的动作烧到了似的,手一僵,很快就流利地做完,收回仪器,漂亮的金色瞳仁里带着淡淡的疑惑。
    如、如假包换?
    他第一次认真地直视着我,漠然的情绪像是被染上了些许色彩:“没有哭、也没有嚷着把东西往我身上砸就算了;你的味道……为什么会那么甜?”
    他轻轻地问。
    ———
    “唔……”
    你自己要摘掉的嘛,甜就对了。
    不过……甜?
    又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
    上一次这么说的好像那个红毛狼,而上上次这么说的是霜露小狗狗,再上一次……我重新系好内衣,自己把手凑近闻了一下,还好吧,我今天出门什么都没喷来着。
    没什么味道的呀。
    “你闻到的是什么味儿呢?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总是被人这么说,我自己也有点好奇了;这些狗……动物的鼻子真是灵敏,反衬的我本人,倒像是个鼻塞患者。
    “……”金发黑眸的绝色青年凝视着我,唇瓣微动,然后又撇开脸,用一种随随便便的语气道:“崖柏木吧,清甜而已。”
    “不是草莓糖的酸甜?”我挠挠脸,想到罗兰医生的评价;同样是医生,怎么这个人的口味如此独特,“是烧干了的崖柏、还是崖柏精油、还是崖柏木雕……”这几个我都还蛮喜欢的!
    他不理我了。
    好叭好叭,那换个正经问题:“难不成,夜莺都是有味道的吗?”
    黑发金眸的男人看了我一会,就坐了下来,他又拿了一个新的仪器,开始专心地测量起了血压,听到提问,就回道:“臭的。”
    “……臭?”
    “大部分,味道都不怎么好闻。”他说完后,见我还还是不太理解,皱了下眉,最后还是回答了我:“分三种,幼年的夜莺不稳定,少年的夜莺一般浑浊,成年后才会固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知觉,但对我来说,都很臭。”
    前面还算是良心科普,可最后一句……
    您真的很毒舌啊,这位仁医!
    我点了下头,表示理解,眼见他开始给我把脉……了不得了不得,居然还是中西医结合,就也顺便融会贯通地利用所学知识,和他聊起天:“但如果,荷尔蒙浓度不一样的话……比如浓度特别高,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吧?”
    比如我,一点也不臭,大概。
    “你测过吗?”他忽然问道。
    “这个还要测?”我无语,“八大腺体已经够折磨人了,怎么连它都有规定……”
    “我可以帮你顺便测一下,不过结果大概也没什么意外的了。”他弄好了所有的检查,把医疗用具放好后,收到之前的透明防尘箱柜里,转头,用那双金沉沉的眸子盯着我的眼睛,“其余的等一个小时后继续,你可以去出去走走、或者在这里休息。”
    “我就在这里。”他又特意像是提示了一句。
    “不能一口气弄完啊……”
    我叹息着摇头,跳下床,穿好鞋子,系上了鞋带,“那好吧,待会见……对了,”见他飞快地抬起眼睛,我问:“医生,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怕待会走错了找不到位置。”
    “沈珂。”他的名字令人意外,终于不是洋名了!说不定祖上还是亚洲人呢,我想。
    于是我很高兴地也自我介绍:“我是观佑佑,呃……刚才谢谢你了,那沈珂医生……待会见?”
    “你丢不了。”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顿了下,突然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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